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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已经气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皇帝的脸上却没了怒色。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郑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卫们知道郑娴儿的肚子贵重,并不敢过分粗暴地对待她,因此费了老半天的事都没能把她拖出去。
楼阙一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等些什么。
郑娴儿却是真的生气了。尤其是看到皇帝那张脸上饶有兴致的表情,她不知怎的便觉得火冒三丈,于是想也不想地挣脱出一只手,扯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坠,猛地向皇帝脸上掷了过去:“什么虚张声势的皇家、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我还不稀罕理你们呢!死就死呗,你们以为我怕死吗……”
皇帝看见一物向自己的脸上飞了过来,吓得瞬间白了脸色:“刺客!”
他的话音未落,太监张平已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了过来,替他接住了那枚白闪闪很吓人的暗器。
然后,殿中众人便惊愕地看到,张平满脸惶恐,“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文武百官都吓懵了。
是什么暗器,把皇帝身边最沉得住气的大太监吓成这个样子?
淮阳郡君竟敢公然行刺皇帝!
如此一来,这个“妖女”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被迫观看了一场年度大戏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恨不得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上“我没来过”这四个字。
这时皇帝终于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张平:“暗器是什么?”
“是……是定国玉!”张平吓得都结巴了,原本便尖细的声音此刻更是干涩得不成调子,听得人耳朵眼子疼。
“定国玉?!”皇帝脸色大变。
这一声吼出来,文武百官尽皆愕然抬头。
定国玉!
传说数百年前,前朝末代君王昏庸无道,天下义军蜂起,本朝太祖也在江南举起了义旗,参与了那场血雨腥风的逐鹿之战。
南征北战二十余年之后,太祖爷与另外一支队伍几乎同时接近了京城,胜败在此一役。
那时敌方所率部众足有四十余万,而太祖身边能用的兵力尚不足二十万,还要分出一部分来坚守后方,以防朝廷的余孽趁虚而入。
本来几乎是必败之局,可是大战之前的那一夜,太祖于梦中见一神人,对他言道:“灾厄已尽,正道将兴。今命你执掌天下,务要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可肆意妄为也!”
太祖自梦中惊醒,正自茫然,却发现手中多了一物,似玉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上面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
太祖连夜召谋士来议,却有一人见了此物当即拜倒,口称“万岁”。
据那人所言,太祖梦中所见的神人便是传言中的上古神祇羲皇,获赠之物虽不知是什么材质,但上面这些符号隐隐聚成“安定”二字,分明是命太祖执掌天下的信物。
太祖将信将疑,谁知次日大战之时,所将部众果真势如破竹,轻而易举地便将对方四十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溃逃而去。
此后太祖率军入城,登基定了大周天下,便将这梦中得来的奇物称作“定国玉”,系了络子佩戴在身上,并定为历代君王传承的信物。
若无定国玉,便是有传位诏书、拿到了帝王玉玺,也不能算是大周皇帝。
二十年前,伪帝弑君窃国之后并未拿到定国玉,因此虽有诏书为证,大多数人仍然不愿承认他便是皇帝。此后宗亲内讧、百官离心,渐渐地内乱频仍,国势渐衰,终于在今年灯节,迎来了当今皇帝改天换日的壮举。
虽然民意帮着当今皇帝推翻了伪帝,但定国玉始终未再出现,因此朝中百官和民间的智者心里仍不免犯着嘀咕:定国玉不肯现身,莫非大周气数已尽?
只要定国玉不出现,不管当今皇帝把这天下治理得多好,也难以抚平天下人心中的这一层忧虑,因此也就难免会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觊觎这万里江山!
谁都没想到,今日今时,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下,消失了二十年的定国玉竟然出现了!
皇帝和群臣都有些发懵,不知今日之事主何吉凶。
张平双手托着那枚玉坠,举到皇帝的面前,激动得泪流满面:“皇上,定国玉重新出世,天下……可以大安了!”
皇帝双手接过,捧在掌心之中反反复复地看了几十遍,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是定国玉,是定国玉!”
群臣闻言,忙抛下别的顾虑,齐声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大笑:“哈哈,你们不该贺朕,该贺大周国运昌隆!”
于是群臣三跪九叩,又贺了一遍“国运昌隆”。
欢喜过后,皇帝终于又想起了郑娴儿,脸色严肃起来:“这定国玉,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群臣听到此处,不由得也都暗暗猜疑。
莫非,是当年安平郡主从宫中带出去的?
可是当时伪帝窃国已有数月,若是定国玉尚在宫中,他如何能搜不到?
皇帝比旁人知道得多些,更是直接排除掉了这种可能性:安平郡主是假死出宫,装棺之前少不得要被宫人剥光洗净换上寿衣——哪里有机会偷什么东西出来!
事关重大,殿中所有人都在等着郑娴儿的回答。
郑娴儿却一脸茫然地看向楼阙。
定国玉?什么是定国玉?她不知道呀!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立时冷了下来:“阙儿,定国玉关系到我朝国祚,你怎可随意赠与妇人!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第129章 天作之合
楼阙缓缓跪倒,神色坦然:“父皇明鉴,儿臣从未见过定国玉,此事——与儿臣无关!”
