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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萝陪着吴老太君在柏节堂里等消息。
吴老太君略诵了一会儿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杜云萝说话。
直到傍晚时,尚欣院里才来报喜,说是蒋玉暖生了个姐儿。
“姐儿?”吴老太君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杜云萝扶着吴老太君去了尚欣院。
练氏抱着姐儿给吴老太君看。
姐儿生得讨喜,吴老太君抱在怀里,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失望便成了欢喜。
吴老太君问道:“奶娘定下了吗?”
练氏把奶娘唤了进来:“老太君,定了刘孟海家的,她前两年生了个姑娘,养得白净可人,规矩也好,这回刚生了个儿子。
我看她奶水足,姐儿吃得香,就定了她了。”
吴老太君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孟海家的,又问了一些问题,见她答得不亢不卑,进退有度,自是满意的。
杜云萝坐在一旁,暗悄悄看着刘孟海家的,心中感慨万分。
果真,前世今生,练氏都挑了刘孟海家的。
前世,在养子成人,风言风语四起之前,杜云萝和蒋玉暖妯娌关系不错。
蒋玉暖常常带着姐儿来韶熙园里,杜云萝对刘孟海家的倒也熟悉。
印象里的刘孟海家的是个做事十分仔细认真的人,待孩子也极好,她的长女刘玉兰在嫁给了家生子之后,当了蒋玉暖的长孙的奶娘。
顺天二十九年的秋日,刘玉兰迈进了那个偏僻的小院,给杜云萝磕了头。
刘玉兰说,刘孟海家的过世了,直到死前,她都一直念叨着,要让刘玉兰把很多往事告诉杜云萝。
刘孟海家的在尚欣院里养育姐儿的时候,偶然听见过穆连诚和蒋玉暖的对话。
虽然只是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但次数多了,又经历了府中种种变迁,慢慢也就能猜出来了。
刘孟海家的陪着姐儿嫁出去了,可她每次回侯府来,知道杜云萝过得辛苦,她的心中都不好受。
每每想跟杜云萝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说出来还有什么用。
直到生死之时,刘孟海家的终是忍不住了,她不想把秘密带到棺材里,她让刘玉兰替她转告杜云萝。
刘玉兰听得目瞪口呆,可又不觉得意外,她是穆连诚长孙的奶娘,偶然之间,也听闻过那么一句两句,当时没有细想,直到听了刘孟海家的一席话,这才明白其中辛密。
“奴婢的娘说,就算背主,她也不想昧着良心去死。”
刘玉兰是哭着说完的,杜云萝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落,她滴下的全是血。
杜云萝怨过刘孟海家的,怨刘孟海家的没有早早告诉她,可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想明白了。
早告诉她又怎么样?
侯府已经落在了二房手中,仅仅靠她一个人,她夺不回来,就算夺回来,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又要给谁?给她那个避她如蛇蝎的养子吗?
但是此刻,杜云萝看着年轻的刘孟海家的,她心中满满只有感恩。
若不是刘孟海家的托刘玉兰说出真相,杜云萝至死都不会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第335章 血亲
吴老太君给刘孟海家的看了赏。
杜云萝的视线在刘孟海家的和练氏身上转了转。
练氏一定想不到,自己挑出来的奶娘,骨子里是个执拗之人。
前世,刘孟海家的情愿背主也要说出真相,今生,若是机会得当,兴许能让她提早开口。
练氏笑盈盈与吴老太君说着洗三的事体。
杜云萝陪坐着,心里翻来覆去的,全是一个念头:活得久比什么都强。
从前,她活到了最后,五十年的青灯古佛,她活得比穆连慧、蒋玉暖都要长久。
久到她大彻大悟。
抱过了孩子,杜云萝跟着吴老太君和练氏去看蒋玉暖。
耳房布置的产室里已经收缀干净了,只是呼吸之间,还有血腥味。
蒋玉暖累了一日,这会儿却是醒着,侧头看了孩子一会儿,嗫唇道:“二爷离京之前,我说会生个儿子,他说许是个姑娘,还是叫他说中了。”
吴老太君笑了:“姑娘家有姑娘家的好。”
蒋玉暖垂眸应了一声。
姐儿是令字辈,吴老太君取了娢字。
没多久,周氏过来看了一回,陆氏使人送了两只金脚环来,唯独徐氏那里,没有半点动静。
杜云萝使人去蒋家报了信,又开始准备洗三礼。
洗三那日,府里也是热闹。
满荷园处于后院西侧,听不到远处动静。
穆元婧刚出了小月子,开着窗户透气,正巧听见底下婆子们说起娢姐儿,她偏转头问单嬷嬷:“连诚媳妇生了个姐儿?”
