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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方氏笑容一顿。
当年,为了蒋玉暖和穆连诚的事体,蒋方氏来寻徐氏说过。
她说,若一大一小苦等着,往后徐氏没了,都没有儿子孙子捧灵牌,要靠其他几房的男丁来撑场面了。
但蒋玉暖嫁进来,对徐氏来说,总算是自己人,等吴老太君过了,徐氏老了,不管穆连潇的媳妇是什么性子,蒋玉暖总不会不管徐氏的。
当初徐氏没驳她一句,今天却在这儿等着她。
蒋方氏的笑容挂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瞧表妹这话说的。”
徐氏眼皮子都懒得抬,道:“你们刚从尚欣院里过来吧?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哦,对了,跟连诚媳妇说一声,往后就别提连康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要脸要皮的,我怕我媳妇听了不高兴。”
蒋方氏眸子一紧,咬着牙关道:“这话不对了吧,哪有当婆婆的怕媳妇不高兴的。”
徐氏冷笑:“我就一个儿子,我还指望着儿媳妇给我送终呢,怎么能惹她不高兴?
不像你,几个儿子,媳妇们都要别苗头,想法子讨你欢心。
是伐?大郎媳妇?”
蒋邓氏心惊肉跳的,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最后干巴巴道:“姨母,做媳妇的孝顺婆婆是应该的。”
徐氏端茶送客,蒋方氏气得胸口发闷,也不想和徐氏再说废话,起身出来了。
等出了定远侯府,坐在马车上,蒋方氏气呼呼与蒋邓氏道:“真是年纪越大,越难伺候了!
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嫁进了侯府,就看不上我这个当表姐的了,哼,说到底,还不是蒋家不争气?
但凡蒋家争气些,我出门哪里还要看别人脸色!
现在好了,连玉暖也是,攀上高枝了,都敢顶撞起我来了!
白眼狼!我白白对她好!
还以为她能有点本事呢,现在倒好,别说管家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有个什么用场!
我跟你说,我是不想去瞧她了,看着就来气,你下回过去的时候,记得跟她说说明白,等姑爷回来了,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再生不出来,就赶在她婆母塞人之前,自个儿机灵些把我拨给她的两个丫鬟开脸了,那两个是家生子,好拿捏,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蒋邓氏暗暗叫苦,蒋方氏能骂蒋玉暖,她可不敢说小姑的不是,回头蒋方氏发起火来,倒霉的就是她了。
可蒋方氏吩咐的事体,蒋邓氏也觉得未免太过急切,又莫名其妙。
且不说穆连诚待蒋玉暖如何,穆元谋夫妻两个都没多话呢,娘家这里心急火燎的算个什么事儿?
心里嘀咕归嘀咕,蒋邓氏嘴上还是道:“媳妇记下了,下回过去时,会和玉暖提的。”
蒋方氏哼了一声,板着脸没有再说话。
尚欣院里的状况,练氏多少知道些。
晓得蒋方氏婆媳从尚欣院出来就去了徐氏那里,从头到尾都没到风毓院里来露过脸,练氏气得够呛。
朱嬷嬷连连给她揉胸口。
“这不是头一回了吧?”练氏咬牙道,“给连诚媳妇送催生包的时候,她大嫂不来,我勉强当她是怕染了病气。
那这一回呢?又是什么道理?这是眼里没我了是吗?
刚才连诚媳妇又哭了是吧?
哎,我这就不懂了,这是我儿媳妇,我都没说她重话,她上去就又是罚跪又是骂的,这般爱教训,她训她媳妇好嘞,管到我头上来了!
连诚媳妇生娢姐儿的时候,医婆有提过吧,她底子有些凉,膝盖又有旧疾。
她这个当娘的是真狠心啊,这要是再给糟蹋病了,身子养不回来,我的孙儿呢?我去哪儿抱孙儿?”
朱嬷嬷皱着眉头,劝道:“太太,亲家太太是急性子,她训了二奶奶,又去三太太那儿,奴婢琢磨着是吃了一顿排头了。
她们表姐妹这几年不睦,您也是知道的。
亲家太太大概是气头上,怕来您跟前说话,失了分寸,定不是故意不来的。
您担心二奶奶身子,不如让医婆去看看,二奶奶是孝顺人,晓得您待她好,她往后更会加倍回报您。”
“我也不求她回报,”练氏摆了摆手,“她们各个都有孙子了,就我没有,赶紧给我添个乖孙儿就行了,哎!”
