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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熬好新的粥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正当我的肚子在大奏空城计时,媳妇兴高采烈地用盘子端着两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汗珠,却丝毫不在意,只顾着自豪地对我道:“快尝尝。”
我仔细地看着摆在桌上的八宝粥,从卖相上看是不错,就是不知……
抱着实践出真知的念头,我满怀希望地舀了一勺,送进了嘴中。接着我的口中渐渐地充盈起一种奇怪的味道。我无法描述,若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
此刻我的口中正翻江倒海,但面上仍稳住神色不变,嘴角还隐约勾出了一抹笑。
媳妇高兴地问道:“好吃吗?”
我违心道:“好吃。”
“哼,也不瞧瞧谁做的。”
说完,她伸出玉手拿起了汤匙,轻舀一勺,放在了嘴边。
粥入嘴中,她脸上的笑意便凝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看纠结的表情,想吐却又舍不得吐,后悔却又拉不下面子。
最终她生生地咽了下去,违心道:“其实……其实还不错了。”
媳妇吃了两口后再也吃不下去,将碗推得远远的,不说话。而我在她的注视下却把那两碗粥给喝了个精光。
值得庆幸的是,自我喝完后到如今似乎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只是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用完这算不得晚膳的晚膳后,为了安抚媳妇在厨艺上那颗受挫的心,我自告奋勇地跑去冲洗碗勺。
一切妥当后,我出了厨房,见媳妇正站在窗边,我走了过去,站在了她身旁。
方才尚淅淅沥沥的雨到了如今已呈倾盆之势,夏日的雨便是这样,说大便大,待过一会儿,说停便又停了
不知是因这雨夜让人莫名心生惆怅还是怎的,身旁的媳妇格外安静,见我到来,也不发一言。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问题。
“阿惟,你爱我吗?”
我愣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不是宋承,做不到在女人面前舌灿莲花,信手一拈,便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我本想着要不要说些话本子里的甜言蜜语,但最终还是只干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字“爱”。
她听后没有撇嘴,没有耍小脾气,没有捏我的胳膊,没有责怪我的回答太不走心。
媳妇依旧笑着看窗外,她的笑容和往常不同,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半响后她道:“口说无凭,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便拿出行动来。”
我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行动?”
“比如先把《宋氏兵法》交出来。”
第56章 是非题
疾闪过后,一道惊雷炸响,滂沱大雨,雨声大得惊人。但于我而言,这雨声还不够大,因为它还不足以掩盖媳妇方才的话语。
她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她的笑我也看得很清楚。
我终于看清了她那与往常不同的笑容中藏的东西。
是决绝,是野心,还有极力掩藏的恨意。
许是心虚,我没有对上她的双目,平静道:“我不知道你这话的意思。”
媳妇笑问道:“不知道吗?但我可很是清楚呀。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你这段日子在行宫中做出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渐渐扬高,大有压住窗外雨声之势,我的心猛地一沉,片刻后,艰难地张开了嘴问道:“你知道了多少?”
媳妇摸着鼻子,思考道:“多少呀?你答应替宋承和那个宫女隐瞒的事我知道,你帮他们俩假死出宫的事我也知道。”
我没有追问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到了如今,这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默默地站着,任凭她发泄怒火。
“身为皇夫,你知法犯法;作为爱人,你欺瞒我做了那么多事!”
我满怀歉意道:“你说的没错,宋承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没什么可辩解,是我对不起你。”
她道:“你该清楚,我需要的不仅仅是道歉。”
我道:“可我能给只有道歉。”
“我和那些老古板们不一样,我可以把宋承的假死私奔当作话本子里的一个桥段,就像那出名戏《还珠公主》里唱的那样,那里头的主角还帮自己父皇宫里面的妃子私奔,可百姓们也不觉不妥,还看得高兴。我可以原谅他们,原谅你,只要你把兵书交出来。”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一直知道兵书的秘密?”
她冷然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我这才想明白,宋承那看似毫无道理的提醒未必是出于他的直觉,怕是因为他早已隐隐发觉觊觎兵书的除了那群暗中人外,还有旁人。
而那个旁人,或许便是庆国的女皇陛下唐煦嫣。
我甚至可以大胆猜测,宋承的进宫不只是前朝和后宫间的博弈。从一开始,媳妇便是冲着宋承身上的兵书来的。
那么这些年来,在我看不见的背后,她为着那本兵书又用过怎样的手段?动过怎样的心思?
我不敢再想。
她肯定道:“宋承既然要找你帮忙,定会拿出筹码。思来想去,他身上值得你动心的东西也就只有那本兵书了。”
她极聪明,推测得分毫不差。
“再说你可不是什么烂好人,决不会做无用功。不要告诉我,你帮他们只是出于慈悲。”
我道:“自然不是;但我还是无法把兵书给你。”
媳妇故作吃惊道:“莫非你要告诉我,宋承事后反悔不愿交出兵书?”
