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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翟在世时,墨家的势力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可惜他一去世,墨门便分裂成了三家——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
而其中齐墨的相夫子便以正统的墨家而自居。
此派是一个以清谈辩论为主的门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也算是对墨翟的“兼爱非攻”的很好的传承。
可惜相里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却大为不满,他们各自认为自己才是墨家的正统,对于由相夫子代表墨门巨子深为不满。
以游侠为主邓陵氏之墨还好些,向来信奉“义”字的他们总是不好在人前起内讧,可是相里氏之墨的门人却不尽然。
这一派以相里勤为巨子,秦墨的相里勤这一派务实,弟子多为高官,最近的商鞅变法甚为成功,秦国的国力蒸蒸日上,所以相里氏之墨的弟子似乎看到了天下一统的曙光,纷纷入秦为官,辅佐秦王室。
所以当相夫子发表了一通反对暴力与诸国纷争的清谈后,不待其他诸子问询,秦墨弟子开始频频发难,言语犀利地攻向了说话略带结巴的相夫子。
齐墨相夫子天生说话结巴,原本照着写好的文章慢慢念还算稳妥些,现在在高台之上被人群起而攻之,是又急又怒,舌根更加发硬打结儿,便指着台下的秦墨弟子恼道:“尔等……尔等……等……等……”一连十几个“等”吐了出去,也没有等出个子虚乌有,那“等等等”的节奏倒颇似从台阶上滚过下来的声音。
以秦墨为首的弟子带头哄堂大笑,更是让相夫子话语结巴,最后气绝倒在了高台上。
一时间秦墨气焰甚盛,相里勤随即登台,一反齐墨的“兼爱”,主张武力强者得天下,才可让天下再无纷争。
这样公然挑衅周礼与仁爱的言行,顿时让整个会场再次轰然,不断有人起身大声驳斥着相里秦。可那相里秦可不是个结巴的,不但言语犀利,而且说话之时气场十足,不断有手势挥舞,最后甚至站在了桌案之上与人跳脚辩论。一时间这论会的场面热闹极了。
在莘奴的心中,这等云集了天下贤才的论会当时清雅而肃穆的。大家应该从容不迫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反驳者也应该有礼有据,有气有节。就好像父亲莘子与人在庭院里伴着焚香清谈的模样一般。
可是眼前这场天下一流的论会,也不过顷刻间活脱变成了市井之地,不断有粗野的俚语入耳。最后齐王那闻名天下的国骂也倾巢出动。
只见那秦墨巨子被人逼得急了,干脆跺脚高声喝骂:“尔母大鸨也!”
听到这一句,莘奴是彻底傻眼了。这大鸨鸟据说只有雌而无雄鸟,乃是百鸟之妻,所以可以与任何一种鸟类相交,乃是淫鸟的代表。相里勤这一句高声喝骂简直就是在骂对方是女闾生下的杂种。
其意境的幽怨和骂人的婉约,远远胜过了开创国骂“尔母婢也”的齐王数倍。
可是这样一来,也是激起了全场激愤,就那些老成庄重之人,也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起身高呼着让相里秦赶紧下场,休要折辱了读书饱学之士的斯文。
最后相里秦是在众人的唾骂声里狼狈下台去了。会场一时犹在议论纷纷,最后直到儒家的一位弟子登台,才渐渐归于平静。
王诩漫不经心地饮着清茶,瞟了身旁轻吐着气的小女子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看来他是又打破了这女子一个幻梦了,也不知下场再有论会,她还会不会如此的雀跃想要参加。
方才这高台上的人吵闹得厉害,许是吵到了腹内的孩儿,那小脚倒是不停地踹向莘奴。所以到了这间隙的功夫,莘奴便借口去解手,在瑛娘的搀扶下起身,带着两名护卫出了大厅,也算是让腹内的孩儿清静一下,免得还未生下,便已经学会了秽语的精华。
刚转到一旁的花园里时,莘奴竟然意外的见到了心悬已久的故人。
原来竟然那前方的树丛之后,赫然站着早已经进京不久的妫姜。莘奴看了心内一喜,正想张嘴喊她,却看见在妫姜的前面还立着一个女子,只是她后背冲着莘奴,一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因为角度的关系,莘奴还未踏出回廊,便看见那女子高抬起手,狠狠给了妫姜一巴掌,然后便转身离去。
当她转身时,莘奴直觉性地往后退了一步,缩回了身子,那女子虽然并未察觉莘奴,可是莘奴却看的清楚,那个打了妫姜一巴掌之人,正是她先前在廉伊的马车上看到那个绝世的美人。
这一变故,着实让莘奴暗自吃了一惊。要知道妫姜虽然没有修习过武艺,却绝不是可以任人打嘴巴的女子。
可是她方才看的分明,妫姜被打之后,毫无反击之意,只是歪着头紧抿着嘴巴却不说话。
这女子难道与妫姜乃是旧识?莘奴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只是这时再不好出来与妫姜相认,不然自己的同窗岂不是尴尬?
