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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厢的那帮人早就散了去,自然也省去了一番仇人相见的场面。可当楚越准备掏钱给店家痛宰一番时,得到的,却是个让他诧异不已的答案。
「有人帮我们付清了?是谁?」
「是司徒公子。他让小的转告楚公子,说是为您难得来一趟却没能尽兴深表歉意,这些酒资便算做赔礼,让您千万不要介怀。」
「那家伙……」
即便楚越同司徒延卿十分看不对眼,此刻却也不禁佩服起对方处事的手段。他不是没脑子的人,囊中也没真富裕到可以无视这笔开支,故心下虽有些不甘,却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辞别掌班后招呼着手下兄弟离开了梦华楼。
半路上,几人的酒意渐退,拂面而过的阵阵夜风更让他们脑袋清醒不少,忍不住对那帮「矫揉造作」的世家公子又是一番评论。听同伴谈起之前的事,先前起头同那掌班争执的大汉这才想起了什么,问:「方才那个假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张脸比云大家还要美上几分,怎么你们却怕他怕得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你还敢说!」
一旁被他抓着问的同伴一听就来气,「他可是司徒相爷的独生子、司徒皇后最疼爱的弟弟,同时也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敢那般当面『调戏』他,你不要命了你!就你这个小校尉,他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不着痕迹地除了!」
「我前些天才入京,哪晓得这么多门道?」
给同伴如此喝斥,那大汉不禁有些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另一边有人瞧着不忍,忙出言缓颊道:「事情也过去了,就别再为这些心烦了。况且那司徒延卿生得貌美也是事实,总不能不让人说吧?咱们话也不重,比起外边那些个谣传还算好的咧!」
「谣传?什么谣传?」
「有人说,他之所以能得到如此荣宠,全是靠着姊弟共事——」
「住口!」
那人话还未完,便给突如其来的一阵喝斥打了断。几人因而一怔,只见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楚越此刻正沉着一张脸,望向自个儿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警告与冷意:「那家伙或许同咱们不对路,可一身能耐才学却是实实在在的。谁再让我听到一次这样的话,就得跟我去演武场对练一天!知道吗?」
「是……老大。」
楚越在几人间的权威至少有一半是打出来的,是以一听到得去同他对练一天,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几名汉子连忙苦着脸应了过。
见几人答应,楚越不再多说,也不等属下跟上便自迈开大步准备回府,却不知自己的这一番「秉公论断」听在后头那群心思不纯的属下耳里,已然不由自主地展开了连番遐想……
第二章
「听说昨晚你和楚越为了云梦大打出手,还差点拆了整个梦华楼?」
向晚时分,漫天霞色中,一阵明显带着促狭之意的语声自御花园内响起。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行事沉稳、向来以温厚宽仁闻名的当今皇帝高珏。
不同于平时在朝堂上带着威仪的和稳,这位正值壮年的九五之尊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妻弟,神情间的戏谑之意全无半点掩饰。
瞧着如此,坐于下首的司徒延卿微微一叹,道:
「若真和楚将军大打出手,微臣哪还有可能好端端地在这儿同皇上谈话?小命没丢便已是万幸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本事都是实实在在的,哪是微臣这一介文弱书生所能比?」
「话虽如此,听信这谣言的人还是不少。方才在御书房,还有人参你今日假公济私,因抢输女人所以在朝中刻意刁难楚越呢。」
高珏笑着道,显然半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个小舅子的公私分明他可是深有体会——可这番话才刚出口,立时便引得前方青年有些不悦地微微蹙起了眉。
「什么抢输?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楚越那帮子人落于下风。真要做那种小家子气的报复,也该是楚越才对。」
「怎么,你不气人家污蔑你假公济私,反倒气人家搞错了谁胜谁负?」
「是否假公济私,谁说得分明?以双方刻下的对立态势,微臣只要有任何与他们意见相悖之处,都会给冠上一个假公济私的罪名。既然如此,继续争执、澄清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倒是这等青楼争胜的胜负可是明明白白的,不论别人怎么歪曲,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他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源自于自信的傲气充斥于眉宇间,让那张清美的面容更显光彩耀人。
可面对着青年如此神采,高珏却只是笑了笑,颇为亲昵地抬手戳了戳他的前额——后者虽马上抬手护住,却仍免不了额上给弄出个红印的结果——道:
「你呀!哪个大臣给如此侮蔑不是急着澄清?哪有像你这般的?根本就是吃准了朕不会枉信谗言治你的罪吧!」
「皇上圣明。」
司徒延卿虽给他这一指弄得有些狼狈,却仍不忘适时地奉上一句恭维。如此反应让高珏登时龙心大悦,才刚「偷袭」完的手忍不住又上前捏了捏青年面颊。
这下司徒延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苦着脸让君王在自个儿面上「一逞兽欲」。
