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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姐,我在家陪大姐,我们都出门了,大姐一个人多无趣呀。”杜云萝解释道。
这话倒是在理,若是兄弟姐妹们都去玩了,就剩下她一个,杜云诺想想都不舒坦。
“那你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给你捎回来?”杜云诺说完,转着眸子扑哧笑了,“你说,我们这一回会不会还遇见世子呀?若是遇见了,你可别后悔呀。”
杜云萝一怔,而后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她是迫切想见穆连潇,但她清楚,从日落到二更前,好几个时辰,中元节放灯之人极多,人群之中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她难道要站在河边东张西望不成?
况且,再过几日,甄氏应当就会安排去法音寺敬香,就和前世时一样。
要是她今日出门,上香时,夏老太太是断断不会再放她跟着去的。
五十年都等了,她不急这一两日。
与其在中元节里碰运气,不如把宝儿押在把握极大的法音寺里。
最主要的,是杜云萝晓得定远侯府的习惯。
中元祭祀,定远侯府看得极重,几乎是前后三天,都要焚香祭拜,也有僧人登门做道场,替在沙场上战死的穆家子弟与千千万将士超度。
这个当口,穆连潇大抵是不会出门的。
待底下人都安排妥当了,杜云琅三兄弟带着杜云瑛和杜云诺出门了。
外头人多,怕出意外,苗氏又点了好些人手,仔细吩咐道:“放你们去放灯,可不要玩儿野了,早些回来,莫要拖到二更天。”
杜云茹和杜云萝陪着夏老太太和杜公甫说了会子话。
眼瞅着天黑透了,夏老太太便打发她们散了。
姐妹两人手牵手走着,半途上听见外头更夫声音,正是一更时,杜云茹笑道:“走前嘴上应得都好好的,等一出了府,就都忘了,你且看着,不到二更天,才不会回来呢。”
杜云萝亦笑了:“难得出门,可不就要尽兴而归?”
七月半的满月皎洁。
待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的杜云萝没有半点睡意,翻来覆去折腾了会儿,才迷迷糊糊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见外头说话声,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含糊唤道:“锦灵……”
今夜是锦灵守着,起先杜云萝折腾,她也没睡好,后来外头说话声一阵阵的,她也就醒了。
听到杜云萝叫唤,锦灵翻身起来,趿着鞋子点了灯,走到床边掀开了幔帐,柔声道:“姑娘。”
杜云萝叫那灯光刺了眼,手掌捂着眼睛,道:“外头怎么这么吵,你去看看。”
“哎。”锦灵赶紧背过身挡住手中灯台,绕过插屏去了外间。
南窗启着,外头的动静越发清楚,她走过去,道:“在说些什么?都把姑娘惊醒了。”
外头院子里说话的人也注意到了灯光,见锦灵问话,两人都打了个激灵:“姑娘醒了?”
隔得有些远,外头有黑,锦灵看不清那两人,直到对方走到窗子底下,才看清是水嬷嬷和花嬷嬷。
锦灵记得,今儿个是水嬷嬷守夜,而花嬷嬷……
“嬷嬷不是回家里去了吗?这会儿二门上早落钥了,你怎么进来的?”锦灵问道。
花嬷嬷的男人是家生子,在府中一家绸缎铺子里当二掌柜,家就住在前街那儿,左邻右舍几乎都是杜家的下人。
家中要点香,花嬷嬷中午就回去了,按说该是明日一早再进府的,怎么就……
花嬷嬷凑到锦灵跟前:“姑娘,出事体了。”
低沉的声音落在锦灵耳朵里,凉飕飕的,偏偏说的又是这种话,在中元节的夜里显得怪吓人的。
锦灵后背一凉,低声喝道:“妈妈说什么呢!什么事体,我怎么听不懂。”
“我和我们家那口子争了两句,就不耐烦在家里待着,气冲冲地往府里赶。直到走到东边角门那儿,听见那打更声,才想起来早就过了时辰了。我本想回去的,却见到有马车回来,三爷跟前的四水敲的门,我看三姑娘与四姑娘也才回府,就想着这二门也一定会开,就跟着进来了。”花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锦灵听了一半,正是着急时候,便催了两句,花嬷嬷才又道,“两位姑娘下车时,虽然身边丫鬟婆子们护着,但奴婢瞧见了,脸上都哭花了,四姑娘的头发短了一截。”
“什么?”锦灵愕然,几乎惊叫起来。
花嬷嬷扑过来捂住了锦灵的嘴:“姑娘可小声些,五姑娘已经醒了,听见我们嚼舌根,定要生气的。”
锦灵呜呜了两声,示意花嬷嬷放手。
花嬷嬷松开手,才又道:“两位姑娘身边的,我是不敢去问的,二爷与三爷那里,更是不会向我透什么信,我就暗戳戳问了四水,四水说,放灯时,人多有些乱,也不知道是谁的灯打翻了,把四姑娘的头发给烧了,三姑娘就在边上,手忙脚乱之间,自个儿的衣袖也烧起来了。”
第56章 烧了
头发烧了!
衣袖也烧了!
锦灵差点儿又要叫出声来,她赶紧拿双手捂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稳住了:“妈妈,这事儿可是真的?”