于是自将退下,等待着一会再寻时机与妫姜相认。
莘奴刚刚从花园里退出,准备重新返回会场,谁知迎面竟是走来了另外几位故人。
只见秦国的太子嬴驷正意气风发地朝着会场走来,而他的身后除了自己的弟弟公子疾外,赫然还有一身锦衣华服的张华。
看来她的身体倒是颇为强健,本该因为小产而卧病在床的她走路来倒是不失婀娜从容。
这一行人自然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莘奴。
一向对美色颇有鉴赏的公子嬴驷用一种欣赏而无限惋惜的神情看着这一身玄色黑衣,却显得端雅无比的女子。
明明知道她有孕在身,可是这一身略显宽大的衣裙倒是遮掩住了孕意,若是不知情的,压根看不出她的月份已经甚大了。只是会觉得这女子明艳动人似少女一般,这样的极品真是世间难得啊。
可惜名花有主,竟然一早被鬼谷王诩摘得。
早先大梁传闻王诩遇刺,命在旦夕,他的心内还微微一动,想着若是时机成熟,倒是不妨接收一下鬼谷子的遗孀,一来也算是报答王诩对他的情谊,代为照顾一下他的遗腹子,二来也可妥善地照顾一下美人。省得了她择夫再嫁的麻烦,直接收做了秦王家的侧夫人便好。
谁知那王诩倒是命大的,就在遇刺传闻扩散后的第二天,便有人看到他带着仆役泛舟游湖了。
嬴驷不知那游湖的其实乃是王诩安排下的替身,只当王诩依然无事。于是这代为照顾美眷的差事便要遗憾地往后放了放。
作者有话要说: 论会的混乱,亲们可参考岛国议员们在议会上大打出手的场景,女议员衣服胸罩俱被扯下来的雄壮~~这样读起来 文文就更立体感十足了 ~~喵
第136章
莘奴微微屈身,向公子嬴驷施礼之后,径直将目光投向了公子疾,冷冷地说道:“当初公子走得匆忙,我虽有心想送,竟也是来不及。只是不知公子匆忙上路,是否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如今她也是叨扰公子甚久,我想接师妹归来。”
公子疾看了看她,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姬已经知道了我带她走,也定然知道了我带她走的原因。如今,你的另一位师妹因姬莹的莽撞而受了苦,我岂会让她白白承受这份磨难?至于姬莹如何处置,还请姬以后莫要操心劳神了。”说完,一脸肃色地朝着莘奴一施礼,便转身离去了。
倒是张华在两位公子走后,缓了一下脚,对莘奴说道:“当时姬莹因为激愤推了我一下,以至于我撞了桌角,当时我虽然因为失了孩儿而痛哭责备了姬莹,惹得公子恼怒。可是时候待得我冷静下来,想到姬莹莽撞的性格,应该也不是有意而为之的,于是便替姬莹求情,可谁知公子却半点都听不进去。她如今这般情形……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莘奴沉声问道:“那姬莹现在何处?”
张华咬了咬嘴唇,说道:“姬莹被公子带到了大梁后,据闻便被投入到了女牢之中。待得秦魏两国和谈之后,再做定刑打算。”
莘奴听得姬莹被投入牢中,心中猛地一沉,她冷冷地看向张华,说道:“既然姬莹伤你甚深,导致你身体虚弱,又为何轻松地在这庭院行走?”
张华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此乃多年不见的盛会,我虽然身体不适,却也想要见识一番。姬不也是如此吗?已然怀有身孕,大腹便便,依然到此一游?怎么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说这话时,张华的眼内满是哀怨,莘奴觉得自己这般怀疑,对于一个刚刚痛失了孩儿的女子来说,未免缺了些厚道,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闭口不再追问。
说完,张华便怒气冲冲转身疾步离去。莘奴望着她的背影,依然皱着眉沉思。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姐姐不必生气,姬莹的事情自不必你来操心。”
莘奴转身,却是妫姜走了过来。莘奴望向妫姜,不欲表露刚才那尴尬一幕,却发现妫姜的脸上布有红肿的掌痕。
莘奴看妫姜的意思,想要步入会场。可是若是这样进去,被别人发现怎么办?莘奴只能抓住妫姜,小声说道:“妹妹你这是怎么啦,难道被寒风吹伤了脸颊?倒是有一半都是红肿的。”
妫姜面色微微一僵,从自己里怀掏出一个粉盒,用粉盖住脸颊的红肿,也不解释,抓住莘奴的手便携着她一同入了会场。
不过不如会场时,妫姜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转移莘奴的主意力,开口低声道:“我当日抓握难张华的手,已然诊断出她并无身孕,所以那张华被桌角撞掉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孩儿……”
莘奴听到这,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开口问道:“那公子疾可知?”
妫姜抬起头,看着那贴心照料着未婚妻的公子疾,缓缓道:“你说呢?那张华的手段卑劣,他既然是恩师的挚友,定然不是个昏聩之人,可是现在他的举动却是跟蠢人无疑。所以要么是他已经对张华情深意切到了蒙蔽了理智,要么便是另有所图……”
妫姜的话并没有说完,此时那论坛之上清谈之人已经过了几轮,很快就要轮到王诩上场了。
此前的几场论辩中,虽然没有墨家开场时那样火爆,也是唇枪舌剑,各个诸子学说之间也是各抒己见,时有纷争碰撞之时,但是总体气氛尚好。
只是有几位儒家弟子,言辞犀利,句句剑指纵横一派的鬼谷子,所以待得鬼谷子上场之时,满场肃然,甚至有那幸灾乐祸的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直等着一会看着王诩被人群起而攻之,被吐沫淹没。
莘奴与妫姜一起跪坐在纵横一派的席上,察言观色旁观之人,心内不禁对王诩担忧。
一会王诩能否舌战群儒大获全胜已经不重要,她担心的是如果王诩讲到兴奋之处,如前面几人被激怒一样,岂不是会挣裂了伤口?现在想要要王诩性命之人依然躲在暗处,一旦他露出颓态,难保奸人不会发出致命一击。
所以当那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踏向辨台之时,莘奴的心也跟着纠了起来。
在场之人有半数从未见过王诩,但是大多见过儒家散布的头顶四瘤,丑陋无比的鬼谷子画像。
而方才虽然有人出言攻击王诩,但因为在场辩论之人太多,坐在大厅后面之人俱未见到王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