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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楼阙回过头来笑了笑,“如今王爷毕竟尚未成事。您要拉拢人心争权夺利,至少要等坐上太子宝座之后再说。”
“好!”楼明安圆润的小脸彻底黑了下来,“算你有骨气!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世子若无别事,在下不奉陪了。”楼阙平静地转过身,迈步下楼。
楼明安拂袖扫落了手边的杯碟,气得拍桌大骂:“等我做了皇太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忧急:“世子爷,您太急躁了!”
楼明安拍桌怒道:“是他太油盐不进了!本世子已经反复暗示招揽之意,他却一个劲地装糊涂!师傅,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总叫我拉拢他,明明我才是主子!”
那中年人面露难色,低头叹道:“世子爷,这个人……他有点不对劲啊!”
楼明安重新坐了下来,生了好半天的闷气,终于又调整了表情:“确实,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父王爱惜人才是不假,但疑心也重,偏偏这个楼阙一出现就成了父王的心腹,联络朝中大臣那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去做,父王难道就不怕他是皇帝那边的人?这事真是邪了门了!”
那中年人立刻接道:“正是因为如此,世子才更加不能对他掉以轻心!此人若是真心为王爷效力,那便万万不能让他站到三爷那边;他若果真心怀鬼胎,世子就更该假意与他交好,探明他的底细,以便在王爷面前尽早揭穿他的真面目!王爷所谋者大,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啊!”
楼明安烦躁地拍着桌子,冷笑道:“你说得容易!那个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怎么把他拉拢过来?我看干脆一刀杀了他算了!我就不信了,父王还能为了一条走狗废了我这个世子不成?”
“又说胡话了!”中年人皱眉斥道,“说过多少次叫你稳重些、稳重些!如今王爷大事未成,正是用人之际,这是你拆台的时候吗?”
楼明安咬了咬唇角,低下了头:“师傅,我只是生气嘛!”
“唉!”中年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他回来桑榆县的这几天,京城里的驿马至少来过三四趟了!”
“都是来见他的?”楼明安一惊。
中年人点头:“不错。我疑心他在做一件大事,王爷连咱们都瞒着呢!”
楼明安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好半天才又急问:“可你不是说他每天只是去书院跟着褚老头子一起编书?这里头能有什么蹊跷?”
中年人面露难色,微微摇头。
显然,就算看出有蹊跷,他也是查不出来了。
楼明安站起来,团团转了几圈,忽然伸手往桌上一拍:“回京!咱们不能跟他在这儿耗着!”
“世子爷英明!”中年人忙俯首称颂。
楼明安摆手让他退下去准备回京事宜,自己又在茶水狼藉的桌旁坐了下来,面色阴沉地喃喃自语:“一个个都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了,当本世子是傻子吗?”
***
对面那座还没有挂起招牌的茶楼里,郑娴儿看着来人,一脸愕然:“你不是去书院了?”
楼阙坦然道:“快中午了,来你这儿蹭顿饭吃。”
“这可奇了!”郑娴儿挑眉,“谁不知道书院里的饭菜点心都是名厨做的?你大老远跑我这里来蹭饭?”
“我觉得你这里的厨子做得好吃!”楼阙坐了下来,伸手从盘中抢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旁边的伙计们见状忙凑趣道:“桐阶公子既然说好,不如题几个字给我们吧?”
郑娴儿立刻拍手笑道:“这主意好!喂,后厨做菜去!今儿咱们请桐阶公子吃大餐,咱们的牌匾、布招,都叫他给包了!”
厨上的伙计们高声答应着,乐颠颠地跑去做菜了。
楼阙笑道:“你先前不是说大堂和楼上隔间都要挂字画?恰巧我认识不少擅长字画的朋友……”
新来的刘掌柜乐得拍着屁股跳了起来:“桐阶公子肯帮这个忙,那真是太好了!”
“那,你们怎么谢我啊?”楼阙笑呵呵地问。
刘掌柜看看郑娴儿的脸色,试探着道:“咱们茶楼是府上的产业啊,公子还真打算要我们的谢礼?”
楼阙微笑摇头,伸手指指郑娴儿:“跟楼家没关系。这茶楼和缀锦阁一样,归她一人所有。”
刘掌柜愕然地看着郑娴儿。
旁边伙计忙来圆场:“不管是楼家的还是三奶奶的,您二位不还是一家人嘛!怎么着桐阶公子给自家人的茶楼办点事,还要算得那么清楚啊?”
“确实——算是一家人吧?”楼阙意味深长地看向郑娴儿。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你说不算就不算咯!”
楼阙好脾气地笑了笑,抬头向刘掌柜道:“店里的字画招牌我可以全部搞定,只一个条件——以后我来店里喝茶吃饭,要全免费!”
刘掌柜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郑娴儿拍桌道:“你来可以,不许带你的狐朋狗友过来,否则我要加倍收费!”
“还是不是一家人了?!”楼阙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一脸委屈。
郑娴儿摊手:“谁跟你一家人啊?我只跟银子是一家人!”
刘掌柜和伙计们尽皆大笑。
楼阙仍在装委屈,刘掌柜已笑道:“三奶奶这性子才是真正的生意人!要是桐阶公子这样的人去做生意,怕是要连本钱都赔光了!公子啊,不是我老刘多嘴,您将来成家立业,可一定要娶个像三奶奶这样账盘清楚的,否则读书人过日子,怕是要越过越穷啊!”
