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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窑子这个新鲜的词是他混学来的,梁景云的说法是听曲儿,可不管是逛窑子还是听曲子,宋恭也只是跟着梁景云玩儿一门心思。
人是会变的,所以宋恭的一门心思在一次意外后慢慢的变成了两门,那便是那个弹曲儿的清倌琴绣,一个高傲冷淡却对他微笑的大美人。宋恭想着,逛窑子既可以陪梁景云玩,又可以听琴绣的弹琴,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美不胜收的大好事!
而那次意外,就是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
琴绣是锦绣阁的清倌,只弹琴,不卖笑。她也的确是个不笑的女人,听说连伺候她的丫鬟都没见过她笑上一笑。大约她那不笑的传言太过招风,总之那天她正被几个草莽大汉逼着笑那么一笑。
那些大汉也不算坏,只是酒水灌得多了撑得慌,也不知道迂回,大着嗓门叫琴绣笑。宋恭当时也喝了点酒,正扒在梁景云身上发懒筋,见到欺凌弱小的情形当即酒劲冲脑,奔过去就要英雄救美。
宋恭自小不怎么聪明,跑过去把他那绣花枕头的样子一摆,道:“几位兄台,这位姑娘不愿意笑,可能是她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几位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那几个大汉本也没打算难为琴绣,见他多管闲事便想教训教训他,为首的一个将头一昂,以身高的优势用眼角斜睨着他,道:“她卖笑,我来买笑,我花了银子,她便要笑!小兄弟你要为人强出头,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宋恭何尝遇到如此生猛的人物,登时被唬得一愣。那大汉得意洋洋,显然长了面子,心情舒畅。梁景云抿了口酒掩饰笑意,上前去拍了拍宋恭的肩膀道:“美人已走,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众人听闻,忙四下去找,果然不见了琴绣的影子。那几个大汉本就为着显摆威风,现下美人不在,便也不再搭理宋恭,自去饮酒作乐,围着看笑话的也都散了。
余下宋恭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看着梁景云。梁景云撑了个扇子挡住笑,道:“走吧。”
他说走就走,宋恭更加委屈,扭头向那美人弹琴的台子上看了一眼,谁知竟看到那琴绣以手抚开幕帘,正看着他。那琴绣面向清丽,眉眼俊秀,如那一汪清泉,一眼便看到人心里面去,宋恭当即愣住,便见她歪头微微一笑,温柔似水。
只这一笑,宋恭便陷入了名为爱情的甜蜜水塘。
宋恭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梁景云在前头唤他,他才回神,急急忙忙追上他最好的兄弟大声说着刚才的事情。
奈何梁景云听了只是笑笑,宋恭以为他不信,便一遍遍强调,然而梁景云还是笑笑,真真把宋恭急死。
后来嘛,宋恭为了证明那个不笑美人真的对他笑了,花了大把的银子专门听琴绣弹琴,也如愿证明了美人独为他展颜,一时志得意满。
可快乐日子没过多久,两全其美就成了两难,梁景云无奈的笑着表示他身染小恙,叫宋恭自己去玩儿去。宋恭见他没什么大事,心里挂念琴绣,便顺着他的台阶自己去了琴绣那里。
第一天,他心里隐隐兴奋,因为没有梁景云,他和琴绣可以单独相处。可令人失望的是,二人相处的并不美好,他们没什么话说。
第二天,宋恭便不愿自己去见琴绣了,去找梁景云,被桃儿赶了出来,说是风寒怕传染给皇子殿下。他也没什么事情,只好又去找琴绣,抱怨抱怨梁景云家讨人厌的丫鬟,絮叨絮叨梁景云讨人厌的小恙。
琴绣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呢。”宋恭便笑,很自豪的笑,道,“那当然!我和他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琴绣也笑,道:“真羡慕你们,梁公子是很好的人啊,好令人羡慕。”
“是吧,是吧!诶?我比他更好吧!他是坏的,一肚子坏水,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我跟你说啊,他小时候。。。。。。”
跟琴绣聊了一下午,宋恭十分满足,心胸突然开阔了似的,看什么都舒坦。
第三天,宋恭仍是先去梁府,见梁景云竟能下床去他爹娘那里吃饭,十分开心,眉飞色舞的愣是连梁景云他爹的调侃都没在意。
可梁景云毕竟在病中,没吃几口便不吃了。宋恭还有话跟他说,扒了两口就追过去,本想跟他显摆一下,他们被琴绣羡慕了,但见梁景云一回到屋便往被窝里钻,心想他大约是病没好,为了陪母亲吃饭才强装的精神。
“刚吃完饭睡觉不好,你要不要看会儿书?”宋恭软语劝道,心里想着好不容易见到梁景云病弱的样子,定要好好表现,让他看到自己的大哥样。
梁景云出奇的听话,还指使了宋恭帮他取书,拥着被子靠到床头,微微垂着头,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有种病弱的美感。宋恭把他要的书找给他后,却没打算走,自己也选了一本装模作样的看,时不时瞟一眼梁景云,看看他的精神头,颇有一副照顾病人的样子。
“你不去琴绣那里么?她或许在等你。”梁景云等了许久也不见宋恭走,便提醒他道。
“我今天不去,她听说你病了,说病人最容易寂寞,叫我多陪陪你。”宋恭见他跟自己说话,忙拿出最爷们的样子表现自己。
他满眼期待的看着梁景云,果然见他像被说中一样,眼中一缩,一瞬间似乎很痛苦难过,以为他身体不适,宋恭三两步奔走到床边,伸手去摸他,问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许是觉得冷,一碰到他,梁景云就颤了一下,拍开宋恭的手,道:“我想睡会儿,你走吧。”
宋恭只触到他脸颊一下,没感受到温度异常,虽被拍开有些失落,但是谁叫梁景云现在是病人呢,脾气不好也是正常,所以他很快恢复,道:“那你躺下睡。”最后还是忍不住帮他掖了被角,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其后很多天,宋恭再也没能见到梁景云,还是那个理由,梁景云风寒又恶化,怕沾染到他身上。宋恭说了很多遍他不怕生病,最近的一次几乎都要闯进梁景云的屋子,却被梁景云他爹挡了回来。他可以推开桃儿那丫头,怎么也不能推长辈不是。
那时他几次见梁景云不成,已经觉出些不对劲,又见到梁父出现,更加确定梁景云是病得惨了,急得险些落下泪来。他知道这次可能是最接近梁景云的一次了,也就不管什么体统,只大声向屋里叫道:“景云,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争气,我,我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听曲儿,一起去游湖,好不好?”
