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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阙狐疑地看着她:“莫非三嫂早有对策?如此说来,倒是做兄弟的多管闲事了!”
郑娴儿始终猜不透他的来意,心里存了疑虑,说出口的话便难免火药味十足:“我的命一向由不得我自己,哪里能有什么对策?五公子今儿特地过来同我说这些,莫非是打算送佛送到西?只不知道我应当用什么来换取你的庇护呢?我无才无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我这个人了。——五公子要收下吗?”
楼阙听到此处,脸色一沉,语气也立时冷了下来:“三嫂想岔了!我能救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我也没有道理护你一世!如今你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开楼家!”
“你要赶我走?”郑娴儿心头一紧。
楼阙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你该知道楼家早已容不下你。横竖你也不是个三贞九烈从一而终的女子,没道理留在这个鬼地方等死——郑家是不能回去的了,我可以送你和你的心上人离开桑榆县,盘缠和将来安家的银两都已经替你们预备好了。”
郑娴儿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苦笑出声:“你也觉得我必定有个奸夫?”
楼阙拧紧了眉头。
郑娴儿转到他的面前,仰起头来直视着他:“五公子救我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没有奸夫,你让我出府之后投奔谁去?我贪生怕死是不假,可是这一次……我无处可逃,我也不打算逃!都说楼家容不下我,可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偏要在这座院子里坦坦荡荡、风风光光地住下去!”
楼阙似乎有些震动,随后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楼家的日子不好过。你年纪还轻,就算侥幸能保全性命,又岂能当真为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守一辈子寡?”
郑娴儿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不愿守寡又能怎样?这天下何曾给女人留过活路!我纵然离了楼家、离了桑榆县,也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挪到另一个囚笼、从一个绝境逃到另一个绝境罢了,何苦多费那番工夫?”
第4章 以身相许要不要?
楼阙看着她涩涩的笑容,许久无言。
待回过神来,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叹道:“你既不愿走,那也罢了。我的住处便在藏书楼前面那所院子,今后你在府里若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叫底下人来找我。”
郑娴儿涩然一笑,尽力装作轻松的样子:“找你帮忙?我如今的名声可坏得很,你就不忌讳瓜田李下?”
楼阙唇角一勾,言语中又带上了几分揶揄的意味:“这番话,只怕三嫂未必是出于真心。”
郑娴儿闻言,干脆把手中那块绣着并蒂莲花的帕子往桌上一扔,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你倒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了——唉,人生短短数十年,什么人言可畏、什么瓜田李下,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前日你救了我一命,今日又这般盛情来助我,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知五公子肯不肯要?”
楼阙立刻拂袖向后退了两步:“不要!”
郑娴儿的小把戏得了逞,终于真心地笑了起来。
岂知没等她笑完,楼阙忽又补充道:“君子不乘人之危,‘以身相许’这样的‘酬谢’,我是不收的。不过,三嫂若对我有意……”
郑娴儿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看到她吓呆的模样,楼阙愉悦地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喂,你把话说完!”郑娴儿追了上去,决意要问个明白。
她若对他有意,然后呢?他想怎么样?
楼阙迈出门槛,忽然站定不动了。
郑娴儿收脚不及,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背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院门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郑娴儿吃了一惊,忙转身逃回堂中。
楼阙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迎着笑声走了出去,冷着脸:“这里是楼家祠堂,不是西街庙会!二位不请自来、肆意笑闹,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郑娴儿惊魂未定,忍不住伸手将窗前的竹帘掀开一角,偷偷向外窥探。
只见廊下多了两个身穿儒袍的年轻男子,穿青色的那个靠着柱子站着,穿紫色的那个却挂着一脸夸张的笑容,伸出右手重重地拍在了同伴的肩上:“哟哟哟,延卿兄你快看呐!桐阶何时对咱们这样疾言厉色过?他刚刚必定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不巧被咱们给撞破了!”
“你别乱说!”楼阙的语气很不好。
那紫衣男子“嘿嘿”地笑着,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哟,恼羞成怒了?我们刚刚可看得真真儿的,一个穿湖蓝色衣裳的小姑娘在门口跟你拉拉扯扯了那么半天,是不是?桐阶啊,我们两个可在这儿站了足足有一刻钟了,这么长时间,你跟那小姑娘鬼鬼祟祟躲在屋里做什么呢?”
楼阙黑脸:“当着我楼家历代先祖的面,沛民兄还是尊重些的好!”
原来这二人都是楼阙念书时候的同窗好友。青衣的姓黎名赓字延卿,紫衣的姓葛名丰字沛民。二人虽不及楼阙声名远播,在这小小县城却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了。
此时看见楼阙当真恼了,葛丰觉得有些没脸,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去问黎赓:“延卿兄也看见了,是不是?”
黎赓向祠堂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头上梳的是回心髻。”
葛丰一蹦老高,“哇呀”一声叫了出来:“回心髻?那可不是小姑娘梳头的式样!难道桐阶在这里藏着的竟是个小媳妇?天呐,桐阶兄你……你枉读了圣贤书,竟然、竟然跟人家的小媳妇偷偷摸摸,你真是……”
楼阙“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拍在了旁边的石桌上:“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往日之情!”
梦中说梦 说:
沛民兄是我的菜(^o^)/~
第5章 别是个狐狸精吧?
