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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一心谋取权位,但如今的我,行事之前最先想到的永远是你。”
他蓦地压低嗓音“你扪心自问,你当初究竟为何选择嫁给谢思言?你认定了自己是要跟谢思言成婚的,也不过是因着他在你的规划之内。你习惯了他的存在,你认为他对你足够好,又是你陆家的恩人,兼且你年及婚龄,你就觉着嫁他是顺理成章的事。而我打乱了你的规划,你就编了胡话敷衍我。真当我瞧不出你先前与我说你跟他是两情相悦不过是搪塞之词?”
他见陆听溪不言语,笑了一笑“不打紧,很快就要见分晓了。”言罢飘然而去。
转日辰正左右,陆听溪当真收到一封信,信上字迹陌生,但仅观语气也知是沈惟钦写的。信颇长,占了整整一页——
我知谢思言并未赶赴广西,我亦知他另有差事。不论如何,我已着人阻截了他的人马。他而今被我的手下困于玉泉山下的清河店,你若来,自有引路人。他现今手脚被缚,座椅之下满填火药,旁置塔香,香末接插引线,香燃尽,引线着,火药俱爆,尸骨无存。
塔香可燃一时辰整,自你阅信之时燃。欲救从速,不得泄密,否则火药提前引爆。
陆听溪懵了片刻,又见信封内有什么东西滑出,捡起发现是一团牛皮纸,里内似裹一物,拆开一看,竟是一截断指。断指切口尚新,鲜血仍淌,白骨森森,筋络历历。关节侧边还有一处细茧,那是长期握笔的人才会留下的。
谢思言手上确有这种细茧,他一双手生得修长白皙,玉雕一样,她有时拿他的手把玩,会特意在这层薄茧处摩挲,问他究竟是打几岁开始开蒙习字的,他都登科多久了,这茧子怎还没下去。
这断指关节之间的长短粗细,也跟谢思言的极为吻合。
陆听溪看看信,又看看那截断值,思绪纷乱半日,还是选择去看一眼。
她揣上这封信,着人备车。出门时并未被阻拦,她上了马车,一径出城。
半个时辰后,她到了玉泉山脚下。此间距清河店还有大约二里的距离,她选了一条最近的道,正要命车夫继续行路,厉枭忽至。
“殿下让小的来给世子夫人带句话,令尊陆大人被宁王的手下从扬州带到了京城。因着陆大人对宁王多有不敬之词,又是咸宁帝与天兴帝父子两个器重的近臣,宁王打算杀鸡儆猴。陆大人如今已被推出午门,只待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厉枭不欲久留,一股脑将话说完“世子夫人不要指望殿下去救令尊,殿下知您当真来了玉泉山,正着恼。殿下说,您只能二选一。若你现在原路返回,令尊尚有一线生机,殿下也可帮您救父;若您执意前往清河店,就只能救下谢世子。且您不能先救了谢世子再折回城,因为时间赶不及。您只能救一个。”
陆听溪盯着厉枭“楚王想做甚?”
厉枭不答她,只让她快些做决断。
陆听溪看了那个装着断指的信封一眼,转眼看向车夫,断然道“回城。”
坐在清河店溪畔喝茶的沈惟钦听了厉枭的回话,轻笑一声“我早说了,她对谢思言根本无意,竟是连犹豫也不犹豫一下,就转头救父去了。”
虽说纲常人伦摆着,可但凡陆听溪对谢思言有丁点的情意,就该踟蹰一下。不假思索地做出决断,只能是因着两边的轻重根本不在一个等次上。
他起身行至一处山坳,在一株粗壮的槐树前停下,对着被绑缚在圈椅里的人打量了少刻,道“你若再不将小皇帝的下落如实吐露,两刻后,你就将化为飞灰。”
圈椅内的人怒目而视,奋力挣揣。
“别白费气力了,仔细没把绳子挣断,倒先将塔香挣断,届时座椅下的火药只会被提前引爆。”
沈惟钦自得知陆听溪果断回城那一刻起,心绪就舒畅得很,而今耐心出奇得好,甚至还绕过槐树,踏上山坡眺望了少刻秋景。
他负手折回时,听得远处一阵人马喧嚣,瞥眼看去,但见谢思言一骑当先,电掣而来。
到了近前,谢思言翻身下马“楚王殿下真真好兴致,不预备着跟宁王去山陵祭拜仁宗,竟在此处喝茶。”
“兴致确实好,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世子,不知世子可敢听?”沈惟钦笑得玩味。
谢思言神容凛凛“放了他。”
“世子是怕他招认出什么来吧?世子不如猜猜,在火药被引爆前,他究竟会不会吐口。”
“宁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卖命?”
沈惟钦附耳在谢思言耳畔道“你猜猜看。”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世子这一遭不论结果如何,都还是趁早放姑娘离开的好。姑娘对你根本无意。”
将他送信与陆听溪的抉择大略说了一回,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姑娘至今对你无法生情,便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意,你镇日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
谢思言冷笑“我们夫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那若姑娘有朝一日后悔嫁你,你又当如何?将她囚困起来?”
谢思言一把揪住沈惟钦的衣襟“别以为我如今不敢杀你。”
沈惟钦眉目淡淡,突然反手钳住谢思言一边臂膀,将他往后抛扔。谢思言即刻反应过来,趁隙去攻沈惟钦下盘。沈惟钦侧身躲闪的空当,谢思言脱身,两人并未退开,眼神莫测地互望一眼,斗在一处。
圈椅里的人估摸着已过去了一刻多,座椅下的火药就是催命符,而眼前这两人还在打斗,一时头皮几炸,魂飞魄散,奈何一张嘴被封,呼喊不得。
谢思言与沈惟钦打得难分难解,渐渐距槐树愈来愈远,往山坡另一端的空地去了。
须臾,震天的爆炸声起,山林抖颤,浓烟腾弥。
厮打之中的两人却根本没往那边瞧上一眼。沈惟钦道“我看世子就是不敢面对,承认她对你无意有那么难?”
