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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姑娘正要冲过去唾骂,却忽然不约而同地站定了。
不止她们,园子里谈笑的众人听见动静都陆续围了过来,最后却都僵立在了长廊的两侧,迟迟没有人开口说话,当然更没有人迎上去。
只因,这个走过来的女子,太出众!
她身上穿的华服是鲜艳而不失庄重的暗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大团大团的芍药花,头上戴着一水的赤金首饰,镶嵌的宝石也尽是红黄一系的暖色调。这身装扮极尽张扬,简直像是恨不得把“华丽”“高贵”这几个词明明白白地绣在衣服上、嵌在首饰上给众人看。
若是寻常人穿出这身行头来,旁人定会掩口嗤笑一句“俗气”或者“土包子”,可偏偏眼前这个女人就这么打扮了,竟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只因她驾驭得住!
这个女子走得虽不快,却没有半点儿行规步矩的谨慎,反倒走出了一派从容优雅。旁人远远地看着她挺拔的脊背、修长的脖颈,便知道这人骨子里流淌着的就是高贵的血液,她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几个本来打算凑过来看热闹的浮浪子弟,脚下竟不知怎的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自惭形秽!
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有着宁锦绣的清高自傲,也有着邢婉姝的精致明艳,可她周身的气度风华,却远远胜过这两个人百倍!
如果说宁锦绣是优雅的白天鹅,邢婉姝是艳丽的锦鸡,那么这个女子毫无疑问就是那唯一的凤凰。
有谁会嘲笑一只凤凰的羽毛过分艳丽?当然不会,只因再艳丽的颜色在她的身上都是恰到好处,就连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也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艳与高贵!
这女子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跟着内侍一路走进了偏殿,围观的众人才渐渐地回过了神。
“那就是……太子殿下的那位红颜知己?”众人互相询问着,却并不是为了从别人那里要一个答案,而是为了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与自己一样的震撼。
他们的措辞甚至已经不知不觉地变得十分敬畏。
最为震撼的却不是那帮女子,而是上次跟着楼明安一起去牡丹园听戏的那几个贵家子弟。
他们是见过郑娴儿的。
只是上次见到的郑娴儿穿着最寻常的短襦长裙,发髻上光秃秃的只插了一根簪子,不可谓不寒酸。当时众人都觉得这女子美则美矣,却远远达不到“惊艳”的地步。那时他们甚至曾经在心里暗笑楼阙: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看上的女人也这么上不得台面!
时至今日,他们才知道自己当初大错特错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配不上太子爷,天下还有谁配得上?
片刻之后,园中忽然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开始议论这个“出身卑贱的”“行止不端的”女人,却已经几乎没有人再出言不逊。
谁都知道自己在她的面前什么都算不上,就像他们在楼阙的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一样。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两个人真是出人意料的般配!
许久之后,几位姑娘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亭子里。
宁锦绣看见她们的脸色,心里便揪紧了起来:“怎么,你们这么多人,竟也被她骂得铩羽而归?”
众女子沉默地坐下拿起了自己先前的茶碗,也不管茶水凉不凉,糊里糊涂地灌了下去,脸上才渐渐地露出了几分活人气。
宁锦绣连问几句都没有得到回答,不由得来了气:“怎么回事?你们素日自诩饱读诗书,这会儿竟连一个市井泼妇都吵不赢吗?”
阮金枝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吵?姐姐,那个女人没有开口,甚至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宁锦绣急坏了。
几个女子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竟有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锦绣姐姐,那好歹是太子殿下的人,咱们过去同她说说话吧!”
“咱们跟一个贱婢有什么话好说?你们是不是中邪了!”宁锦绣气急败坏。
阮金枝摇了摇头,仍然苦笑着:“锦绣姐姐,不是我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不仅我们,就连你,也远远比不上她。”
“我何处比不上她?!”宁锦绣气得脸都要歪了。
阮金枝黯然叹道:“她,好看。”
宁锦绣气笑了:“谁不知道她好看?好看顶什么用?她不过是个草包美人罢了!她出身卑贱胸无点墨举止粗俗劣迹斑斑,就算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内里依旧分文不值!莫非你们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一个绣花枕头?”
一个小姑娘闷闷地想了半天,忽然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的皮囊里边是什么样的,但是……就算是绣花枕头,她那副皮囊就已经价值连城了,骨子里头值不值钱还重要吗?”
这番话竟然得到了广泛的赞同。
宁锦绣气得眼前发黑,险些坐不稳。
先前那小姑娘叹道:“我真想再去看看她,找她说说话。锦绣姐姐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我也去!”立刻有人附和。
宁锦绣黑了脸,优雅高贵的气质荡然无存。她站了起来,拍桌怒道:“要去都去!去了就别再回来见我!”
众女子面面相觑,最后竟有四个人陆续站起来,向她说了“失陪”。
差点气死过去的宁锦绣看看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小姐妹,沉着脸问:“你们不去?”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其中一人勉强笑道:“锦绣姐姐,我们和你是多少年的交情啊,你不喜欢她,我们自然不会去向她讨好。”
宁锦绣咬着牙问:“你是说,那些废物是想去向那个贱妇讨好?”
