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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潇的发也是极漂亮的,并且还在这发下吃过亏,可这时他还是觉得她的发那么好看,握在手中必是像流水一样滑过。
此时她正以水为镜,以指为梳,悠然灵巧的梳着自己的秀发。若非身后的虎狼群,剑潇几乎要相信她不是幻影宫的宫主,而是一个农家爱美的浣纱小女儿。
剑潇一时不留意竟让虎狼发现了他的行踪,震声一啸,地动山摇,她手一抬,老虎便停止了呼啸,“你来了啊!”熟络的竟似多年不见面的故人。
他看了看树下虎狼,纵身跃下,那群虎狼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走至河边,坐在石头上的女子回过头来。
他们拼斗过一次,并肩作战过一次,剑潇却才看清她的面容。原来她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长得并不美,却容颜恬淡,极是清秀,像春来绿草丛中偶然绽放的一朵小白花。
“我请你坐草地可以吗?”剑潇在走过来的时候想过她会说的种种话,竟不想是这么一句。于是颔了颔首在青石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看女孩儿雪白的足在溪水里撩起水波。
漆水很清,怕是整个屺山惟一一处没有被血染红的。
“我十五岁之前都是在这里生活的。你来时应该看到了吧,那里有高高的墙,还设了阵法,我出不去。”她那语气完全不是叱咤江湖的幻影宫主该有的,倒像是深闺的女儿们互吐衷肠。
“你看河对面是蔷薇丛,都是我小时候种的。”剑潇望去,果然雪白雪白的一片蔷薇丛。
“我的名字,——叫白薇。”她认真的说着,然后叹息,“你能叫一叫我的名字吗?我从来没听过男人叫我的名字呢!”剑潇越发不解,幻影宫里不乏男子。
“小的时候这里没有男人,长大以后出去了,没有人敢叫我的名字,所以你叫给我听听好吗?”
“……白薇。”
于是女孩儿便笑了,像一朵白蔷薇在风里绽开了笑颜,“真好听!比奶娘叫得还好听呢。”
剑潇想其实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像眉舒那般如天簌动人,却很舒心,就像这眼前的溪水,舒服的他也想将足放到里面去泡一泡。
这个女孩儿比自己大,可他心里面想叫她“女孩儿”,因为她这份纯真。
“我从小和奶娘一起长大的。”忽而又疑惑的摇了摇头,“也不是,这里有很多人陪着我,可我总感觉只有奶娘一个人陪着我。”剑潇明白那种情怀,就像他有很多亲人,但感觉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那便是师父。他们其实有些同病相怜吧。
“奶娘知道很多故事,小的时候就在这里抱着我讲故事给我听。”剑潇不由也忆起了师父,小时候每到夜晚,他也倚在师父怀里听他讲故事,然后七岁的时候师父便再不抱他了。
“她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叫男人。他们有坚硬的根骨,有高贵的信仰,有无穷的力量,还有宽阔温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凭酒漫舐少年骨(7)
剑潇一时迷惑了,男人是这个样子的吗?他没有坚硬的根骨,没有高贵的信仰,没有无穷的力量,虽然长着男人的身体,可他不是男人!他根本不是男人!
她望着高墙一时无限神往,“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要翻过那坐高墙,我要出去见一见男人。”
“可我翻过高墙时,依然见不到男人。”剑潇这次不疑惑,这世上男的多,男人却太少。
她忽然低首,诚恳的道:“剑潇,对不起。”他一时不明所以。“我不该骂你是男奴。因为我见到的都是男奴,听他们都说你是男奴,所以也以为你是男奴。”
“我本就是男奴。”这一次说出来不是自贱自鄙,而是认可,他其实就是一个男奴,不是萧戎歌的男奴,而是自己的男奴。
“可我觉得你不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可我就感觉你不是。”剑潇闻言心里没有感动,反倒愈加的惭愧。
“剑潇,你跟我来好吗?”她湿漉漉的小脚站在石头上,纯真的对他伸出了手。
剑潇一惯不喜于人亲昵,便是剑凌也极少亲近,可这时他不想拒绝这个女孩儿,于是他牵起了她的手。
她牵着他在碧绿的草地上奔跑,雪白的衣衫如云雾萦绕,她脚步轻灵的像只蝴蝶,身后跟着的是虎狼,是蛇蝎,它们嘴里爪上甚至带着血肉,可这样跑下来,剑潇却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万物如此和谐。
她带他涉水而过,跑到蔷薇丛下,然后蹲下身子在墙角里寻找什么。剑潇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紧抿的唇角已微微带了笑意。
“找到了。”终于女孩儿欢快的叫出声来,纤白的手便开始扒地上的土。剑潇蹲下身子帮忙,不一会一个坛子便扒了出来,他鼻子灵已闻出酒味来。“好酒。”
“这酒是我出生的时候奶娘酿的,她说她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人在女儿出生的时候便酿一坛酒埋在窑里,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再把酒挖出来,就叫‘女儿红’。”她那笑容比酒更加醇香。
“我们把这坛酒喝了吧!”她如小孩般殷殷商量,这时剑潇才想起她曾向他求婚,而萧戎歌以允婚为由将整个幻影宫毁灭。越发惭愧,可他并不想娶这个女孩儿,不是因为不喜欢,却又不忍拒绝她。
犹豫不决时已听她道:“我知道你不想与我成亲,我只是想请你陪我喝酒而已,从来没有人陪我喝过酒。”
剑潇实不忍拒绝,于是拍开泥封,闻了闻,“这酒很奇特。”
“奶娘说这是药酒,喝了对身体很好的。”剑潇举坛而饮,然后递于她,这样来来回回,两个人很快便将一坛酒喝完了,剑潇还好,白薇却已醉了,身子软若柳絮,剑潇扶住她,她欢喜而笑,“男人的胸膛原来真如奶娘说的,又宽阔又温暖,还很舒服,很好闻,奶娘没有骗我。”
剑潇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她揽在怀中了,却并没有排斥。
“剑潇,我很喜欢你。”她醉意讷讷的道。剑潇知道这种喜欢不像是眉舒喜欢萧戎歌那样的喜欢,也不像剑凌喜欢梨洁那般喜欢,这喜欢应该是风儿喜欢柳儿一般的喜欢,因为有共同的节奏。
“我也喜欢你。”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喜欢一个人,也是喜欢的第二个人。
“你的口水也很好吃。”因为他不顾自己的给她药,所以稍稍地喜欢他,因为他陪自己喝酒,听自己说话更加喜欢他。
“……”
“剑潇,你把酒坛子拿给我好吗?”他们坐在草地上,他侧身将空酒坛拿了过来,正不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剑潇心中一警伸手欲夺时匕首已深深的割破手腕,他在血未渗出之时按住血脉,“你这是干什么?”