如果让其它朝臣见到这等几近胡闹的场面,只怕立时便要大呼不可思议——谁能想象那个自来沉稳持重的君王竟也有如此「顽劣」的一面,而向来沉静淡定的司徒延卿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不过一旁守着的内侍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谨守着「眼观鼻、鼻观心」六字诀,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失仪之处。反倒是凉亭外到来的人先一步有了反应。那内侍才刚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便已听得一阵半是气恼半是好笑的女子音声入耳:
「皇上,您又欺负燕儿了。」
「燕儿」是司徒延卿的乳名,向来也只有极其亲近之人才会这么喊……听出这声音的主人,那名内侍赶紧下跪行礼。司徒延卿本也想着要起身,却因脸颊还在高珏魔掌之中而没能达成,只能以目光朝来人表达了恭迎之意。可来人——当朝皇后司徒昕自然不会介意这些。一个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后,瞧丈夫犹自在那边捏着弟弟的脸颊玩,她不由得秀眉微蹙,道:「皇上,燕儿都二十几的人了,您怎么还老爱这么欺负他?」
「他的脸从小就十分好捏,你不也十分清楚吗?况且这哪是在欺负他?他脸皮这么嫩,朕这是在帮他锻练。」
高珏以一番明显就是狡辩的言词回答道,双手却还是顾忌着爱妻而大发慈悲地放了青年一马。好不容易得着解脱,司徒延卿连忙顶着因饱受蹂躏而发红的面颊起身行礼道:
「微臣见过娘娘。」
「唉!这又不是在外头!就咱们自家人,何必顾着这些虚礼?快起来!」
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弟弟便要一跪而下,司徒昕连忙扶住了他。一旁的高珏对这个妻弟的性子显然也深有体会,凉凉道:
「这话朕也不晓得说过几次了,他还不是一口一个『微臣』?唉!真怀念他小时候奶声奶气地喊『姊夫』、『珏哥哥』,一见着就要人抱的可爱模样哪!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
听高珏提起他小时候的事儿,司徒延卿本就红着的面颊立时更添上几分霞色,有些气恼地唤了声。又羞又气的模样让高珏深觉意犹未尽,却因司徒昕在一旁护犊而只能就此收手,有些遗憾地将护在妻弟身前的妻子一把拉到了怀中。
后者虽因这么个举动而面露羞色,可眼下并无外人在场,没有失仪之虑的她便也顺从地靠在了丈夫怀中。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司徒延卿心下不禁隐隐起了几分艳羡——他出身世家,又是未来的家主,这婚姻自然脱不了政治联姻的份儿。可尽管他从小就告诉自己对这感情之事不应存有任何冀望,但有姊姊、姊夫这样的例子在,要真分毫期盼都不存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毕竟是极为自制的人,很快便逼自己压下了这样有些不合宜的情绪。
可这番变化却没有逃出高珏的注意。对此暗暗留上了心,他笑了笑,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谤议之事上头。
「燕儿,朕知道你气性高,对那等无凭无惧的侮蔑向来不放在心上。可即便心中无愧,适当的自辩还是不可少的……这朝堂上知事理的不少,胡搅蛮缠的却也大有人在。你若不适当澄清一下,难保某些沽名钓誉的御史不会趁机发难——你也替朕想想,每次遇上那几个不明事理的,朕想保你还得被骂上一通昏君,真是何苦来哉。」
「微臣明白。」
明白高珏的回护关怀之意,司徒延卿心下一暖,当即认认真真地躬身应允。
得他应承,高珏这才满意地一个颔首:「明白就好……今儿个要交代你的就只有这些。你可以回去了。」
他和司徒昕自来恩爱,刻下会对妻弟下逐客令,自也是为了两人独处了。司徒延卿也是明白人,当下依言行礼辞别二人,就此离开了御花园。
能和天子同桌用膳、甚至给天子如此戏弄,司徒延卿所受的荣宠自不待言。可不论他再怎么受宠,在这偌大的皇城内也只有徒步行走的份儿。也因此,当他终于行到宫门前准备乘车回府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眼下正当初秋,天气还残着几分炎热,这么一大段路走下来自然颇为累人。见主子到来,守在宫门前的护卫连忙送上了干净的毛巾让他擦擦汗。
「少爷。方才府中小厮来报,表小姐又来了,正急着要找您呢!」
「语柔?她又来做什么?」
司徒延卿闻言眉头一皱,「母亲没拦着她么?」
「夫人去相国寺参拜了,老爷也说让您自个儿处理。」
护卫恭声解释道,望着主子的目光却带上了一丝同情。
卢语柔是司徒延卿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其父卢余靠着司徒家在朝中的关系在京畿附近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县官。可他却未满足于此,还因觊觎司徒家的能耐而一心想攀上这个高枝,总是变着法子把女儿往司徒本家送。卢语柔本还对此有所不满,见着司徒延卿后却反倒变得比卢余还上心,就差没直接投怀送抱了……司徒延卿对她本就没什么好感,被这么纠缠后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是以饶是他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自制,听着这个消息时却仍忍不住一阵懊恼。
即便他对婚姻不抱任何期盼,却至少还有从中挑出一个不那么讨厌的对象的权利,而卢语柔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但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烦恼着该怎么避祸的他才刚准备上车,后头便已传来一阵绝对与友好无关的唤声——
「司徒延卿!」
这一唤声到之时,出声的人也在护卫的警戒下靠近了马车,正是昨晚和今早接连同他杠上的枢密院参赞兼戌卫师副统领楚越。
此刻他正穿着戌卫师副统领的制服,身后却连一个兵都没带,一派光杆司令的模样。泛着薄汗的英伟面容似乎给太阳晒得有些红,衣领处亦有些濡湿,再加上那抓得正好的时机,显然是打方才就在不远处一直守着了……瞧着如此,本来没什么兴致的司徒延卿也只好舍命陪武夫,双眉一挑启唇淡淡道:
「楚将军倒是好兴致,这么个大太阳下还在练习站岗。」
说站岗,自然是讽刺对方在那边一直守着的行动了。许是说中了事实,楚越面色一红,也没想到司徒延卿是否真的见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