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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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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当真的呢,我这个方子比别的不同。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
  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宝钗听说,笑着摇手儿说。”我不知道,也没听见。你别叫姨娘问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宝玉站在当地,听见如此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倒是真话呢,倒说我撒谎。“口里说着,忽一回身,只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
  凤姐因在里间屋里看着人放桌子,听如此说,便走来笑道:“宝兄弟不是撒谎,这倒是有的。上日薛大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作什么,他说配药。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如今那里知道这么费事。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带过的,所以来和我寻。他说:妹妹就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后儿我拣好的再给妹妹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上用大红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子里呢!”凤姐说完了,宝玉又道。“太太想,这不过是将就呢。正经按那方子,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如今那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带过的,也可以使得。”
  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宝玉向林黛玉说道。“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パ,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宝玉笑道。“太太不知道这原故。宝姐姐先在家里住着,那薛大哥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况如今在里头住着呢,自然是越发不知道了。林妹妹才在背后羞我,打谅我撒谎呢。”正说着,只见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林黛玉去吃饭。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
  宝玉道。“我今儿还跟着太太吃罢。”王夫人道。“罢,罢,我今儿吃斋,你正经吃你的去罢。”宝玉道。“我也跟着吃斋。”说着便叫那丫头“去罢”,自己先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宝钗等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由他去罢。”宝钗因笑道。“你正经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姑娘走一趟,他心里打紧的不自在呢。”宝玉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一时吃过饭,宝玉一则怕贾母记挂,二则也记挂着林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什么?吃饭吃茶也是这么忙碌碌的。”宝钗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林妹妹去罢,叫他在这里胡羼些什么。”
  宝玉吃了茶,便出来,一直往西院来。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的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进来。到了屋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什么?又不是帐,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凤姐儿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宝玉听说只得写了。凤姐一面收起,一面笑道。“还有句话告诉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要叫了来使唤,明儿我再替你挑几个,可使得?”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欢谁,只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他去了。”宝玉道。“只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儿道。“你回来,我还有一句话呢。”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回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的?”
  宝玉笑道。“也没什么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妹妹在那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宝玉进来,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宝玉走进来笑道。“哦,这是作什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黛玉并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他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宝玉听了,只是纳闷。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和贾母说了一回话。宝钗也进来问。“林妹妹作什么呢?”因见林黛玉裁剪,因笑道。“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那个药,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宝玉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没人呢,你抹骨牌去罢。”宝钗听说,便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了?”说着便走了。林黛玉道。“你倒是去罢,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说着又裁。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还陪笑说道。“你也出去逛逛再裁不迟。”
  林黛玉总不理。宝玉便问丫头们。“这是谁叫裁的?”林黛玉见问丫头们,便说道。“凭他谁叫我裁,也不管二爷的事!”宝玉方欲说话,只见有人进来回说“外头有人请”。宝玉听了,忙撤身出来。黛玉向外头说道。“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宝玉出来,到外面,只见焙茗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知道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自己便往书房里来。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爷如今在园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来了!”焙茗听了,笑道。“骂的是,我也糊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进去,半日抱了一个包袱出来,递与焙茗。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去了。一径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有人报与了冯紫英,出来迎接进去。只见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大家都见过了,然后吃茶。宝玉擎茶笑道。“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昼悬夜想,今日一闻呼唤即至。”冯紫英笑道。“你们令表兄弟倒都心实。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心请你们一饮,恐又推托,故说下这句话。今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说毕大家一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来敬。
  那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拉着云儿的手笑道:“你把那梯己新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我吃一坛如何?”云儿听说,只得拿起琵琶来,唱道: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さ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唱毕笑道:“你喝一坛子罢了。”薛蟠听说,笑道:“不值一坛,再唱好的来。”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冯紫英蒋玉菡等都道:“有理,有理。”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干,说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成语。”薛蟠未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你连我也不如!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听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众人听了,都道。说得有理。薛蟠独扬着脸摇头说。”不好,该罚!众人问。如何该罚?薛蟠道。他说的我通不懂,怎么不该罚?云儿便拧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罢。回来说不出,又该罚了。于是拿琵琶听宝玉唱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唱完,大家齐声喝彩,独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完了令。
  下该冯紫英,说道:“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说毕,端起酒来,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细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唱完,饮了门杯,说道:“鸡声茅店月。”令完,下该云儿。
  云儿便说道:“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众人都道:“别混他,别混他!”云儿又道:“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薛蟠道:“前儿我见了你妈,还吩咐他不叫他打你呢。”众人都道:“再多言者罚酒十杯。”薛蟠连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再不许说了。”云儿又道:“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说完,便唱道:щ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唱毕,饮了门杯,说道:“桃之夭夭。”令完了,下该薛蟠。
  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快说来。”薛蟠登时急的眼睛铃铛一般,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薛蟠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他怎么不伤心呢?”众人笑的弯腰说道:“你说的很是,快说底下的。”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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