那女子苦笑道:“是啊。先前我们瞧不起她,是因为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宠她太久。可是现在……说实话,若换了我们是太子殿下,一样也会爱她。她那么好,说不定真的能盛宠不衰,大家当然忍不住想去讨好她……”
没等她说完,宁锦绣已经忍不住摔了茶碗:“既然她那么好,你们怎么不去?你们还不快去捧她的臭脚,好求她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啊!”
两个姑娘从未见过她生气发火,此时皆已吓得呆住了。
宁锦绣冷笑一声,重新坐了下来:“我看你们是糊涂了!就算她生得一副天仙似的皮囊,她也依旧是个贫寒的小匠人之女,太子妃的宝座还轮不到她!咱们不妨等着瞧——凭着一张好看的脸,她能邀来几天恩宠?”
第126章 最好的芍药花
偏殿之中茶香袅袅,已有好些上了年纪的老封君们由自家晚辈服侍着,在此闲坐聊天。
聊天的话题当然离不开今日的主角太子殿下。妇道人家又不懂什么文韬武略朝政时闻,于是聊来聊去,基本上是三句话不离婚事。
于是,那些可怜的未出阁的姑娘们从家世到人品、从模样到性情,少不得都要被人从头到脚品评议论个遍。
郑娴儿走进门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顶多就是带路的内侍态度过于恭敬,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这一点点好奇,带动着众人的目光渐渐地都移到了郑娴儿的身上。
这一看过来,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安平郡主!”一个老夫人惊呼一声,失态地站了起来。
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昔年安平郡主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但今日宫中大宴,凡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其中当然难免有几位见识过人的。
于是片刻之后,竟有好几位老太太站起身,不顾晚辈的惊呼和阻拦,直直地冲到了郑娴儿的面前。
丫头和内侍们忙护住郑娴儿,怕她受了惊吓。
那几个老太太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渐渐地回过神来,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别的暂且不提,首先这年龄就对不上啊!
醒过神来之后,几位老夫人缓缓地调整了脸色,恢复了威严高贵的模样,齐齐审视着郑娴儿:“你是谁家的孩子?先前为何从未见过你?”
郑娴儿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话,径直走进去,随着内侍的指引找到一张软椅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皱眉抱怨:“累死了!”
内侍忙低头躬身赔笑道:“姑娘且先在此处坐一坐,用些茶水点心,开宴之前会有人来请。”
郑娴儿微微点头,艳娘便敛衽低头向那内侍道了声“有劳”。
几位老夫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心里渐渐地有些打鼓:这女子的容貌神态、衣着打扮,处处都显得比她们更体面些,站在她们中间几乎如同鹤立鸡群。
所以,她们是不是……冒犯了贵人了?
照理说真正的贵人是不会提前这么久来偏殿等候开宴的,可是万一呢?
虽说规矩是敬老尊贤,可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可没有她们倚老卖老的份!
几位老夫人越想越担忧,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了谦卑的笑容:“请问这位……”
她们斟酌着称呼,忽然想起刚才的内侍似乎是喊这个女子为“姑娘”的。
可是,姑娘?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停在了郑娴儿的肚子上。
被人称作“姑娘”,却敢堂而皇之地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这样的女子有很多吗?
几番思量之后,众人终于确认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郑娴儿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口,微笑着抬起了头:“我就说我不用开口。我已经臭名昭著到这般地步,诸位老夫人一定猜得到我是谁。一旦猜到了,你们就不会愿意同我说话了。”
她的神情十分轻松随意,唠家常似的云淡风轻。
这几位老夫人的心里却莫名地被她说得有些伤感了起来。
于是刚刚还在明里暗里嘲讽她、唾骂她的几位夫人,此时竟不约而同地向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们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先前怎么会在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的前提下,就忍心用那样恶毒的言语来骂她的?
思来想去,她们只能归咎于世人的传言不可信——都说这女子卑贱肮脏不知廉耻,可是眼前分明是一个很端庄很高贵的闺门之秀,哪里有传言中的那样不堪?
这些名门世家的老太太们,对端庄文秀的年轻女子是有天然好感的。如果这女子比她们更加尊贵,这种好感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催动她们急于结交、急于讨好。
这种微妙的特性,是郑娴儿完全没有料到的。
此时众人之中为首的正是宁丞相的夫人。她撑着拐杖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笑得十分和蔼:“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呢?您是太子殿下的人,在我们眼里那就是天仙似的人物。我们满心想拜见,只怕您还要嫌我们粗鄙,不肯同我们说话呢!”
丞相夫人定了基调,那些原本还存着嘀咕生怕妨害了自家名声的夫人们也就放下了心,七嘴八舌地开始向郑娴儿说话。
有夸她福气大的,有夸她模样好的,有夸她气质佳的,还有夸她衣裳好看的……一时间,郑娴儿倒像个活宝贝一样被人捧着观赏起来了。
郑娴儿回头与小枝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发懵。
不是都说这些贵夫人们十分瞧不起她吗?她们本来还以为进殿之后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唯有艳娘面带微笑,从从容容地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