朱嬷嬷哄了练氏,又打发了人去请医婆,说是给娢姐儿请了平安脉。
尚欣院里,医婆给娢姐儿诊了,又给蒋玉暖看了膝盖,仔细叮嘱几句,又开了些补气血的药。
王嬷嬷送了医婆出去,站在庑廊下,摇了摇头。
果然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动静,都叫练氏看在了眼中。
第444章 铠甲(月票720+)
九月的山峪关,凉爽极了。
杜云萝把延哥儿交给庄珂照顾,坐着马车去了山峪关。
这是穆连潇应了她的,趁着这几日还算空闲,带她看一看关口城墙,远远眺一眼大漠黄沙。
疏影架着马车将她送到了穆连潇的住处外头。
鸣柳迎上来,替她开了房门。
穆连潇此时并不在,杜云萝进去一看,这屋子比他们在小镇的家还小。
倚着墙筑起的大炕,深度不过她的个头的一半。
杜云萝抿唇笑了起来,这么浅,也难怪当时穆连潇听说她怀孕了,会喜得撞到了脑袋。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大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墙上挂着一副地图。
杜云萝凭着前回穆连潇给她指点过的印象,寻到了宣城、山峪关与古梅里。
山峪关到古梅里,说远也不是远在天边,偏偏隔了沙漠天险,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成了天上的月亮。
如今,有穆连康引路,定能穿过这茫茫大漠,成为从天而降的奇兵,让古梅里措手不及。
院外传来脚步声,杜云萝快步过去,一把推开了窗户,探出头去。
穆连潇一身银甲,手持长枪,正和疏影说话。
阳光下,银光熠熠,穆连潇的身形越发颀长,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飞舞,俊脸英气勃勃。
杜云萝一时有些愣怔。
突然就想起当时九溪与她说过的,穆连潇着银甲的样子。
唔,真的很好看,九溪说得一点都不假,她都不想挪开眼睛了。
穆连潇听见响动,循声忘了过来,对上杜云萝的目光,他弯着唇角笑了起来。
杜云萝莞尔。
穆连潇几步进来,刚要脱去身上铠甲,就叫杜云萝阻了。
“让我看看。”杜云萝道。
穆连潇只当她要看个模样,就站在原地,一处处给她解释。
这是明光铠,这是披膊,这是袍肚……
杜云萝认真听着,绕到了穆连潇的身后,手掌覆于他的后背,按住了他前世被一箭射中的位置。
虽有银甲护身,但这铠甲也不是浑然天成的一块板,由无数甲片构成,甲裙和胴体的连接处,是有缝隙的。
一箭命中,即便不能当即要了穆连潇的命,但会失去重心坠马……
前世便是如此。
杜云萝看着这银甲,脑海里不停想着,再是这连接处不如甲片密集处严实,可要一箭射透,除了臂力大之外,还要在近处。
隔得远了,不容易命中,力道也泄了,会穿不过。
况且,穆连潇在战马上杀敌,一直在挥舞长枪,随着他的动作,这连接处也在晃动。
唯有近处,才能有如此效果。
杜云萝垂眸,不由自主地叹息出声。
穆连潇听见了,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深吸了一口气,杜云萝捏紧了拳头,尽量放平稳了声音:“我在想大伯的事,大伯的失踪真是二叔父做的话,大伯如今回来了,二叔父现在在想些什么?”
穆连潇拧眉,眸色深深,他伸手把杜云萝箍在怀中,沉声道:“你是怕我出事?”
杜云萝咬唇,幽幽道:“我原是想着,这银甲在身,定是刀枪箭弩都不怕的,能挡得住的。
前回你着银甲时,我因为那歹人心神慌乱,根本没有顾得上仔细瞧。
现在一看,原来,它也没我想象得那么结实呀。”
穆连潇忍俊不禁,朗声笑了:“瞧你说的,要真能刀枪不入,岂不是所向披靡,那只要兵士们都着了铠甲,就不会伤亡了。
这东西只能护着人少受些伤害,你忘了我手臂上的伤了?这一刀砍过来,该伤的时候还是会伤的。”
话音一落,见杜云萝的眉头一点点锁了起来,穆连潇晓得她是有些吓着了,赶忙宽慰道:“云萝,别怕,等打下了古梅里,伤了鞑子元气,边关就能太平上十几年几十年,到时候,再也不用穿着铠甲上阵杀敌了。”
杜云萝含糊应了一声,琢磨了一番,道:“打仗的时候,会误伤吗?”
“会。”穆连潇松开了杜云萝,一面解银甲,一面道,“两军冲阵,搅在一块,前后左右都是人,一个看花眼就容易误伤,几千几万人,总有意外的。”
杜云萝在大案后头坐下,支着腮帮子看他:“我晓得的,你前回在北疆时,和二伯都当了先锋,冲在最前头,那背后怎么办?”
穆连潇笑了起来。
他原是不想与杜云萝说战场上的事情的。
那种血腥场面不该是杜云萝这样的娇娇女了解的,她只要知道他平安便够了。
那些骇人的话,他不想吓着她。
不过,杜云萝问的都是些边枝末节的事体,说起来也不血腥可怖,穆连潇斟酌着还是答了:“背后呀,不能老想着背后,我冲在前头,还一个劲回头看身后,前头敌人的刀剑可不会误伤。
云萝,打仗呢,就是要勇往直前,不能缩在后面。”
杜云萝撇嘴,哼道:“我也没说让你缩在后面。”
战场,对杜云萝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可几千几万人的以命相搏,光是想一想,就够叫人胆颤的了。
她不想让穆连潇瞻前顾后,拼命的时候,哪有时机给你瞻前顾后?
从前,她就是太任性了,让他带了一肚子的牵挂,她不想再如此了。
没有人知道冷箭会从何处来,若说出冷箭,能让穆连潇再不会受冷箭的暗算,她心一横也就说了,可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分神的话,就没有出口的必要了。
换了一身常服,穆连潇宠溺地捏了捏杜云萝的鼻尖:“别想那些了,我回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杜云萝轻轻拍开了穆连潇的手,睨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地图前:“我在看这个。世子以前教过我,这里是山峪关,这里是古梅里。”
白皙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穆连潇的目光追着她的手指。
“世子,因着贾德,奇袭一事,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那古梅里会不会有所提防?”杜云萝偏过头问道。
从身后,穆连潇一手环住杜云萝的腰,一手握住了杜云萝的手,道:“那个兀纳里,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从我们驻军山峪关开始,他就知道我们的目的。”
第445章 疲惫(月票750+)
杜云萝微怔。
穆连潇又道:“他应当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沙漠天险,根本越不过去。
这都一年半了,汉人还未到古梅里城外,兀纳里只怕是在看我们的笑话。
九月末十月初,是鞑子在北疆的军队撤军退回古梅里的时候,古梅里城中最为松懈。”
这些行军打仗上的事体,杜云萝是一知半解的,只是认真听着穆连潇说。
两人说了会儿,眼看着太阳微微偏西,穆连潇便带着杜云萝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