谢思言通身杀气,抽了匕首,直取沈惟钦命门。
沈惟钦险险避开,哂笑“如若那椅中坐着的当真是世子,如今怕已成了齑粉了,来年或许还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她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
他说话之际,忽闻一阵辚辚车马声由远及近而来。
骋目望去,依稀可辨出前头驾车的是陆家的车夫。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陆听溪从马车上下来; 一眼就瞧见了眼前的狼藉情形。
小小的一处山坳; 已被炸成了个两三丈的深坑; 草木焦枯,灰土深积; 一片炭黑。
她适才尚未到玉泉山地界时,就隐隐听到了一阵爆响; 连马车也随之震颤。如今看来; 这便是方才发出响动的地方了。
沈惟钦眨眼便至。
“姑娘这时节来做甚?”时辰已到; 火…药已被引爆; 再来何益?
他见陆听溪并不答他; 只低头在四周搜寻着什么; 道:“姑娘莫寻了,姑娘这时候才来; 谢世子早就被炸成飞灰了。”
陆听溪不语; 目光四扫半晌,低垂下头。
沈惟钦出言劝慰:“姑娘也不必自责; 这也是谢世子的命数——姑娘可瞧见令尊了?”
陆听溪不理会他的岔题。
沈惟钦面上的淡笑渐渐敛起:“姑娘怎么了?不就是死了个谢思言?谢世子不在了,姑娘就可以回陆家了。姑娘也不必担忧往后的日子,等姑娘成了我的王妃; 难道还怕不能继续做人上人?”
陆听溪仍不开言。
山风拂来,衣袂翻飞,滚滚浓烟模糊了她玉白芙蓉面。
“姑娘是在怪我?”
陆听溪倏地回头; 盯着他道:“现在满意了吗?”
沈惟钦对上她满面愠色; 目光微沉:“你是来给他收尸的?”
“我来看看他状况如何了; 若他死了,我就随他去。”陆听溪抽出一把匕首。
沈惟钦容色倏地一阴:“你再说一遍?”
“世间自无双全法,父母生养之恩不可负,我不可能对父亲之危坐视不理,但我可以先救下父亲,然后随谢思言一起下黄泉。”
陆听溪话音方落,就听得身后传来轻微的簌簌草响,回头一望,即刻对上谢思言一双幽邃黑眸。
“你都听见了?”谢思言冲沈惟钦挑眉,“殿下如今可还说得出方才那番话?”
沈惟钦的目光在陆听溪身上绕了几圈,道:“姑娘当真对他有情?”
“当然。这件事我已与你说过许多回了,你为何偏偏不信?”
沈惟钦看看谢思言,又看看陆听溪,最后对上谢思言示威一般的眼神,笑了一笑:“我懂了。不论如何,我今日的差事算是办妥了,告辞。”率了一众从人扬长而去。
陆听溪要折回马车时,被谢思言蓦地从后头打横抱起。
“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动情的?”他在她一侧脸颊上吻了吻,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他贯来内敛,这般情绪外露是十分鲜见的。当下步子加快,径朝马车大步赶去。
陆听溪只觉他抱着她的一双手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不自在地扭了扭:“放我下去。”
男人并不理会她,三两下上了马车,按她在坐褥上。小别胜新婚,两三月没与她亲近,日日夜夜思之欲狂。上回在陆家虽与她见过一面,但也仅限于打个照面,且这小妖精根本没认出他来。而今滞塞了多日的情潮一股脑涌上,他终于能跟她一诉衷肠了。
陆听溪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搡到马车隐囊上:“我要下去。”一面飞快起身一面往马车帘幕处去。
谢思言眼疾手快拽住要走的小姑娘。照理说小姑娘此刻陡然瞧见他,应当化成一滩春水才是,这般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将人扯回怀里:“你男人就在这儿坐着,你往哪里去?还在生那日的气?还是以为今日这一出是我有意策划要试探你的?”
“若是前者,我回去后再好生给你赔罪;若是后者,你实是冤了我,我怎会拿这等事与你玩笑?”
陆听溪甩开他的手:“你难道没发现我却才瞧见你,根本不惊讶?”
谢思言一顿。
他每回遇见与她相关的事总会失些方寸,如今细细一想,她适才的反应确实有些怪异。无论是与沈惟钦说那番殉情之言时,还是瞧见他好端端站在她面前时,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适才未至近前时,远远瞧见她在那个炸出的深坑四周来回梭视,神容似也并不见焦灼。他起先没在意,以为小姑娘是吓懵了,如今想来,确有些不寻常。
“我下车走了不几步,就知道你没事。那个深坑里并没有尸骨,对不对?”陆听溪道,“我只闻到了硝烟味和草木的焦枯味,并没闻到一丝血腥气。后头四下里寻了,果然没瞧见一丝血迹。我虽未上过战场,但也可想见,一个人纵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会有痕迹,譬如血腥气,譬如骨肉残渣。我听闻西市那边每年将死囚秋后问斩时,血腥气都要持续半月方可消散,如今这里虽只一人,但这才多大工夫,若真是被炸身死,血腥味不可能散尽。”
“所以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知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局。至于我为何那般对沈惟钦说,你那样聪明,想来不需我多言。”
谢思言缄默少刻,非但不松手,反而愈抓愈紧:“那么那日的事,总得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吧?”
陆听溪挣动被他紧攥的手腕:“我知道你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在丰台时的那句话,你去办你的正事去吧。”
沈惟钦抵京之后,就将先前在京师落脚的旧宅打整扩建一番,虽仍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