单嬷嬷颔首:“是个姐儿,奴婢昨日傍晚去瞧过,睁开的眼睛像二爷。”
穆元婧嗤笑一声,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的肚子:“我们府中也是笑话似的,想怀的各个艰难,不想怀的就这么有了。”
单嬷嬷正在收拾衣衫,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偏过头看着穆元婧。
穆元婧浑然不觉,道:“别人都是一举夺男,偏她头一胎落了个姑娘。”
单嬷嬷低声道:“姑娘也挺好的。”
“哪儿好?”穆元婧哈得大笑起来,“是我好?还是连慧好?如今各个等着我死了干净,又各个恨不得连慧嫁出去,这府中哪里还有我们‘姑娘’的立足之处?”
穆元婧的想法偏执,这一月间,单嬷嬷劝了许久,都没有什么进展。
如今听了穆元婧这一番话,单嬷嬷也是习以为常,把叠整齐的衣服收到了箱笼里,她倒了一盏热茶:“姑太太润润嗓子吧。”
穆元婧接过去一口饮完,道:“单妈妈,你说连潇媳妇和连诚媳妇,谁会先一步生个儿子出来?”
单嬷嬷淡淡道:“谁先谁后,嫡长依旧是嫡长。”
“要是连潇死了呢?”穆元婧问道。
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单嬷嬷也叫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道:“姑太太莫要胡说。”
“胡说?”穆元婧笑弯了眼,“我这一个月就全是这个念头了。那日二嫂怎么说我的?她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祸害连喻?
呵,我和大嫂是有仇,我跟她二房就当真无仇了吗?
当年,我求她跟二哥帮我说几句好话,她事不关己,她不是信菩萨么?这是不是就是因果轮回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说我祸害连喻,连喻又是什么好东西?
她跟我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妈妈,我越恨他们,我就越敢往坏处想。
若是长房断后,最开心的岂不就是二房?也许,风毓院里,天天盼着连潇死呢。”
单嬷嬷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冷声道:“姑太太,有些事体是不能乱猜的,到底是血亲?”
穆元婧眼中全是讽刺,大笑着道:“血亲?我和连喻也是血亲,我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他该叫二哥什么?舅父?祖父?”
捧腹笑了很久,穆元婧才静了下来,一言不语看着窗外。
看着安静的穆元婧,单嬷嬷有一瞬以为,刚才那些诛心的话是她听错了一般。
替穆元婧理了理被角,单嬷嬷坐在一旁杌子上打络子,偏偏脑海中混沌一片。
单嬷嬷知道的,穆元婧的性格就是如此。
就像穆元婧自己说的,她如今就是等死了,可她不甘心,她就满脑子都是一些乌七八糟的念头,想要搬弄是非,想让长房和二房彼此猜忌。
只是那些话……
就跟魔怔了一样,落在了单嬷嬷的心中,等她回过神来之后,手中的线纠缠在了一起。
尚欣院里,娢姐儿的洗三盆里添了不少金银锞子。
毕竟是令字辈里的第一个孩子,吴老太君欢欣,穆元谋和练氏亦是一副欢喜模样。
“可惜不是个哥儿。”蒋邓氏嘀咕了一声。
练氏正巧听见了,脸色便是一沉。
她也希望是个哥儿,可落下来是个姐儿,又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吴老太君觉得好,他们谁也不敢抚了老太君的面子,当面从不说姐儿哥儿的,偏偏,叫蒋邓氏给说出了口。
练氏清了清嗓子,斜斜看了蒋邓氏一眼。
蒋邓氏微怔,堆着笑过来,福身道:“太太的身子骨好些了吗?”
