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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掌柜攥了攥拳头:“有没有内鬼,总要查过才知道!”
郑娴儿点点头:“这事就交给你了。楼家那边说不定已经吵嚷起来了,我得马上回去。”
“东家请放心。”程掌柜立刻起身相送,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楼家,宁萱堂。
楼夫人和两个儿媳妇坐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堂中一片愁云惨雾。
“太太,三少奶奶回来了!”珍儿惊喜的声音在廊下响了起来。
朱金蓝“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送她回来的人在哪里?”
郑娴儿自己掀帘子进来,笑道:“多谢二嫂挂怀。送我回来的是缀锦阁的丫鬟和伙计,我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
朱金蓝的目光停留在郑娴儿那身簇新的藕色锦绣长衣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胡氏凉凉地笑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郑娴儿敛衽向楼夫人行了礼,笑道:“昨日缀锦阁出了点急事,媳妇不得不留在那边处理,坏了府里的规矩,还望太太恕罪。”
楼夫人坐得挺直,盯着她问:“出了什么急事?你的丫头怎么回来说你被人劫走了?”
“怎么会?”郑娴儿一脸惊愕。
楼夫人的眉头拧紧了:“燕儿,去落桐居叫小枝来!”
燕儿答应着去了,郑娴儿忽然又笑道:“想必是小枝那丫头糊涂了!昨日缀锦阁差一点出了人命,伙计过来接我的时候难免匆忙了些,哪里想到那蠢奴才会回来信口开河!”
“差点出了人命?怎么回事?”楼夫人一惊。
郑娴儿坐了下来,笑道:“是一个伙计粗心掉进了后院的水井里,掌柜的怕惹官司才叫我回去的。说来也算那蠢材命大,昨晚天黑之前就已经没事了!”
朱金蓝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回去:“弟妹下次遇到这种事可要交代清楚,别叫旁人为你提心吊胆!昨天小枝回来那么一说,府中众人都知道你被人劫走了,这一宿怕是没几个人睡得着!”
郑娴儿闻言,忙又起身告罪:“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若是累得老爷太太为我操心,我真是该死了!”
楼夫人摆摆手叫她坐下,叹道:“平安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府里可要流言四起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作疑惑不解状。
朱金蓝忙道:“这事倒也怨不得府里的人糊涂!弟妹,不是我说你,你那丫头她言之凿凿地说你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掳到了马上,还打晕了——这种话传出去,旁人怎么能不多想?府里怎么会不流言四起?”
郑娴儿连称“惭愧”,无奈道:“那丫头确实是欠教训了!缀锦阁的伙计穿黑衣是不假,可是……蒙面?打晕我?也亏那蠢丫头敢说!她怎么不说贼人割了我的脑袋提着走了呢?”
旁边添茶的小丫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郑娴儿又起身向朱金蓝行了个礼:“旁人替我操心也罢了,二嫂还在小月子里,本该静养的,为我的事竟还惊动了你,我实在过意不去!”
朱金蓝忙笑着虚扶了她一下:“快别说这话!你回来就好了,先前麝香的事多亏你替我查明了真相,我这心里又惭愧又感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刚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跟太太说呢,要真有什么人针对咱们府里,我宁愿替你出事……唉,不说这些了,没事就好!”
郑娴儿抬头笑道:“我在自己家的铺子里住着,当然不会有事。说起来,府里生出了这么大的误会,幸好没有人报官,否则这事情可就更难收拾了!”
朱金蓝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楼夫人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府里未曾报官,不是因为我们不担心你,而是……你若落到了贼人手里,名声必然受损。你的身份特殊,楼家宁可舍弃你的性命,也不能舍弃你的名声!”
“太太放心,我都明白的。”郑娴儿唇角带笑,并未因为楼夫人的直白而生出什么芥蒂。
为怕楼夫人不信,她甚至又自己补充道:“这次虽然是误会,但万一将来真有落到贼人手中的时候,我必定立刻自戕,绝不会让自己和楼家名声受损。”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楼夫人欣慰地道。
这时小枝终于被燕儿带了进来。
一见郑娴儿,那傻丫头立刻哭着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
郑娴儿随手在她的头上拍了一把:“蠢丫头!你昨天回来是怎么胡说八道的?害得阖府上下为我提心吊胆!你还不快给太太奶奶们磕头赔罪呢!”
“罢了,老身也累了,都散了吧!”楼夫人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妯娌三个闻言忙起身告辞。
胡氏一路都对郑娴儿不假辞色,走到廊下的时候却忽然顿住脚步,低声说了一句:“昨晚戌时,慎思园的宁婆子从后角门出去过。”
郑娴儿微微一怔,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这段时间二房惹的事比较多,楼夫人曾亲口下令不许慎思园的奴才私自外出的。
有什么急事,竟逼得慎思园的管家婆子不得不在天黑之后急赶着出门呢?
回到落桐居之后,郑娴儿遣退了旁人,单向小枝命令道:“从昨天你回来之后一直到今天,府里都有什么动静,细跟我说一遍!”
小枝愧疚地低下了头:“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没顾得上理会旁人。我在宁萱堂外面跪了大半夜,太太始终不肯派人去报官,还压着不许府里的人议论;后来大奶奶派人把我接到了寄傲轩,劝我安静等着你的消息;天亮之后二奶奶去了宁萱堂安慰太太,又帮忙管束着府里的下人,所以一直到现在,府里并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郑娴儿听她说完,忍不住追问道:“寒香斋呢?安姨娘那边有没有动静?”
