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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夫的日常-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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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无条件地遵从她的旨意,出于身为臣子的职责,出于无法言说的爱。

    片刻后,闭着双眼的他忽然问道:“那司马兄的憾事是什么?”

    “说来也巧,严兄的憾事也是我的憾事。”

    严闻舟会意,随即大笑了起来。他笑得睁开了双眼,撑起了身子,又再度举起歪倒在桌上的酒杯,不顾杯中早已无酒,难得豪言道:“干。”

    我也举起空酒杯,应声道:“干。”

    空杯相碰。

    这一次,也是刚刚好。

 第59章 岳父大人与川月先生

    回宫后没几日,守在我殿外的侍卫便多了一倍。

    我觉得有些惆怅,也不知是不是严闻舟那小子酒一醒便跑去打了小报告,这使我很想指着天,大声问道: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

    但天不会回答我,门外恪守岗位的侍卫们不会回答我,殿里面寥寥无几的宫人们也不会回答我。

    能回答我的,愿意回答我的只有一个人——萧玄。

    就像他习惯等我一样,他也习惯回答我。

    他能回答我很多问题,在禁足的这段日子里,他能回答的问题变得更多了,因为我能知道的答案变少了。

    他就像我的眼和耳,宫里发生了什么,民间发生了什么,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总会一一禀告给我。

    但可惜的是,有一个问题他不能回答我。

    他和我一样,都不清楚我失忆的真相。

    他只知道当我嫁到庆国后,就生了场大病,昏睡了好几日,醒来后,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记忆全失。

    有一日我问他,失忆前我是真的爱唐煦嫣吗?

    他说,或许爱,或许不爱。

    我笑骂,废话。

    过后想想也是,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爱另一个人,别的人又怎会知道?

    知道的只有自己。

    但如今的我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世间上的事,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好比我这边屋漏偏逢连夜雨,愁上加愁;岳父那边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成双。

    一来他那不待见的倒霉女婿终于和自家闺女闹翻了,就等着看两人什么时候彻底一刀两断。在这期间,他自然不会忘了去闺女面前煽点风加点火,就像当初劝说闺女选秀男扩后宫一样,加把劲,事总会成的。待事一成,便可以像送瘟神一般,将我欢送回华国去。或者干脆派人在路上给我砍上几刀,直接来个青山埋忠骨,也省得马革裹尸还了。

    这第一件喜事终归还未落到实处,我和唐煦嫣之间到底会不会和离,还不好说。

    但第二件事,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在宫中大部分人都去了行宫的日子里,岳父果然把握住了机会,一击中的。他和赵侍郎两人生米煮成了熟饭,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岳父丝毫不管唐煦嫣的态度,飞快地择了个吉日,一眨眼间就把事情给办了。

    按规矩,赵侍郎是决计不可能入宫来住的,所以只有岳父主动搬到外面去住。他自然不会搬到赵府去,搬到赵府去,那跟入赘又有何区别?

    他们的新婚房是岳父的定安侯府,出宫前他竟打算把唐箨带出去一起住,唐煦嫣自是不肯。诚然,她可以和她的母皇一样纵容她的父后做出许多荒唐事,但此事事关皇裔,自然不敢乱来。

    事后岳父自知理亏,也没有多做纠缠,答应将唐箨留在了宫里,随后便快活地去和新媳妇过日子了。

    和那日去行宫前一样,孙子和媳妇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据说他还打算要个老来子,跟着他姓。

    我看岳父他老人家挺精神,就是不知赵侍郎保养得如何。若赵侍郎保养有方,搞不好还真有可能给唐煦嫣弄个便宜弟弟或是便宜妹妹出来。

    说到便宜弟弟,岳父和赵侍郎两人真在一起后,唐煦嫣和郭道桓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了。我估摸着她过不了多久便会找个借口将郭道桓送出宫去,免得日日在后宫里看见自己的便宜弟弟总觉得有些古怪。

    其实这两人在一起,本来于我而言,是件天大的喜事。

    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提醒岳父要把握时机,好好畅享二人独处的日子。我就是打着一旦二人在一起岳父便会搬出宫去的如意算盘。到了那时宫中便完完全全成了我的天下,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哪日有事不对,便又去慈宁宫跪着了。

    但如今,局势大变。就算岳父不走,宫中诸事也与我无关了。

    如今要忧心那些事的不是我,而是临危受命的顾清嘉。

    岳父尚在宫里之时,虽做不出什么有益之事,但有时还是会大发慈悲帮忙照看点宫务。如今他一走,宫务就全然落在了顾清嘉的手上,我听说顾清嘉因此忙的是一个焦头烂额。

    我觉得顾清嘉还是有些让人同情,好端端地也没做错什么,却突然便要管起一个后宫来,也不问他愿不愿意。好歹他当初就是因为身子骨不好,担不起朝政重务,所以才跑来宫里,拿公费养病。

    再来得知宋承归天后,本就体弱的他竟又病了一段日子。

    我听说后很是想不通,想着怎么仇敌死了不觉大快人心,反而还忧思成了疾?

    莫非他由恨生爱,和宋承斗了这么多年居然斗出感情来了?

    然而宫人们告诉我,顾清嘉是在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把血都笑了出来,一见血,他整个人就虚了,再然后便倒了。

    这真是,多大仇呀?