梁父和桃儿见他嚷嚷,两张脸瞬时就黑了,也不顾他的身份,硬是给他拉出去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梁府宋恭根本就进不去了,他心里揪着,却没人可说,只得去向琴绣倒苦水。有时候酒喝得多了,甚至会不小心哭出来。
琴绣总是笑笑宽慰他,说梁景云看面相就是长命的,不会有事情。可这种话根本无法令宋恭安心,琴绣没办法,点了安神的熏香,抚了安神的曲子,将人哄睡着了才算完。
可这并不是长久的法子,琴绣思量许久,遣了人去梁府送拜帖,用的是宋恭的红颜知己的身份,帖子里是用宋恭做的筹码,随帖还配了个莹润的玉佩。
琴绣是聪明的女子,见到梁景云,上下打量了他,确定没病没灾后只行了个礼,便告辞道:“既然梁公子无事,那么小女子也有了交代,就此别过。”
她帖子上写得很是强硬,甚至说胁迫也不过分。梁景云不料她见到自己就单纯只为了看一眼,不由出声唤住她。
然而等琴绣回过头来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的时候,梁景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女人算计了,一时尴尬的红了脸。
琴绣的笑也不过一瞬,礼节性的回问道:“梁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梁景云想硬说没事,可那样便更能显露自己的心情,落于被动,遂转了话头说:“没什么,姑娘在府上用过饭再走吧。”
琴绣平静的望着他,道:“自你染恙,小恭虽时时去我那里,却每每说起话来都提起一个人,说他和那个人感情多好,说那个人的习惯喜好,真的是很唠叨。”
“我原本很佩服那个人,能在那种聒噪中看得下书,算得了账,要是我,说不定早就把他扔出了窗去。可后来我却发觉那唠叨并没有多聒噪,反而是他的表情语气很有趣,我常常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看到他的眼中全是一个人的影子,很美好的样子。”
第7章 07
“你哭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琴绣突然盯住梁景云,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异常明亮。
梁景云反射性的举手抹脸,果然手中感受到一片清凉,他低下头,吐出一口气道:“你错了,很久以前他也这么跟我描述过一个人,你猜那是谁?”
琴绣见他流泪,几乎以为自己打动了他,没料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登时一愣。梁景云也不管她,径自道:“那是他父皇,他那时总是很黏他父皇,可他父皇又哪里有时间管他。所以我陪着他,看着他,渐渐地,他就觉得我也是他的亲人,觉得我也是他的归属。”
“可惜我不是,我在这里只是个错误,在他身边更是个错误,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换今生不遇到他。”
“可早已经晚了,晚了十二年。”
他声音凄惶,应是伤心至极,琴绣本就为了逼他承认自己的感情,却不料这人早已承认,却是看得更加通透,难免自伤,更不知道他原先带了宋恭去烟花场所又是怎么强作欢笑的。
琴绣一时惭愧的脸都红了,又知道他这样人内心必定是十分好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低低道句:“抱歉,但是他或许只是没有发觉,他或许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情。”
“呵。你怎知我没有告诉他,我既然已经在你面前出丑,也不怕把话都说明白!”梁景云抬起头,眼中竟是屈辱悔恨的神色,“我曾问他想不想抱我,他说不想,还叫我不要误会。当他遇到你的那刻起,我就不该再出现在他身边,我也做不到。”
“不,我并不是。。。。。。”
“我知道,在你说出那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梁景云突然笑了下,然后道,“你也是被他的糊涂骗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能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
琴绣窘得不行,她本是做好被轰出门的准备才来的,可事情的发展如此出乎意料,真叫人恼也恼不得。她只在心里思量好了,往后须得帮着伤心的这位才是,因为说不定自己也跟他一样,会尝到那般滋味。
宋恭可是惨了,他不知何时得罪了琴绣。要听琴,她不弹,去讨好,她不笑,简直是油盐不进,很令人头疼。并且琴绣是个姑娘家,他不好唐突,只得委委屈屈的问道:“绣绣,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不准叫我绣绣,你不喜欢别人就别黏着别人,你这样别人很难办的知不知道!”琴绣本乐于看他窘迫的样子,可自从了解了梁景云的事情之后,便时时看宋恭不顺眼,嫌弃他轻浮,这回是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琴绣虽不爱笑,却是更不爱生气发火的,宋恭头回见她训人,还是冲着自己,当先便矮了一头,觉得是自己的错,急忙赔不是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