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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楼夫人听出他在打马虎眼,脸上当然不会好看。
楼阙讪讪地笑了两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儿子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娴儿就拜托母亲好好照管了。”
是“照管”,不是“照顾”。防着有人欺负她当然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防着有人打她的主意……
不对,应该是防着她打别人的主意!
楼阙的脸上红了红,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若是让他老娘知道他这么没出息,那可就丢死人了!
虽然不知道楼阙此时心中所想,楼夫人仍然险些气得砸了茶碗。
人家的儿子出门远行,都会嘱咐媳妇好好侍奉老爹老娘,她的儿子偏偏要跟旁人反过来!
都怪那个狐狸精!
楼夫人恶狠狠地向郑娴儿剜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看她,恐怕也没有把楼阙的那句嘱托听进耳中。
于是楼夫人看向自家儿子的目光不禁充满了同情。
这狐狸精非但不知廉耻,而且没心没肝,自家儿子落到她的手里,能有好下场吗!
楼夫人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心里一有不满,话里立刻就带了出来:“阙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京城风物繁华、人杰地灵,你此番回去定要多听、多看,多跟你父亲昔年的旧交走动走动。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你要多多结交,不要不耐烦……”
楼夫人握住楼阙的手,开始了新一轮的絮叨。
希望她的儿子能准确地抓住重点:多跟人家的公子小姐们走动——“公子”是陪衬,“小姐”才是重点!京城人杰地灵嘛,那些朝廷大员诗礼世家的小姐们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多结交一番总没有坏处的!最好有哪家的故旧老爷慧眼识珠愿意结个秦晋之好,让他把家里的狐狸精忘了才好呢!
对于这些“别有用心”的嘱咐,楼阙面上唯唯诺诺地敷衍着,其实既没有听到耳朵里去,更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管执著地盯着那个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非要得到她的一个目光回应不可。
也不知等了多久,郑娴儿终于回过神来,面露疑惑之色。
这都多久了?不是着急赶路吗?还没嘱咐完啊?平时也没见这母子两个那么多话说啊!
楼阙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郑娴儿的回应,没想到对方完全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巴不得他快点走似的。
这个发现,让楼阙忽然生出了几分怯意。
——他不想走了!他怕这一走,到手的媳妇就飞了!
不走当然不可能,但晚一两天走似乎还是可以的,大不了路上赶一点……他最初的决定不就是后天再走吗?
楼阙斟酌许久,终于还是迟疑着开了口:“母亲,我……”
“太太!”门口的小丫鬟燕儿忽然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乱。
楼夫人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燕儿急道:“慎思园的人说,二奶奶小产了!”
楼夫人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站起来,只冷声追问道:“怎么回事?”
燕儿所知不多,只得出去叫了传话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进门便跪到地上,急冲冲地道:“太太快去看看吧,二奶奶哭得厉害,丫头们怎么劝也劝不住……”
“怎么回事?”楼夫人的神色有些不耐。
婆子愣了一下才知她问的是小产的缘故,只得答道:“二奶奶后半夜就醒了,说是心里躁得厉害、肚子里一抽一抽的……天还没亮孩子就下来了,是个男胎。”
楼夫人拧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又问道:“大夫来了吗?有没有看出什么?”
婆子忙道:“大夫已经给二奶奶开了调养身子的药,这会儿正在检查二奶奶前两天的饮食用具——二奶奶直说孩子走得蹊跷,闹着要严查。”
楼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补充道:“一会儿叫那大夫来见我。”
婆子忙答应着去了,瑞儿便低声问道:“太太要不要去看一眼?”
楼夫人淡淡道:“孩子已经没了,叫她好生养着就是,咱们何苦要去沾晦气!回头你叫库房里拣些用得上的药材送过去,嘱咐她宽心就是了。”
瑞儿答应着退了下去,楼夫人便把目光移到了郑娴儿的身上。
郑娴儿不知怎的忽然心头一寒,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倒不是怕,更多的是物伤其类罢了。
朱氏那边去了半条命,做婆母的却只觉得“晦气”——世家大族的人命微贱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
活着不容易,各人顾各人的命罢了。
郑娴儿回头看向楼阙,勉强向他笑了笑,便又移开了目光。
楼阙本来有心要嘱咐她的,见她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把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慎思园的两个婆子已经陪着大夫奔了进来。
楼夫人抬了抬头,神情并无多少波动:“林大夫查出什么来了?”
林大夫是个看上去挺稳重的中年人,听见楼夫人开口,他忙跪倒在地,垂首道:“回太太的话,二奶奶这几日一直在服药调养,照理说不该突然小产。今日之事,恐有蹊跷……从症状上来看,恐怕是误食了活血通经的药物所致。”
楼夫人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林大夫略一迟疑,又补充道:“小人已查过二奶奶用过的一应饮食器具,并未发现不妥。只……只是在二奶奶起居的卧房之内,隐隐察觉到有麝香气味。”
“这么说,是那东西作的怪?”楼夫人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林大夫面露难色,不确定地道:“麝香是常用香料,除非短时间内大量服食,否则应当不至于……”
旁边一个婆子忙道:“我们奶奶自打有孕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熏香,卧房里面出现麝香气味这事本身就蹊跷得很,请太太明察!”