“有道理!”楼阙笑眯眯地看着郑娴儿,若有所思。
众人正说笑着,钟儿忽然从外面奔了进来。
郑娴儿立刻又笑了:“每次看到钟儿跑这么快,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爷,褚先生有请,叫您尽快到书院里去一趟!’”
钟儿站在桌旁呆了一呆,随后低头向楼阙打了个躬:“爷,小的要说的话都被别人给说完了!”
楼阙大笑:“瞧你这点出息!一天到晚你只做传话这一件差事,如今还被人抢了去,我要你何用!”
钟儿委屈地扁了扁嘴,向郑娴儿瞪了一眼。
这时厨子已经开始上菜了,楼阙便笑道:“不管有事没事,褚先生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去见他吧?来,先吃饭!”
第72章 谁家郎君夜不归
茶楼的名字,郑娴儿一锤定音,就叫“饮杯茶”。
楼阙一点意见也没有,大笔一挥就写了出来,交给伙计去找人刻匾了。
布招是端端正正一个隶书的“茶”字,十分古朴大方。楼阙刚走,郑娴儿就叫人在门楼边挂了起来。
伙计很伶俐,字画的事也有了着落,一切都十分顺利。
郑娴儿无事可做,下午便回了府,躲在落桐居中刺绣玩。
只等晚上楼阙回来,继续做愉快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可以说是很美好了。
郑娴儿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心里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恍惚感。
像在做梦一样。
每天晚上坐在绣架前看着楼阙走进来,看着他解下披风抖落一身的霜花,她都会生出一种与他已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郑娴儿微微笑着,看着面前素绢上细密的针脚,心中想着的却是楼阙的模样。
于是手里的绣针便只能停下来了。
先前郑娴儿一向对戏文里那些怀春的女子不屑一顾,认为她们为了一个男人日思夜想简直就是中了邪,把满脑子聪明才智全都变成了粉红色的浆糊。
直至今日自己也落进了这个俗套,她才终于恍然大悟:美色误国、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呀!
怪只怪楼阙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郑娴儿在心里暗暗咬牙。
但,真的只是因为那张脸吗?
想到此处,她又觉得脸上有些烫,只得放下绣针,抬手搓了一阵。
看看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他今天会不会早些回来呢?
中午居然有时间跑那么远去找她蹭饭,看样子他也并没有很忙嘛!
郑娴儿这样想着,心里隐隐地多了几分期待。
但,楼阙竟然迟迟没有回来。
这些天,郑娴儿已经习惯了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可是今晚的饭菜已经热过几遍了,院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娴儿有些坐不住了。
小枝知道她的心事,悄悄地吩咐一个小厮到听松苑去问了两遍,那边也说没有消息。
眼看小丫头们已经开始不耐烦,郑娴儿干脆叫她们自己先吃了下去歇着,她自己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夜深人静。上弦月渐渐隐入西边的天幕,只剩了满天星子闪闪烁烁。
这个时辰,千门万户俱已香梦沉酣,哪有人会这么晚了还没有赶路回家呢?
就算书院中有急事,想来也不过是诗词文章的甄选和编辑,能有多急呢?犯得着让人熬到这个时辰?
郑娴儿的心里隐隐有种很糟糕的预感:很可能,他这一夜都不会回来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若真有事不能回来,他为什么不叫钟儿回来报个信?难道他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落桐居这边吃住,应该知道她会等他的啊!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心慌,几次要冲出门去,却又几次都退了回来。
这个时辰,她要出去找谁呢?
府里的小厮、车夫甚至门房上的人,这会儿应该也都睡了啊!
漏壶中剩下的水越来越少,郑娴儿心中的烦躁与时俱增。
后来,外面起了大风,星光渐渐黯淡直至彻底隐没,院中只剩了一片沉沉的黑色。
冬日风大,廊下的灯笼都是不敢点明火的,只有屋檐下放了一盏带琉璃罩的铁皮灯,忽明忽暗地燃着。
始终,没有人来。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小枝起夜看见郑娴儿这里仍然亮着灯,便拢着手炉走进来,替她往火盆中添了些炭。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郑娴儿在妆台前坐着,神色平淡。
小枝叹了一声,替她倒掉了杯里的冷茶,换上一碗白水:“这个时辰不回来,肯定是不会来的了,你还不睡等什么呢?”
郑娴儿挥手撵了那丫头出去,闷闷地钻进帐中躺了下来。
她岂不知他今夜不会来了?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凄凉——他不来,她却连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人,他到底去哪儿了啊?
一直煎熬到了五更天,府里渐渐开始有人起床活动了,郑娴儿却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
以她的身份,怎么好向人打听他的行踪?
她又该到何处去打听呢?
小枝惦记着郑娴儿睡不好,早早地起身过来伺候,果然看见她瞪着一双红眼睛趴在枕头上发呆。
这事儿,也不好劝。
困局之中,小枝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是书院的事,大少爷应该知道的啊!咱不妨去问问大奶奶……”
郑娴儿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帮我梳妆!”
小枝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拾好了。
出门之后,郑娴儿却又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