她酒红的脸因痛失色,嘴角却依然含笑,“给你血熬药啊!”
剑潇心里一痛,“你不要这样,……我再想办法。”心里却并没有半分把握。
她摇了摇头,“没有了。除了我的血肉,没有办法能解这毒,幻影宫数百年的毒不是那么轻易能解的啊,每代宫主死时以血肉祭之,才能镇住这些毒气,却并不能消匿。”
“不过奶娘数十年研究,酿了这坛酒,加上我的血肉这些毒应该就会彻底解了吧!”剑潇这才明白她为何执意要自己喝酒,原来是清除自己体内的余毒!一时泪眼盈眶,她已拿开他的手,血一滴一滴的滴在酒坛里,每一滴都滴在他心里。
她却似乎丝毫不觉得痛,“剑潇,奶娘说这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爱情,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师父没有教过我。”师父是个无情无欲的人,不会有爱,自然也不会教他什么是爱。
“那真可惜啊!奶娘说爱情可以至死不渝,和星星月亮一样夺目绚烂呢。剑潇,以后等你知道了,一定要告诉我什么是爱情。”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孩儿般认真约定。
“嗯,你知道了也要告诉我。”师父说有了她的血就好了,流点血她不会死吧?她不能死!
“那我们说好了。”
“嗯。”
“……”“……”
他们这样像小孩子般的聊着天,说着话,血很快就流了半坛,剑潇见够了撕了衣襟替她包扎好,又扯了发带绑上。“剑潇,你带着这些血去熬药吧。”
剑潇担心她不肯走,她宽慰道:“你去吧,有它们问鼎阁的人伤不了我的。”
他想想问鼎阁的弟子怕是等不了多久,送了血再上山来找她,于是转身下山,听她叫道:“剑潇,你记住遇到爱情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御风而行,很快便下了山,交待众人如何煎药以后再次奔上山来。再到蔷薇墙前时却惊恐得目眦欲裂!
——那个女孩儿正坐在虎狼之中,一刀一刀的割着自己的血肉喂食那些野兽!
她依然坐在自己走时的位置上,背对着他身姿说不上清标,说不上坚硬,却比这世上最快得刀,最利的刃都具有穿透力。剑潇的眼泪一时如瀑涌。
她两条腿,一只手臂上的肉已被割尽,却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因而那一身白衣依然雪白如旧。
那些虎狼吃了她的血肉乌黑的爪已变了色,毒气似乎都解了,变成正常的虎兽回归山林。剑潇便想到方才山下人们抢药时的情形,再看看这些虎狼有秩序的等待解药,一时不知该是感动还该是惭愧。
他知道她活不成了,他知道她其实那么爱生活,他更知道她背对着他走的方向其实是多么渴盼他能陪着她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程。
于是他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刀,避开她的血脉割着她的血肉。
即使如此痛苦,可她还是笑了,她笑着说“谢谢”。
“薇儿,师父说有一颗仁慈的心,即便死了,灵魂还可以上天庭。那里比这世间还要漂亮,那里有白云一般的白蔷薇花,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那里还有许多真正的男人,他们很宽和,很温柔,身上一半是书墨香,一半是药香,你一定会找到爱情的。”
她一时眉开眼笑,“真的吗?那我就不怕死了。”
“真的。你奶娘一定也有那里。有一天,我和师父也会去哪里,到时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好,我等你。”
“嗯。”
“你不许忘了我。”
“我不会。”
“……”“……”“……”
这世间有一种渴望,那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起死回生。她没能起死回生,却把生命拉长到了极限。所有以虎狼都散去了,他抱着那具血肉尽失的骨骼。
白衣雪白依旧,她的眼睛殷殷的望着天空,一片蓝莹宝的澄澈。
忏对你,白衣如旧;忏对你,清瞳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公子如玉矜一笑(1)
屺山回来之后萧戎歌、剑潇两人之间的沟壑越拉越大,彼此除了公事以外再无别的话可说,如此过了近半个月,两个人一直这么僵持着,问鼎阁上下均知道阁主与剑公子之间的矛盾,整日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这日萧戎歌又送衣服来了,与平日的枫红色不同这次的是朴素寻常的素褐色,款式也极是平常,剑潇好奇他平日送得都是极华丽的,这种衣服以萧戎歌喜好觉对拿不出手的。里面照旧有一张字条:
明日需下山一行,卿且随往,后门见。
瞧这郑重的语气必是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