我不想说谎:“他给了我。”
媳妇神色缓和了些:“那便把它交出来。”
我平静道:“他给了我,但我把它烧了。”
她皱眉问道:“你说你把什么烧了?”
我重复道:“我把《宋氏兵法》烧了。”
媳妇听后一愣,突然大笑起来,怜悯地看着我。
“你就连说谎都不愿意说得让我信服些吗?”
“我没有骗你。”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盼望着我眼中的真诚能说服她。
她收住了脸上的笑,放低了声音,凤目深情地看着我,恳切道:“阿惟,把兵书交给我好不好,只要你给我,今夜之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暗中做过的事我也当什么都不知道。”
言罢,沉默片刻后,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拿到那本兵书后,对华国不利是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兵书给我,我发誓十年,或者二十年,不!我保证只要我在位一日庆国绝不进犯华国。”
媳妇前后的这番话语连起来听;大约就是软硬皆施,这是上位者极爱用的一种手段。
盈盈的双目,温柔的言语,真诚的保证,一切都很诱人,极易使人心动。
“那之后呢?”
三十年之后?四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呢?
那本兵书便可以拿来用在侵略战争中了吗?
她沉默了,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便是我那日决绝地烧掉兵书的缘由。
因为时间这个东西太难捉摸,太久远的事情没人能预料。
天底下那么多作废的海誓山盟,未必是因许诺之人太易变心,而是时间在作祟。
太长的时光,总会改变一些东西,消磨一些东西。
人到三十岁时的想法又怎会和二十岁时的全然一样?
我从未责怪过媳妇的三宫六院,这不是因为我有多大的度量,只是我曾想过,若坐上龙椅的是我,又能否守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或许十年、二十年可以,或许到了第三十年便不行。
太漫长的时光谁能说得清?
没有人能说得清,就连川月先生也不行。
我看着她的脸黯然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把兵书烧了。”
话音一落,她的神色发生了巨变,再无柔情,再无恳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嘲弄,一种冷笑,一种深深地不解。
她仪态全失,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还不满足?为什么你还要撒谎?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我可以在你面前放下身段,扮小女儿态,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以在你面前毫不顾忌地发嗲撒娇,有时候我是愿意的,有时候我则是在做戏。可夫妻之间本就需要做戏,不是吗?你喜欢,我为何不逢迎?我已经努力在成为一个好妻子,努力成为一个让你喜欢的女人。很多时候我感觉得到你是爱我的,但有些时候,我读不懂你在暗中谋划什么,算计什么,因为你从来不说;从不展露在脸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我初见你时的那样,就算你失忆了,你还是那样。就像是湖中的皓月,明明离我那么近,但我却怎么都触碰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行。”
我无言地听着。
她说我像水中的皓月,她在我心中何尝不像是镜中的繁花?
七年多来,我也不曾读懂她,看透她。好比她方才那番声嘶力竭的话,我根本听不出里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所幸这段日子来,我逐渐明了了一件事。
“你努力做这一切是为了把我困在你的身边,而把我困在身边的出发点其实还是为了庆国,不是吗?”
她一怔,随即语气变得毫无波澜,坦诚道:“你说的没错,你失去在华国的权力,成为我的皇夫,对庆国而言是最安全的。除此之外,便只有另一条路。”
我平静道:“杀了我吗?”
“不错,杀了你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我明明那么清楚,但我……但我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因为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我有些心软道:“那么你应该信我。”
她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低头喃喃道:“我想相信你,可我做不到呀。”
忽然她抬起了头道:“因为你太危险了呀,司马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
这是无人能否定的事实,司马惟很危险。
我无法反驳,只能迎上她微红的双眼,哑声承认道:“我知道。”
听罢,她的情绪稍稍平复,玉手抚摸起腰间的那串铜铃来。
“那你又可知我今日为何会挂上铜铃?”
她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怕听了你的话后,我会心软,我会动摇,我会选择相信你。所以我想挂上它提醒自己一件事。”
我感觉得到我藏在袖中的那双手正在颤抖,我的后背已冒出了冷汗。
我在害怕,我怕听见她接下来的话,就像那日在清风酒铺中一般,我怕严闻舟道出的真相。
“它提醒着我,我不能信你。我怎么能完全相信杀害了周大哥的幕后真凶呢?”
那时在酒铺中,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严闻舟没有回答我问出的问题,因为那时的我没有勇气面对答案。
很遗憾,到了如今,我依旧没有勇气面对。
但此刻,最不想听见的答案传到了耳边,就像这夏日里的暴雨,从不问人,从不等人,向来直下,突如其来淋你个猝不及防。
“原来……你知道了。”
唐煦嫣笑道:“哦?看来那日严闻舟竟然没告诉你这件事。”
我早该料到她会知晓我与严闻舟见面一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