“明察?”楼夫人冷笑,“你们这些人服侍不周,害了主子,倒还有脸来求老身明察!”
婆子憋了一肚子委屈,不敢明言。
楼夫人烦闷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问:“这两天,你们奶奶可吃过什么不对的东西没有?”
两个婆子齐齐摇头,心里更委屈了。
楼夫人手里转着佛珠,沉声道:“饮食上有你们盯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错。好好的一个孩子,也不是被麝香熏一熏就会没有了的,说到底还是你们奶奶自己的身子太弱!回去叫你们奶奶安心养着身子吧,年纪轻轻的,想要孩子还不容易?”
婆子委委屈屈地应了,知道太太指望不上,只得在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还是把慎思园的每个奴才都揪出来拷问一遍好了,这种事就算是外头的人干的,必定也少不了内鬼的“功劳”!
“下去吧!”楼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林大夫依言起身,正要转身出门,却忽然脚下一顿,在郑娴儿的面前停了下来:“麝香虽然不是什么虎狼猛药,但过多接触毕竟于人体有损。这位奶奶身上的麝香气息过重了些,不知是偶尔如此,还是常与此物为伴?”
郑娴儿脸色微变。
先前听到大夫说朱金蓝的房内有麝香气息,她已经隐隐觉得不妙,此时这种担忧更是加倍强烈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上有麝香,可是这林大夫刚刚也说了,麝香除非大量服食,否则还不至于就成了催生落胎的猛药。
既然不算落胎药,这会儿却又为什么要特意当众提醒她?
没等郑娴儿开口,两个婆子已尖叫着向她扑了过来:“是你!是你用麝香谋害我们奶奶肚子里的小哥儿的!赔我们哥儿命来……”
郑娴儿起身避让,那两个婆子却不依不饶,大有要跟她拼命的架势。
楼阙霍然起身,一手一个拎起那两个婆子的衣领,远远地摔了出去。
随着“哎哟”“啊呀”两声落地,楼阙负手站直,厉声喝道:“放肆!”
两个婆子醒过神来,开始不住地向楼夫人磕头,要求太太为她们奶奶和小哥儿做主。
楼夫人有些头疼,黑着脸看向郑娴儿:“你怎么说?”
郑娴儿坐回原处,无奈道:“不是我。我没那么闲。”
“可你身上有麝香!昨天傍晚你在我们奶奶屋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婆子们尖叫着,试图用声音把郑娴儿压下去。
“林大夫,麝香的气味,半个时辰会让人小产吗?”郑娴儿稳稳地坐着,气定神闲。
林大夫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
郑娴儿看着两个婆子,冷笑:“看在你们一心护主的份上,我不愿与你们计较,却不代表我可以随便你们泼脏水!我说你们无聊不无聊?慎思园要耍阴谋诡计,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盯着我一个人耍?我对你们真的半点儿兴趣也没有!”
两个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便跪直了身子急道:“奴才们不敢妄言,可三少奶奶分明有嫌疑!请太太做主!”
楼夫人沉吟半晌,终于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此事老身自有主张。”
两个婆子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打发走了林大夫之后,楼夫人严厉地看向郑娴儿:“是不是你?”
郑娴儿无奈,摊手:“我说了我没那么无聊。我又不是二嫂,我没兴趣让自己沾血。”
楼夫人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阙走过来,双手撑在郑娴儿身后的椅背上,低下头来看着她。
没有人喜欢被禁锢被俯视的感觉。郑娴儿仰起头,恼怒地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你不信我?你也觉得我会害二嫂腹中的孩子?”
楼阙面沉如水:“我对那些事没兴趣。我只想问一句——你身上带着麝香做什么?”
郑娴儿眨眨眼睛,笑了:“很多香料里面都有麝香啊,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怎么,你不喜欢?”
“真的?”楼阙将信将疑。
郑娴儿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如果你不信,那就当我是黑了心肠,每天带着麝香预备害人好了!”
“你当然不会。”楼阙站直了身子,起身坐回原处。
楼夫人慢慢地转着手里的佛珠,许久才沉声道:“阙儿,你不是着急赶路吗?若是走得晚了,夜里又不知要宿在哪里!”
楼阙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淡淡道:“赶路不急。娴儿嫌疑未消,我不能放心出门。”
楼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如果事情真是她做的,你要袒护她到底吗!”
郑娴儿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楼阙轻笑一声,意态安闲:“不会是她。她没那么无聊。”
郑娴儿的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太太,太太!求太太为我做主!”外面又喧哗了起来。这次,是二少奶奶朱金蓝的声音。
楼夫人站了起来,面色阴沉。
进来的不止朱金蓝,还有胡氏和安姨娘,以及慎思园的几个侍妾和通房。
朱金蓝是被人抬着进来的。她面色惨白,虚弱不堪,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楼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大夫没有嘱咐你不能见风么?你不在屋里好好养着,到这里来折腾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