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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湿,”穆连潇一面擦,一面道,“好了伤疤忘了痛。”
杜云萝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她偶有几次,没擦干头发就睡下了,第二天醒来,脑袋痛得厉害,就抱着穆连潇撒娇,穆连潇嘴里哄手上柔,两人各有各的乐趣,但他也舍不得让她头痛。
杜云萝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到底是把帕子接过来:“我自个儿来,你赶紧换身衣服。”
穆连潇火气旺,为了接圣旨换上那么一身,一两个时辰下来,早就粘得慌了。
他去净室里收拾了一番,换了常服,浑身爽利。
“云萝。”穆连潇揽了杜云萝的腰身,下意识地紧了紧。
接圣旨前,他就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只是时间紧蹙,由不得他当时就细细安抚,等接了旨,又与传旨的内侍说了会子话,就耽搁到了现在。
只听他唤她的名字,杜云萝的嗓子就有些涩了,她吸了吸鼻尖,压住了那点儿小心思,回抱着穆连潇,在他胸口处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呼吸之间,是穆连潇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
杜云萝抬头,眼角微微有些红:“西南的异族总不会比鞑子还凶吧……”
其实,她想说的还有很多,只是那些话,翻来覆去的,在前几次他出征时就已经说过了,连威胁他不守寡要改嫁的话都在奇袭古梅里前说过了,杜云萝也变不出花样来了。
再说了,穆连潇都知道她的“黄粱一梦”了,她再威胁什么,也骗不了人。
杜云萝努力勾了勾唇角,声音软糯:“我等你回来。”
唯有这句话,她每一次都会告诉他,是她的真心。
第715章 送别
中元夜,圆月高悬。
延哥儿和允哥儿早早就歇下了,杜云萝没有多少睡意,和穆连潇两人坐在书房大案后的椅子上。
屋里点了灯,能看清挂在墙上的西南蜀地的地图。
杜云萝偎在穆连潇怀里,认真地听他说西南局势。
穆连潇的声音不似平日里清亮,稍稍有些喑哑,一字又一字,低沉落在杜云萝的心上。
皎洁月光撒落一地斑驳,连屋里都清冷了几分。
穆连潇从西南地形,说到了那里的风土人情,说异族的风俗,又是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盘踞关系。
只要不涉及军情的事儿,他都仔细告诉杜云萝。
西南蜀地,说远,不及岭东遥远,说近,也不是杜云萝闭着眼就能想象出来的地方,一味瞒着她,只会让她越发心焦。
不如多告诉她一些,免得叫杜云萝胡思乱想。
杜云萝的脑袋靠在穆连潇的肩膀上,温热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纤长手指捏着衣摆,视线却是落在了地图上,随着他的讲述,把那一片都印在了脑海里。
这一夜,一直说到了圆月西坠,穆连潇才把迷迷糊糊地杜云萝抱回了床上。
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大亮。
杜云萝躺在床上,看着那青竹幔帐,垂着眼帘想,比她想得要睡得好多了。
她做了一个梦,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江山万里,只有这小小的韶熙园,有盛开了云萝花,有丈夫,有儿子。
离出征没有几日了,阖府上下都在忙碌。
穆连诚去看了练氏。
练氏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想说的话太多了,转眼看到一旁愣怔的蒋玉暖,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要练氏说,二房如今是不比几年前了,爵位之争,太过渺茫。
到了这个田地了,穆连诚何苦还要征战?何苦要再去搏命?
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又怎么忍心……
心里百转千回,练氏深吸了一口气,依旧觉得心里闷得慌:“你媳妇大着肚子,哎……”
穆连诚微怔,转眸去看蒋玉暖,而蒋玉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练氏的话和他的眼神。
“母亲,”穆连诚收敛了心神,道,“阿暖怀娢姐儿的时候,也是独自留在府里的,她能照顾好自己……”
一直没有动静的蒋玉暖此刻忽然醒过神来,深深看了穆连诚一眼,又垂下了眸子。
她清楚穆连诚舍不得她,不说现在,当年怀娢姐儿的时候也一样。
可他是穆连诚,是定远侯府的男儿,注定战场杀敌,而定远侯府的女人们,注定了等待和隐忍。
周氏、徐氏、陆氏,哪一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与爵位无关,而是责任。
即便穆连诚没有主动请缨,圣上下旨的时候,同样不会略过定远侯府,早晚都要去的。
这些道理,蒋玉暖是懂的,她知道自己不该阻止他,不该拖他后腿,可……
离京那一日,杜云萝起得很早,亲手替穆连潇更衣。
允哥儿年幼,什么都不懂,穆连潇亲他时,还咯咯直笑。
延哥儿毕竟年长几岁,搂着穆连潇的脖子不肯放开:“父亲去哪儿?”
