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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只淡淡地看了韩晔一眼,便微微一揖,“公子别来无恙。”
韩晔凝眸打量眼前的人,却实在不认识他,当下只冷声问:“你是谁?”
青衫男子抿唇道:“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是否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
韩晔一凛,身子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你是……”
青衫男子微一颔首,“这是主上给公子的信。”
韩晔颤抖着手接过,打开信纸,果然是哥舒洛一的字迹。信中,哥舒洛一要韩晔助南彧漓夺下陈国,并在南家军夺得陈国之时与哥舒一部里应外合,趁他们精疲力竭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哥舒一部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下陈国。
看完信之后,韩晔将信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柔软的纸片却硌得他掌心生疼,良久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青衫男子看着韩晔,“当时旗安城一战,南家军本是囊中之物,为何战局会突遭扭转?而我们在姜国的眼线几乎尽数倾覆,公子可有解释?”
韩晔凝视着他,语声冰冷,“你在怀疑我,还是想审问我?”
青衫男子拱手敛目道:“不敢,只是……”
韩晔转身道:“南彧漓比你想象得可怕。”
青衫男子抬头,看着韩晔的背影问道:“那么敢问公子,南彧漓是否已然知晓您的身份?”
韩晔微微侧过头,“若是知道了,你以为他会留我到现在?”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韩晔接着道:“你快离开吧。南彧漓很快就会找来的。”
青衫男子举步欲行,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主上有句话要告诉公子。”
韩晔侧过头看他,“你说。”
“当归勿恋。”
韩晔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你走吧。”
“属下告退。”
“对了,”韩晔突然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乔谦云。”
当韩晔回到闹市的时候,南彧漓正在人群中焦急地找着他。韩晔略整理了心情,浅笑着迎了上去。穿越人海,韩晔低眉浅笑的样子让另一边的南彧漓有了刹那的释然与欢愉,哪怕只是片刻的失去都会让南彧漓陷入慌乱的境地,他害怕自己就此再也见不到韩晔了,这样的不安与恐惧,南彧漓从未有过。
“你去哪里了?”南彧漓紧紧地将韩晔拥进怀里,全然不顾周围人或是艳羡,或是惊讶的目光。
韩晔的笑容绽开了些,“相公,你抱得我有些疼了。”
南彧漓微微一怔,随即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想要将他揉碎的霸道,过了良久,才讪讪地松了手,表情也变得肃然,“你刚才去哪儿了?”
“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便跟了过去,结果是弄错了。”韩晔从容地理了理裙摆,“你呢?可抓到闹事的人了?”
南彧漓为韩晔拢了拢略有些散掉的发髻,“是有一小伙儿贼人,我抓他们去了官府。”
韩晔有些别扭的躲过,又不是真的女人,拢什么发髻,而后状似漫不经心道:“和陈国有关系吗?”
南彧漓一怔,“什么?”
韩晔目光一紧,“你不是说旗安城中有可能潜了陈国的细作?那适才的那伙贼人可和陈国有关系?”
南彧漓怔忡了半天,良久才道:“呃……要审了才知道。”
韩晔疑惑地看进南彧漓有些闪躲的眼神里,突然惊觉了什么似的,“你骗我?”韩晔气极,说什么陈国的细作混进了旗安城,什么男扮女装便于查探,南彧漓,你分明是在耍我!然后韩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了。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前一秒还如胶似漆的一对璧人,怎么后一秒说翻脸就翻脸呢?在场的男人无不感叹,女人变脸真是快过翻书啊!
南彧漓紧走几步跟上,韩晔却是一路上不肯跟他搭话,直至快回到他们在旗安城落脚的府邸,韩晔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院的外围。
“你要干嘛?”南彧漓问。
韩晔连白他一眼的工夫都省了,直接一个腾身,翻进了后院。废话,穿成这样招摇过市也就算了,还要在将士审阅一般的目光下走进大门?韩晔真是想想都觉得羞愤。
南彧漓跟他翻了进去,直到看着韩晔快回房间时才叫了他一声。韩晔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径直推开了房门,刚准备进去的时候,南彧漓突然一把将他拉住了。
韩晔冷冷地看着南彧漓拿出先前买的蜡塑人偶,“干什么?”
“送你的。”南彧漓将人偶往他手里塞了塞,“就当我赔礼道歉了,可不许再生气了。”
韩晔低头看着手里的玩意儿,模样甚是可爱讨喜,便微撇了撇嘴角,“哼”了一声,然后拿着玩偶问:“有什么说法吗?”
南彧漓的面色微有些局促,不过很快地他便深深一笑,眸子里尽是璀璨的光芒,“这是,宜子之祥。”
待韩晔反应过来,南彧漓早已跑远了,韩晔又好气又好笑地“呸”了一声,便将人偶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南彧漓,如果可以,我多想与你再过一个乞巧。
☆、第五章
三日后,南家军便要攻打陈国。对于南彧漓这个看似仓促的决定,韩晔却不无吃惊,数万南家军将士驻扎在旗安城外,陈国不可能不知,虽然南家军是以重兵守城为幌子,陈国却决计早有防备,因此兵贵神速,且要出其不意。发动战争这个事情,最重要的往往是出师有名,至于这“名”,真也好,假也好,就不那么重要了。
倒是韩晔无意的一句问话点拨了南彧漓,于是在乞巧节上行窃的那一伙贼人便成了陈国人,而他们的罪名也从偷盗变成了窃取姜国情报,坐实了这天大的罪名,且半年前哥舒联合陈国攻打姜国也是众所周知的,如此一来姜国向陈国开战似乎也成了情理中事,且陈国的国君野心勃勃,治国杀伐近乎残酷暴戾,若是攻得陈国,无碍于是解陈国百姓于水火之中,至于是非对错,不过是供后人谈笑谩骂的数页史书黄纸罢了。
陈国为小国,但以其天险之势守城,令姜国颇为头疼。陈国虽曾与哥舒结盟,但近几年来,陈国有扩容之势,开疆扩土,又建了数几城池,也令哥舒开始忌惮。白鹭城为其前哨,自是极为险要,除了强攻,别无他法,但如此一来,伤亡势必不在少数。
“这几日怎不见魏严漠?”韩晔问。
南彧漓从军事图中抬起头来看他,一身戎装的韩晔藏不尽他的绝代风华,黄沙飞扬掩不过他眼中的百般风情,南彧漓痴了一阵才道:“进城去了。”
“什么?”韩晔吃惊道,“进了白鹭城?什么时候的事?”