“与你无关?”皇帝看着他,将信将疑。
楼阙向郑娴儿腰间先前挂着定国玉的位置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娴儿,那个坠子,我记得你说过是用什么绣品换的?事关重大,你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说一遍吧,不要漏掉了什么。”
郑娴儿听他信口瞎编,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皇帝的目光又回到了郑娴儿的身上。
郑娴儿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楼阙道:“可以说吗?说完以后皇上是不是就要杀我?”
楼阙瞪了她一眼:“父皇问话,你只管实说就是,难道为了怕死就可以对父皇说谎吗!”
郑娴儿回瞪他一眼,果然回转身来,一脸气恼地抱怨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安国玉定国玉!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这是三年前我刚开始卖绣品的时候,有个老太婆看上了我绣的香袋又没钱买,拿那个坠子跟我换的!当时我还不乐意换呢,一块破石头,白惨惨的颜色也不好看,还不如我花一两银子买的鎏金珠串瞧着喜庆!——当是什么好东西了么?”
这番话听着似乎颇像那么回事,但皇帝始终觉得有些不信:“那个老妪,是什么来历?就算她不知道定国玉是镇国之宝,也不至于糊涂到用玉石来换一只香袋的地步!”
郑娴儿耍赖往地上一坐,一脸烦躁:“我哪里知道那个老婆子是什么来历?我只是在庙会上摆摊卖绣品而已!那时候旁边的人还都劝我不要换呢,听人说那个老婆子还用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红石头换了个只值十文钱的竹篮子,人家编篮子的大叔也不高兴跟她换啊!”
“红宝石?鸽子血?”皇帝皱眉。
郑娴儿迟疑了一下,有些失落地道:“现在想想应该是了。可是那时候我还小,又是穷人家的女儿,哪里知道什么宝石玉石的!如果我早知道这些石头值钱,我还想个法子多换她点东西呢!当时我只觉得那老婆子长得很凶,一点都不想跟她说话!”
“还有吗?”皇帝皱眉追问。
郑娴儿低头:“我又不认识那个老婆子,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了!”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朕是在问你,还有没有什么细节忘了说的?”
“没有了。”郑娴儿坐在地上,闷闷地道。
皇帝有些失望,同时却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刚好,他的耐心也已经用完了。
刚才闹了那一场,郑娴儿早已经把先前伪装出来的高贵美艳的形象丢了个彻彻底底,恢复了市井小民的本性。
吵架骂人耍赖皮,当着皇帝的面照样横冲直撞,这才符合世人对她的想象。这副脾性配上这副容貌这副妆扮,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却偏又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皇帝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失望地移开了目光。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记忆中安平郡主的模样就彻底模糊掉了。
他本以为这个女子是安平的女儿,模样性情应当与安平郡主如出一辙才对,如今看来……
还是算了吧。
皇帝背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回去,坐了下来。
宁丞相越众而出,一脸欢喜:“皇上,先前伪帝窃国,定国玉无端消失;如今圣主临朝,定国玉便又重新现世,可见这定国玉何时现世、如何现世皆是上苍意旨,非人力可为。淮阳郡君口中那位老妪只怕便是神人所化,此刻若要去寻,必定是寻不到了的。”
皇帝自称“天子”,自然是信天命的。宁丞相的这番话,说得皇帝深为赞同。
群臣知道这是最好的解释,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出来质疑。
于是片刻之后,皇帝露出了笑颜,向众人道:“都平身吧。”
跪了老半天的群臣和女眷们终于可以高呼“万岁”,互相搀扶着起身归座了。
郑娴儿仍然坐在地上不愿意动弹。
清宁公主往地上瞥了一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宁丞相你是说那个神人所化的老婆子能预知未来,三年前就知道这个女人会来到父皇身边了吗?”
宁丞相从容地笑着,不慌不忙:“既是神人,预知未来自然不在话下。世间万事万物,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说不定从当年安平郡主离京、在桑榆县产下女儿开始,便已经是上苍在为定国玉回归作准备了。若非如此,安平郡主为何偏偏流落到太子殿下寄居的桑榆县,淮阳郡君为何偏偏嫁入了楼家,太子殿下又为何偏偏排除万难与淮阳郡君结为伉俪——这种种巧合难解之处,为的皆是今日借由淮阳郡君之手,将定国玉奉还给我大周皇帝啊!”
“简直乱七八糟!”清宁公主气得不轻。
厉贵妃慌忙呵斥她:“天道的事,不是咱们凡人能揣测的,你不要乱说话!”
皇后黑着脸坐了回去,冷笑道:“照宁丞相这么说,淮阳郡君靠着迷惑太子走到今日,居然还成了我朝的大功臣了?”
宁丞相依旧从容不迫,稳稳地笑道:“淮阳郡君能被神人选中侍奉定国玉三年之久,最终成功将此镇国之宝送归朝中,可见不凡。定国玉经由郡君和太子殿下之手带回宫中,此乃天命所系,亦非人力之所能。这段孽缘,与其说是淮阳郡君迷惑了太子殿下,倒不如说——是上苍为了这桩天大的使命,将太子殿下与淮阳郡君撮合到了一起。”
“上苍怎么会撮合这么荒唐的孽缘?简直一派胡言!”皇后忍不住愤怒地敲着桌子,神色恼怒。
宁丞相微笑着,拈须不语。
此刻殿中除了宁锦绣几个人之外,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