“咳!我就是多个胆儿多条命,我也不敢在这事体上胡说八道啊。”花嬷嬷跺脚,指了指自己的舌头,“我若是胡说,就把舌头拔了去。”
锦灵缩了缩脖子,抬眼瞧了天上的圆月,分明皎洁又明亮,可兴许是中元节的关系,这等话落在耳朵里,比伸手不见五指的朔日还要骇人。
“妈妈莫说这种话了,怪吓人的。”锦灵咬着牙,道。
花嬷嬷见自家把锦灵吓坏了,刚想说年轻姑娘家就是胆儿小,这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里有什么好怕的,可锦灵毕竟是姑娘身边得宠的,她也不好再胡言乱语,免得锦灵去姑娘跟前告状,她就倒了霉了。
“是是是,不说那些了。”花嬷嬷挤出笑容,应下后,又道,“但我说的三姑娘、四姑娘的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明日里,老太太那儿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姑娘且与五姑娘提一句,咱们不受那无妄之灾。”
这句话说得在理,锦灵点了头,事情既然问明白了,她也要回去里头伺候,便嘱咐道:“时候不好了,花妈妈早些歇了吧,水妈妈辛苦些,守到后半夜,自有安排的人手来替。便是睡不着想再唠嗑唠嗑,也轻声些,别把一院子的人都吵起来了。”
水嬷嬷连连应声,花嬷嬷也晓得理亏,讪讪笑了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锦灵半关上窗子,转身回了内室。
花嬷嬷看着锦灵的背影,脸上笑容全收。
水嬷嬷瞧在眼中,一把将花嬷嬷拉远了些,正要压着声儿宽慰几句,花嬷嬷却扑哧笑了起来。
“怎么?怕我怨了锦灵?”花嬷嬷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还轻快,“老姐姐你放心,我拎得清,今儿个亏得是锦灵,若是锦蕊,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排头呢。不说了,我去歇了,真把厢房里那半个主子闹醒了,我天一亮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花嬷嬷说完,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回后罩房的住处去了。
水嬷嬷琢磨着花嬷嬷的话,下意识地往西厢房最北面的一间看去,那是锦蕊的房间。
锦蕊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爽利又直接,她掌着安华院里的事体,底下人没做好,训斥起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几个年纪小的粗使丫鬟都怕极了她。
粗使婆子不似小丫鬟们胆怯,背地里都叫锦蕊是半个主子,这词没有半点尊重,反而慢慢都是嘲讽味道,亏得这是姑娘院子里,若是哪位爷屋里的大丫鬟得了这么个称号,性子刚烈的只怕要不死不休了。
可要水嬷嬷说,锦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底下的丫鬟婆子先做错了事,还不许大丫鬟训上几句?
好性子如锦灵,也不会一味纵着底下人的。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院子里才太太平平的。
水嬷嬷收回思绪,又坐回到门房里,继续守着夜。
内室里,锦灵把油灯放在桌上,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
杜云萝还醒着:“外头怎么了?”
锦灵蹲下,低声说了花嬷嬷带回来的消息。
“烧了?”杜云萝喃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过身子盯着锦灵的双眼,“烧了?”
锦灵苦着脸点头:“花妈妈是从四水嘴里听来的,具体的状况,并不晓得。”
杜云萝清明不少,按了按眉心,道:“快三更了吧?这么晚了,只要她们人没事,应该不会报去莲福苑里,可这事体瞒不过的,明儿个一早,祖父、祖母就都知道了。”
“就是如此的,姑娘,明日请安时,您可留心些。”锦灵提醒道。
杜云萝颔首,沉吟道:“等天一亮,你就去清晖园里报一声,也让母亲和大姐有个数。”
锦灵应了,又伺候杜云萝躺下,落了幔帐,拿着烛台去歇了。
杜云萝的瞌睡全醒了,这会儿压根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锦灵的话。
中元放灯,从前还是去过一两回的。
那河面上一盏接着一盏的荷花灯顺着缓缓的水流而下,分明不刺目耀眼的光芒,因着河灯铺面了河面,照亮了河水与两岸,别人说,这光芒会引着流连在世间的魂魄往阴川去,是他们的引路灯。
伤感中带着希望,世人亦喜爱着河灯盏盏的美景,每一年都不愿意错过。
对杜云萝来说,她记忆里的中元放灯,就是人挤人。
往年,也不是没有出过一不小心就落水的事体,别说是体弱的姑娘家,健硕的大汉也会因脚滑或拥挤而摔下水去。
可烧了衣服头发,杜云萝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回想起那拥挤的场面,河灯里的蜡烛烧到了边上的人,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这是对寻常百姓而言的。
京郊那水面宽广,官宦人家又官宦人家放灯的地方,寻常百姓很少会越过去冲撞了贵人。
况且京中官宦勋贵世家多如牛毛,自个儿都不够地方站的,怎么还会混入其他人。
杜云瑛和杜云诺放灯,身边跟满了丫鬟婆子,外头又有一群小厮护着,真要论起来,就算有人不小心,烧到的也应该是丫鬟婆子,而非主子。
除非,当时还有旁人就在她们身边。
能近身的,肯定是哪家府上的贵女了吧。
杜云萝想了许久,直到脑子里迷糊了才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锦灵就依着吩咐去清晖园里报信了。
锦蕊进来伺候,见杜云萝眼中有不少红丝,道:“昨夜里太吵了些,闹得姑娘睡得不踏实,晚些奴婢会教训她们的。”
梳头净面,亏得是年轻,皮肤底子好,眼下拿粉遮了遮,青色就看不太出来了。
锦蕊松了口气,道:“要是叫老太太和太太瞧出来了,可要心疼的。姑娘,昨儿个锦灵值夜的,可是她没伺候好?说起来奴婢一早就没见到她,她去哪儿躲懒了?”
“我使她去清晖园里,”杜云萝对镜照了照,道,“昨夜里锦灵已经训过了。”
锦蕊一愣,眸子闪过厉色,道:“果真是把姑娘吵醒了?真真可恶!”
“吵醒了也好,我提前知道了,也免得今日去触霉头。”杜云萝说完,示意锦蕊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道,“安丰院和水芙苑里,你可有相熟的?仔细去打听打听。”
听杜云萝把事体一说,锦蕊不禁睁大了眼睛,愣怔了半晌,才咽了口水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