“你病倒在旗安城的那几日。”
“如此,他便可同我们里应外合了?”韩晔喜道。
南彧漓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下去,为韩晔整了整他银灰色的铠甲,“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南彧漓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如常,语声清淡到仿佛在吩咐今晚吃猪肉饺子一样,让韩晔微微发怔。
南彧漓也不再说什么,待将他的铠甲整理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下令三军,我们夤夜攻城。”
韩晔回神,拱手领命,“是。”
攻城果然并不顺利,白鹭城的险峻大大超乎了众人的预料,虽有魏严漠在城中做策应,但毕竟势单力孤,他虽探到了白鹭城的兵力分布,南家军却始终无法攻入城中,数万流箭,火石之下,南家军损伤颇重。韩晔在流箭之下救出了几名士兵,箭雨不停,刚刚格开数支箭头,下一秒就有另一支箭头将将擦着他的脖颈飞过,他的□□耍得极是好看,奈何却并非对敌,而是在极力架开不停的箭雨。
“姜国欺我陈国弱小,但我们纵然一死,也定要守住白鹭城。”韩晔抬眼看去,城墙之上赫然立着一位红袍翻飞的将领,韩晔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的声音沉厚而沧桑,揣度着应是一位老将。
不远处栗色战马上的南彧漓开口道:“齐老将军,陈国遣人探我姜国机密,这又作何解释?”原来守城的是陈国最负盛誉的齐兆齐老将军,看来陈国是早有准备。
韩晔却不禁发笑,当真是贼喊捉贼,脸都不带红的。
齐兆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若有本事,将我白鹭城夺去便是。”
攻城一直到天亮,南家军伤兵累累,却始终攻不下白鹭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潜在城内的魏严漠并未被发现,至少在城中埋下了一条眼线。但是若不尽快打下白鹭城,一切布置都是枉然。
“我有一计。”营中的韩晔道。他虽未受伤,但脸色不是很好,想是消耗了太多体力。
南彧漓轻蹙起眉间,他的直觉并不好,“什么?”
“既然魏严漠在城中,便让他在水源中下毒,城内士兵中毒,战斗力定然削减。”韩晔道。帐中的左右将军皆是默然,他们深知以南彧漓的秉性是绝不会答应的。
南彧漓轻轻瞥了一眼韩晔,“城中不仅有士兵,还有白鹭城的百姓……”
韩晔摇头,“你想夺得陈国,便不可能保所有百姓周全,成大事者,必要懂得牺牲小节。”
“若是拿下陈国,白鹭城的百姓便是我姜国的百姓,若是顺利攻下城池,便可保城内百姓无一人伤亡。”南彧漓也是寸步不让。
韩晔豁然而起,“除此之外你有更好的破城之法吗?南彧漓,你不忍城内的百姓有所损伤,就宁愿看着南将军的将士做出牺牲吗?这无异于以命易命,我当真看不出高明之处。”
整个南家军中,只有韩晔敢这么跟南彧漓说话。眼见着两人就要吵开来,左将军于韬开口道:“韩副将和将军所言皆在情理之中,总会有万全之策的。”其实军中众人大多认为韩晔的方法可行,此举可将我方的伤害降到最小,但南彧漓的考虑也是不无道理。南彧漓素来极为爱重百姓,又固执己见,对于原则问题可谓是寸土难让,今次他怕是决计不会接受韩晔的意见。见南彧漓久不言语,韩晔正欲拂袖离去,帐中的将士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
“你们先退下,”南彧漓挥了挥手,“我与韩副将再商议一下。”
“南将军想说什么?”韩晔看着南彧漓的脸色很不好,他一不高兴就会喊他将军。
南彧漓正色看着韩晔,“我绝不允许白鹭城的百姓有任何损伤。”
“是吗?若想兵不血刃这是最好的方式。你做不下手的事,我便帮你做。”他眼中的森然冷意让南彧漓不禁蹙眉,南彧漓第一次感到,韩晔似是哥舒草原上的一匹狼,桀骜而冷厉。
南彧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如果白鹭城内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会坚持这么做吗?”
韩晔将手臂从南彧漓的钳制下挣出,冷冷地看着他,“我没有父母,也不会有妻儿。”
南彧漓的心骤然一疼,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做任何事都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放人一条生路,岂知日后不是自救的法门呢?”
韩晔抬起头,对上南彧漓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杀伐决断素不容情的南将军竟也会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在战场上,人人皆是无所不用其极,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可白鹭城的百姓并不是敌人,你又何以忍心看着无辜的生命逝去?”
韩晔轻轻一笑,“无辜?每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南家军将士不无辜吗?他们牺牲自己只为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