“寒香斋?”小枝皱眉,“安姨娘不是在禁足吗?寒香斋的奴才们当然也不能出门!”
“这么说,是没有动静了。”郑娴儿若有所思。
小枝茫然地点了点头,却见郑娴儿已站了起来:“备马车,我要出府!”
“奶奶还是别出去了,万一……”小枝心有余悸。
郑娴儿自然不会被她拦住。
她倒想在府里偷懒,可是总有人要惹是生非,她也不能一直任人宰割啊!
出府之后,郑娴儿又去了一趟缀锦阁,拿了两匹新进的蜀锦,直奔县衙而去。
黎县令听见说郑娴儿来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只见过郑娴儿一面,却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这不,一见面,郑娴儿便叫小枝把两匹蜀锦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上次那桩案子,多亏了大人替我们做主,缀锦阁方能苟活至今。我一心想着来向大人道声谢,又怕大人公务繁忙……”
黎县令慌忙谦逊:“诶,为民父母,这本是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宜人一个‘谢’字?”
郑娴儿笑道:“大人的‘分内之事’于小百姓而言却是救命的大恩大德,我们缀锦阁上下感激不尽。伙计们一心想着来给大人磕头,还是我给拦住了。知道大人为官清廉,我们也不敢用黄白之物来玷污大人的清誉,这两匹料子还请大人收下,虽不值什么钱,拿去赏人也好。”
黎县令的目光在两匹蜀锦上转了转,笑容早已堆了满脸:“宜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下官与楼先生也有多年的交情,先前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敢收宜人的谢礼!”
郑娴儿抿了抿唇角,作苦恼状:“大人若不收谢礼,那就是不把楼家当朋友了。今后我们楼家遇到麻烦,可再也不敢上门来劳烦大人了!”
黎县令听见有事求他办,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宜人何必见外?楼家的事就是我黎某的事,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娴儿立时扬起了笑脸。
黎县令没想到她立刻就有事要办,一时倒怔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了笑容,伸手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郑娴儿轻敲桌面,笑道:“这几日缀锦阁正在停业整顿,半个月之后重新开业。我怕到时候门前出现推搡、踩踏的糟心事,所以想向大人借几位差爷用用,不知可否?”
说罢,没等黎县令表态,郑娴儿又补充道:“当然,事后的谢礼是不会少的。”
黎县令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这等小事,提什么谢礼!横竖小兔崽子们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就叫他们去帮宜人镇一镇场子,管保万无一失!”
郑娴儿笑道:“既如此,我们缀锦阁就先谢过大人了。”
黎县令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显然十分愉快。
郑娴儿欠了欠身子似要告辞,迟疑了一下却又笑道:“大人说差爷们每天闲着,我可要替他们叫屈了。谁不知道咱们县里的爷们辛苦?我前儿还听人说,遇上差事急的时候,半夜出门捉贼都是常有的事呢!”
“别提了,”黎县令忍不住皱了皱眉,“半夜捉贼,能捉到什么东西?远的不说,就说昨天晚上吧——衙门里十来个小兔崽子被人牵到城外荒山野地里去遛了一圈,连一根贼毛也没捉到!”
“怎么会?!”郑娴儿瞪大眼睛,表示不信。
黎县令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多谈。
郑娴儿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想必是贼人听见风声,提前逃跑了?总不能是有人耍着差爷们玩吧?给衙门里报信的人是谁?”
黎县令虽不愿说,看在那两匹蜀锦的份上也得忍耐几分:“朱师爷打听到的消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昨夜虽没抓到贼,那荒村里倒确实发现了贼人躲藏过的痕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原来是这样!”郑娴儿感叹地赞了一声。
算是明白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县衙里的朱师爷,似乎就是朱金蓝的叔父?
如此说来,把官差引到荒村去救她的人是朱金蓝无疑了!
至于此举是善意还是恶意,还用问吗?
郑娴儿走出县衙,心里豁然开朗。
难怪昨晚会觉得那歹徒似曾相识——那人的眉眼,分明与朱金蓝有着三四分相似!
幸亏她没有轻易信了那歹人的话,糊里糊涂地把账算到安姨娘的头上去!
朱金蓝这一招倒是玩得不错:先绑了她,然后引官差去救她出来,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她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当然楼家也许会为了名声而请求黎县令保密,如此一来就是欠了黎县令和朱师爷一个大人情,到那时楼家上下还不是由着她朱金蓝为所欲为?
更不用说还可以顺手阴一把安姨娘……
郑娴儿把事情连到一起想了想,果然严丝合缝,并无不妥。
如此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逃走的时候并没有歹徒在门外守着了。
由官差亲眼见证她衣衫凌乱地被绑在那样荒僻的地方,这一计就算成了。假扮歹徒的朱家人当然不会留在那里等着官差来捉!
此计,甚妙啊!
郑娴儿假设了一下:如果她没有磨断绳子自己逃出来,此时此刻恐怕已经百口莫辩了吧?
走出县衙大门的时候,郑娴儿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
程掌柜办事的效率很高。郑娴儿刚回到马车上,便有缀锦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