没有人仔仔细细与延哥儿说过什么,只是靠着幼童的本能,他察觉到了今日非同一般。
穆连潇一手抱着延哥儿,一手握着哥儿的小手,道:“爹爹出远门,哥儿要听你娘的话,等爹爹回来教你练功。”
延哥儿是不舍的,但听说了能练功了,喜悦胜过离别,他笑着应了。
杜云萝送他到了二门上,一眼就瞧见了蒋玉暖和穆连诚。
蒋玉暖是哭过了的,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却还是咬着牙听穆连诚说话,重重点头,似是在许诺些什么。
各房各院的人都过来了,吴老太君让单嬷嬷走了一趟。
等把人送出了门,杜云萝再回到韶熙园里时,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习惯极了。
这一回去,九溪和云栖留京,疏影和鸣柳跟着去了西南。
九溪亦是忙碌,跟在云栖后头转,要把云栖这几年在京中打理出来的关系都一并理顺了。
锦灵进府里来问过安,提起这事儿也有些无奈,云栖已经好几日不着家了,照他的说法,九溪活络和精明,早些把这些东西交代给了九溪,往后他也能再跟着穆连潇出京,而不是留在京中替兄弟们提心吊胆的。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满脑子想着,也许云栖不去战场上才好,毕竟,这一生,她是不想让云栖再从乱军之中把穆连潇背回来了。
她挨不住。
前生那么撕心裂肺到心如死灰的路,走一回就够了。
锦灵走的时候,锦蕊一路送她出去。
两人走得不疾不徐,锦灵突然顿了脚步,道:“疏影离京了,阿宝要学功夫都寻不到人了。”
锦蕊笑了起来:“侯爷说过,基本功最要紧,阿宝真心要练,趁着这些日子巩固巩固,也没什么不好。”
“我前几日遇见阿宝,精壮了许多,”锦灵说完,斟酌着又问,“锦蕊,想过什么时候嫁人吗?”
“我还要攒银子,”锦蕊说完,睨了锦灵一眼,道,“你呀!嫁了人,当了娘了,也跟左右那些大姑大婶一样,开始操心起别人的婚嫁事儿了?”
“你别埋汰我……”
若是别人的事儿,锦灵也不操心,她素来知道锦蕊的脾气,别看这话说得半是打趣半是抱怨,可背后的意思,是锦蕊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你心思,”锦灵低声道,“你想留在府里,留在夫人身边,这样才能多些银子给你娘。
只是,我一直记得那年你劝我的那一番话,我们做丫鬟的只有那么两种出路,你分明比我看得远,盼着阿宝或者将来的孩子能脱身,可你现在走的路,能走远吗?”
锦蕊的脚下跟钉了钉子一样,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当年那一席话,是她说来劝解锦灵的,图一个两全,但也是字字掏心,没有虚情假意。
只是锦蕊怎么也没想到,几年后,锦灵会把那些话再还给她,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第716章 念想
“锦灵……”锦蕊垂着眼帘,叹了一声,无奈的口气让她的笑容都添了几分勉强。
若是在从前,锦灵是不会这么劝锦蕊的,只不过,今天这一番话已经起了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要是真的只说了半截,以后,她都不能也不知道怎么劝锦蕊了。
锦灵正要开口往下说,就见锦蕊咬着唇摇了摇头。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可我呢,”锦蕊深吸了一口气,“我嫁给谁去呀?不是谁,都能由着我补贴娘家的。”
锦灵抿唇,沉声道:“侯爷身边的人,还能拦着你了?从前就说过,若是你拿捏不住,侯爷都会替夫人教训,还是说,你真的铁了心的留在内院里了?”
锦蕊的眸子倏然一紧,愕然望着锦灵。
她本以为,锦灵就是随口一说,而现在琢磨起来,反倒像是意有所指。
这几年,锦蕊自己想得明白,为了薛宝,为了薛瓶儿,她肯定是要嫁一个不得势的家生子,往后就留在内院里当管事娘子,有杜云萝在,她从娘子成了嬷嬷,一路大抵也能平顺。
只是,她曾经与锦灵说过的另一个念想,恐怕是不能期望了的。
世代的家生子,锦蕊曾想过,若有一日,不管是薛宝,还是她的儿子、孙子,能得了恩典,脱了籍,做一个平头老百姓,她也就满足了。
脱籍,说来简单,实则很难。
正如锦灵说的,锦蕊若嫁个普通的家生子,这个念头就绝了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呀……”锦蕊笑容涩涩。
人呐,活着一辈子,谁都不容易。
路就这么宽,这么长,就一步一个脚印,踏实些走吧,能获得多少就获得多少,异想天开的事情,想是想了,却不能为此乱了脚步。
“锦灵,你总归比我有希望。”锦蕊挤出笑容来。
要是说,这府里有谁能够脱籍,大概就是云栖这样的吧。
“锦蕊,”锦灵伸手抱了抱她,红唇就在锦蕊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锦蕊的身子僵住了,眼前浮现少年人英气的模样,一闪而过。
“鸣柳,还是疏影?”锦蕊强打起精神来,信口胡说,“云栖当初追着你跑,你以为爷身边的亲随也会追着我跑了不成?别瞎想。”
锦灵脸上发红,啐了一口:“你就装糊涂吧!自个儿掂量掂量。”
好不容易送走了锦灵,锦蕊疲惫极了。
回到韶熙园里,晓得杜云萝歇午觉了,她便回了自己屋里。
锦岚在正屋里守着,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锦蕊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神色淡淡,思绪纷乱。
她想起了几个人。
一个是杜云荻的伴读常安。
常安是个争气的,写的文章也有些灵气,当初锦蕊劝锦灵的时候就得了些消息,杜公甫和杜怀礼许是会给常安恩典。
几年过去了,事情倒也成了,杜府给常安脱了籍,让他做了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去年刚刚中了个秀才。
以后能不能更进一步,全看常安造化,可哪怕就只是一个秀才,也是“老爷”了。
与平头小百姓是不同的了。
另一个是藏锋。
藏锋的父亲是老侯爷的亲随,作为老来子,他与穆连潇的年纪相仿。
杜云萝偶有一次提及,锦蕊才知道,吴老太君去衙门里打听垂露的事情时,就是藏锋出面的。
藏锋的父亲守灵回京后就一直在府外养老了,老太君没有让藏锋再进府做事,给了银子,让他学了一门手艺,等于是放出去了。
即便没有功名,有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