练氏淡淡道:“若没有大好,我怎么敢来抱姐儿,娢姐儿娇贵着呢,大人都怕过了病气,何况是个小娃儿。”
练氏这话意有所指,蒋邓氏却没有听出来。
蒋邓氏当日没有去给练氏问安,并非是存了怕过了病气的念头,仅仅是她不擅长应对练氏而已。
之前逢年过节往来,还有蒋玉暖从中穿插,那日蒋玉暖挺着大肚子,自是不去练氏跟前的,蒋邓氏便也躲了,她不愿意独自去面对练氏。
那日不愿意,今日也不愿意。
蒋邓氏赶忙朝自己的婆母、蒋玉暖的母亲蒋方氏打眼色求救。
蒋徐氏笑道:“怎么没瞧见我那表姐?”
练氏转眸,道:“三弟妹呀?昨儿个就病了。”
蒋方氏的眉宇缓缓蹙了起来。
蒋邓氏疑惑不已:“怎么突然就病了呢……连我们娢姐儿的洗三都没有来,母亲,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看看?”
练氏的眸子滑过一丝阴郁,一闪而过。
蒋邓氏说的是徐氏装病,故意不来给娢姐儿洗三,可落在练氏的耳朵里,分明成了另一个意思。
仿若她前一回装病,叫人看穿了一般。
第336章 小事(月票320+)
前一次练氏就是装病。
那夜在柏节堂,她是叫穆元婧和穆连喻气得厥了过去,但也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远没有到要病倒的地步。
只是为了避些风言风语,又要让吴老太君消气,这才日日在风毓院里不出门,也借此机会看一看,一下子独掌中馈的杜云萝会有什么反应。
知道丑事的人,自然晓得练氏“病倒”的原因,但对于不知道的那些人,装病的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家丑不外扬,练氏连徐氏和陆氏那里都想死命瞒着,更别说外头了。
此刻蒋邓氏这么一说,倒像是她知道练氏是装病的,那她是否知道练氏装病的理由?
练氏抿着唇扫了蒋邓氏两眼。
儿子和小姑有染,整个二房的脸都丢尽了!
这要是叫亲家府上知道……
练氏只觉得整个后脖颈都叫人浇了油点了火一般,烧得噼里啪啦直响。
那些事,到底是谁告诉了蒋邓氏?
练氏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起来。
不可能是徐氏,不管徐氏有没有看破,她根本不愿意与蒋家的人来往,前回蒋邓氏过去,连徐氏的面都没见着就出府去了;吴老太君是一个字都不可能说的,那会不会是杜云萝?
练氏的目光寻了一圈,落在了不远处的杜云萝身上。
杜云萝正与吴老太君说笑,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与练氏四目相对,她面色如常地又转了回去。
练氏深吸了一口气,应当不是杜云萝。
如此要命的话,一旦传出去了,吴老太君发起火来,谁能受得了?
杜云萝和蒋邓氏并不熟悉,不会傻乎乎地跟蒋邓氏说那些有的没的。
这等丑事,即便是嘴巴不严实想找个人说,也是说与自己信得过的人听的,比如,娘家人。
娘家人?
练氏眸色一暗,往正屋看了一眼。
莫不是蒋玉暖告诉蒋邓氏的?这两人可是姑嫂,关系极近的姑嫂!
练氏的心钝钝痛了起来,按说蒋玉暖是不知道那夜事体的,可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