郑娴儿正隔着竹帘瞧得起劲,却见那葛丰忽然弓着身子往前窜出一步,竟向这边奔了过来,边跑边叫:“心虚成这样,还说没鬼?我偏要看看里面藏着的是何等尤物,别是个勾人的狐狸精吧?”
郑娴儿吃了一惊,忙放下竹帘坐回桌旁,心中“怦怦”乱跳。
廊下,楼阙眼明手快地伸手抓住葛丰的手腕,一把拽了回去:“你果真要与我割袍断义?”
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葛丰吓了一跳,这才知道他是动了真格的。
看样子,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呢!——葛大才子的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几转,老实了。
郑娴儿在里面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直到黎赓打圆场的声音响起来,她才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
这屋里本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世人的眼睛都脏得很,若是真叫人闯进来瞧见她,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已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若是连累了楼阙,她岂不罪该万死?
正这样想着,外面又隐隐传来了葛丰的声音:“我只是在替你高兴嘛!你这大半年为了一个女人消沉成那样,我和延卿……”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清了。
郑娴儿重新掀开竹帘,果然捕捉到了三人相携出门的背影。
危机解除,郑娴儿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了一股说不清来由的闷气。
是因为楼阙没说完的那句话,还是……
眼看着炉中的香一点点燃尽了,郑娴儿终于坐不住,只得收拾了针线提前打道回府去。
落桐居廊下,丫头婆子们正围坐在一处抹骨牌,地上瓜子壳丢得到处都是,也没人收拾。
郑娴儿走过来时,陪嫁丫鬟小枝从厢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鬼鬼祟祟地缩了回去。
大丫头兰香扔下手里的骨牌,阴阳怪气地道:“没脸的东西,还敢露头呢!我要是你呀,出门一定得找块黑布盖住脸,哪敢光天化日的出来丢人现眼!”
小枝顺着墙根溜了出来,走到郑娴儿的面前没好气地问:“奶奶今儿怎么回来得早?两个时辰跪满了?”
郑娴儿径直走进房中坐下,淡淡道:“前儿买办送来的彩线颜色不好,明日你出门替我跑一趟去。别想跟外面那帮狗奴才学着糊弄我,秦桑阁的东西,我闭着眼睛也认得出来。”
小枝痛快地答应了,径自开了郑娴儿的箱笼去找银子。
兰香在外头听见,干脆起身走了进来,一边装模作样地收拾桌凳,一边故意嘀咕道:“一绺丝线也要挑三拣四,找男人的时候怎么就来者不拒了?”
郑娴儿本来懒得理会这些闲话,却听见外头一个婆子大声抱怨道:“今儿又有人从墙外扔破鞋子进来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唉,也亏得咱们奶奶沉得住气,这要是换了我啊,早一根绳子吊上去了!”
郑娴儿把手里的绷子往床上一扔,抬起头来:“韩大娘的面皮那么薄吗?那可糟糕了!你是我的奴才,我没脸就是你没脸——这会儿你老人家要上吊也来得及,现成的绳子在井栏上放着呢!”
韩婆子闻言,气得满脸褶子乱颤:“我又不曾偷汉子,那绳子怕还套不到我的脖子上!”
郑娴儿横了她一眼,嗤笑:“那可说不准,你不妨试试看?”
这时,另一个大丫头桂香忽然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眼底藏了一点奇怪的兴奋之色:“原来奶奶早回来了,叫我好找!太太那里差人来传话,叫您快些过去呢!”
第6章 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郑娴儿匆匆赶到宁萱堂,果然里面正热闹着,丫头媳妇团团坐了一屋子。
楼夫人看见郑娴儿来了,便如往常一样招手叫她在身旁坐下,神态平和安详:“跪了这几日,可想明白了?”
郑娴儿低下头,淡淡道:“想明白了。”
大嫂胡氏在旁“嘿”地冷笑了一声:“这就想明白了?前几天不是还至死不认吗?”
郑娴儿充耳不闻,只管低头喝茶。
楼夫人见状微微颔首:“你能悔悟便好。我正要告诉你,昨儿孟家兄弟已经把阿祥的尸首带回来了。——他在省城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沟里落了水,淹死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是自己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楼夫人的丫鬟瑞儿沉下脸来,厉声喝问:“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疑心太太……”
郑娴儿放下手里的茶碗,神情语气澜不惊:“瑞姑娘误会了。太太叫人把那奴才抓回来严审,自然是要抓活的,我岂会不分皂白胡乱猜疑?——只是,太太不肯轻造杀孽,却不代表当日设局陷害我的人不会着急灭口。”
楼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坚持否认那件事?刚刚不是说想明白了?”
郑娴儿苦笑:“想是想明白了,那也不能端着旁人扣过来的屎盆子过日子啊!”
胡氏仍旧冷笑着,用她那特有的尖锐嘶哑的声音嘲讽道:“你倒说说看,‘旁人的屎盆子’怎么会钻到你的被窝里去?你那件丑事已经是铁证如山,如今奸夫死了,你就以为可以推个干干净净了?叫我说,那奴才死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下的毒手呢?”
郑娴儿心烦意乱,狠狠向胡氏剜了一眼,不再接她的话。
这会儿由不得她不烦乱——那奴才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