    那日从清风酒铺回来后,我还让萧玄去查了一件事,查查严闻舟半醉半醒间说漏了嘴的“乐州不是很太平”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那时严闻舟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如今国都这边大约是没什么风声的。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国都中的人不知道,但乐州的人又怎会没消息?

    萧玄不会亲自去乐州,乐州离这儿太远,就算一路奔波不做停歇,也要好几日的光景。

    他固然有他打探消息的渠道。据我所知,那渠道应该就是华国在庆国暗中设立的情报机构。

    萧玄从宫外回来时,我正当在用炭笔作画。

    常人作画多爱用毛笔,就连严闻舟也不列外,但我却偏偏喜欢用炭笔。

    炭笔作画,虽不及毛笔作画潇洒写意,但勾画之间却更为细致,画出的人像亦更为逼真。

    回来后的萧玄直接道:“殿下,属下查到了。”

    “乐州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放下炭笔,继续运腕勾勒。

    萧玄想了片刻,才道:“乐州的事和川月先生有关。”

    死人一般生不起什么风浪。

    我曾说过,川月先生在几年前便已人头落地,他行刑那日,我还跑去瞧了。我相信我双眼所见到的东西,那从脖子上落下的血淋淋的人头是造不得假的。

    除非他用了易容术,找了替罪羊,那此话便另说。

    言而总之,在众人眼中,川月先生就是个死透了的人。

    在华庆两国的上位者眼中,他就该是个死透了的人。

    寻常死人是生不起什么风浪,但川月先生有些不同。

    人死了,皮囊会埋掉烧掉,余下的财物会被分掉抢掉。可人的思想却可以流传千古,特别是当你的思想被写成了著作,畅销天下时。

    川月先生不能再弄起风浪,但他的思想可以。

    他的思想还在这世上不断地流传着,他还有千千万万的追随者,他还有接下他衣钵的传人。

    世人皆知川月先生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川贡、川路、川回。

    但世人皆不知这三个徒弟的模样是什么,真姓真名又是什么。川月先生给出的名字当然是假名,他自己是通缉犯,却不愿让他的徒弟陪他一起当华庆两国的通缉犯。

    我和世人一样,也不知道川贡和川路的容貌和姓名。但我和世人又有些不一样,我比他们多知道一个。

    我知道川回是谁。

    因为川回便是我。

 第60章 师非师

    几年前,川月先生来了庆国国都,机缘巧合下我们二人在尚香楼见了个面,一见便如故。

    他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小眼睛,大鼻子,鼻子上架着一副有些滑稽的眼镜,方字脸上白净无须。他不笑时,看着有些古板,就像寻常私塾里动不动就掉书袋的教书先生;他笑起来时,常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极是和蔼可亲。

    我们二人初见时,时间仓促,心中涌上了千言万语却来不及一一细谈。

    分别时,川月先生说,明日下午再来此处,可好?

    我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兴奋得就像一个小孩。

    那时的我尚不知他是谁,却被他的话语深深吸引,不可自拔。我敢说就算是看这世上最有趣的话本子也没有和他谈话来的有趣。

    第二日用完午膳,我便立刻出了宫,应约去了尚香楼。

    我们进了一间雅间,就着一壶清茶和两盘糕点便谈了一下午。转眼薄暮,尚不尽兴,于是我们便又约了明日。

    我和他的谈话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三个下午。

    在这场谈话里,我们聊了许多,有天与地,有人与物,有权与财,有爱与色。

    那是我这一辈子里最畅快的一次谈话,虽说后来和严闻舟的谈话也很畅快,但感觉却全然不同。

    和严闻舟的谈话,只是同辈人之间平等的交流,谁也无法点拨谁,谁也无法教诲谁。

    可川月先生不一样,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位引路长者,他平淡的话语中所蕴藏的是智慧之光。

    我唯有认真地听,认真地思考,如此方能跟上他思想的脚步,追上智慧的光束,不至于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跟上他的脚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有时会让人想要放弃。但我深知,一旦放弃,只会得闲一时而悔恨一生。

    在此之前我看过他的著作,有几本还看了不止一次,但当我真正面对面和他交流时,才发觉书中所写的东西太浅了。他的思想,他的境界,岂是薄薄的几本书册能全然蔽之的?

    在短短的三日下午后,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升华了,堪比回炉重造。

    到了第四日黄昏时,他突然说:“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光正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我说:“我知道你骗了我,我还知道你是谁。”

    他笑着问:“我是谁?”

    我说:“你就是川月先生。”

    他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司马惟,既是华国的皇子,亦是庆国的皇夫。那日我和你不是偶遇,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惊讶地问:“先生找我做什么?”

    他说:“找你是因为我想收你为徒。”

    “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没有为什么,觉得你合适。我收徒弟从不问自己为什么,也从不会回答别人为什么。”

    一时之间,我沉默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回话,川月先生也没有催促。

    情感上,我敬佩他,觉得成为他的徒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但理智上,我却不能答应。

    片刻后,我真诚地说:“对不起,我很想成为你的徒弟,但我不能这样做。”

    不能不是不愿。

    我愿意但我不能。

    因为我清楚成为川月先生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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