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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娴儿一呆。
钟儿又继续说道:“其实宫中这样的大宴,重头戏就是皇上皇后给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乱点鸳鸯谱。那些千金小姐们大都是多才多艺的,到时候谁弹了一首好曲子啦、谁吟了一首好诗啦,皇上皇后一高兴,随手一指就算是牵了红线了,谁敢说个‘不’字?”
“这可不行!”郑娴儿的脸色变了。
有楼阙这个从天而降的太子爷在,那些姑娘们的眼里岂能看得到别人?到时候什么弹琴的跳舞的唱曲的画画的一窝蜂地全涌上来了,这一场宴会下来他岂不是要娶上十个八个?
可别说他不想娶这种鬼话,到时候人家姑娘跳舞的时候、敬酒的时候,身娇体软脚下站立不稳往他怀里一倒,你说咋办?总不能眼看着人家姑娘回家上吊去吧?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今日的福安殿分明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楼阙已经危在旦夕。
这还犹豫什么啊?一定要去,下刀子也去!
于是没等钟儿再催,郑娴儿已“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喊人进来给我梳妆!要把我打扮成艳压群芳的那种!”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郑娴儿把那一床的衣服首饰全都穿戴在了身上,威风凛凛地出了门。
还没等上车呢,她就后悔了。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卖首饰的,但并没有人告诉过她,那些簪环步摇发钿玉梳加在一起会有那么沉啊!
还有那件衣服——现在都快到夏天了,还穿这么厚的、嵌了金线的宽袍大袖真的好吗?
郑娴儿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察觉到不舒服之后,她立刻改了主意:“陪我回去把这身行头换了!”
小枝没有异议,楼阙派过来的一个叫“艳娘”的丫鬟却按住了她的手:“这衣裳首饰都是太子殿下挑的,还是不要换了吧?”
“可是很累啊!”郑娴儿不乐意。
艳娘笑道:“皇家宴会本来就是为了争奇斗艳,谁最好看谁就赢了,累一点也是值得的。”
郑娴儿认为不值得。
艳娘又温柔地劝道:“宴会上的那些千金小姐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全部家当穿在身上,奶奶若是太寒酸了,那些不长眼的说不定还以为您不受宠呢!”
郑娴儿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只得耐着性子忍下了。
艳娘低头一笑,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竟露出了几分狡黠的意味。
宫中,福安殿。
早朝还没散呢,提早赶过来的各府子弟和女眷们便已经陆续到了,一个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或站或坐,花团锦簇地聚了一院子。
当然,也有些容貌出众心思灵巧的姑娘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穿得十分素净,于一片珠玉琳琅之中显得格外特立独行,少不得便吸引了许多或赞叹或鄙夷的目光,隐隐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几位女子之中,又以相府的宁大姑娘最为出众。
这会儿,宁锦绣的身边团团坐着七八个珠围翠绕的姑娘,“姐姐”长“姐姐”短,吱吱喳喳地说个不休。
宁锦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面带微笑地听着众人的恭维,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
除了这一帮之外,剩下的那些女子又以礼部尚书的幼女邢婉姝为首。
此刻,邢婉姝同着三四个素日交好的小姐妹一起赏花归来,远远地看见这座亭子里坐满了人,当时便沉下了脸,冷哼一声:“又是那个碍眼的东西!”
旁边的小姐妹忙劝:“邢妹妹不必理她。她那点儿故作清高的小把戏,连咱们都瞒不过,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被她哄了去?”
另一人也忙跟着道:“那张脸生得本来就平常,她还偏要学古代的美人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真是愚蠢!我若是她,至少要往脸抹二斤粉才敢出门!”
这说话的女子面容十分精致,自有几分嘲笑别人容貌的底气。
邢婉姝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面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她自信论容貌论妆扮,自己都是这满园子少女之中最拔尖儿的。至于比她更受瞩目的宁锦绣,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灰麻雀,仗着家世被人硬生生吹捧成了个世外仙姝罢了!
真要比起家世来,邢家难道就差了?宁丞相才是三朝元老,邢家可是三四百年的名门望族!
这边小姐妹几个正在七嘴八舌地嘲讽宁锦绣的“假清高”,那边亭子里宁锦绣也看见了她们,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宁大姑娘是不乐意亲自骂人的,于是旁边的姑娘们便识趣地替她开了口:“那边不是邢家老七?瞧她打扮的那个样儿!一身绿裙子站在花木丛中看不见,只瞧见她那颗脑袋花花绿绿的乱晃,跟鹦鹉似的!”
这句嘲讽颇为到位,宁大姑娘听得甚是满意,微笑着开了口:“你们不知道吧?年前的时候,伪帝派人前往桑榆县楼家传旨,礼部尚书竟然异想天开地托了传旨的李公公顺道替他家说媒,要把七姑娘嫁给楼家五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爷!——你们猜最后怎么着了?”
几个姑娘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宁锦绣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水,悠悠道:“楼家给回绝了呗!说起来这邢尚书倒确实有识人之明,可惜他就没好好掂量掂量,看自家女儿到底能不能配得上!”
“真的啊?有这种事?丢死人了!”姑娘们纷纷掩口,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有人故意用怜悯的语气叹道:“这么说,咱们邢七姑娘还真是可怜,上赶着给人家送过去,人家还不要!我要是她呀,早羞得不敢出门了!也亏她脸皮厚,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还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处乱晃!”
另一人接道:“到处晃也没用啊!楼家已经回绝过一次,难道太子殿下肯吃回头草不成?我看她呀,还是乖乖认了命,找个不嫌弃她的将就着过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人带笑嘲讽道,“堂堂尚书府嫡小姐,心比天高也没错啊!人家就是惦记着太子殿下,做不成太子妃,做个侧妃或者侍妾也好啊!”
“哟——”有人拉长了声音笑道,“做太子侧妃?那岂不是要日日给咱们锦绣姐姐请安磕头?”
宁锦绣眼中的笑意已经藏不住,唇角却死死地压着,不肯笑出来:“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乱说!”
众女子会意,全都顺从地点头应了,笑靥如花。
既然太子妃的事还不方便公开说,众人便只好再想其它的话题。一个小姑娘想了想,好奇地问宁锦绣道:“姐姐刚才说,伪帝派人去桑榆县楼家传旨?可是伪帝在位的时候,太子殿下不是还没考中状元吗?传什么旨?”
宁锦绣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偏有一个没眼色的小姐妹知道一些内情,忍不住卖弄道:“这个我知道!因为万寿节——伪帝过生日的时候,楼家那个贞妇献了一幅刺绣的《百寿图》做贺礼,伪帝喜欢得很,特地下旨去褒奖的!听说那幅刺绣如今还挂在御书房的偏殿里呢!”
“哼!”宁锦绣重重地将手中的纨扇丢在了桌上。
几个小姑娘都吓了一跳。
有伶俐的已经回过神来,忙在先前说话那人的肩上拍了一把:“你可别说了!桑榆县楼家哪里来的‘贞妇’?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罢了!”
小姑娘们一向深居闺阁,极少听到什么粗俗言语。那两个字一出口,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红了脸。
先前问话的那小姑娘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把:“都怪我问了个蠢问题,害得姐姐们想起了那个糟心的贱婢,真是晦气!”
宁锦绣慢慢地伸手重新拿起了纨扇,面色冷淡,悠悠地道:“这才到哪儿啊?以后糟心的事还多着呢。”
刚刚说错了话的那个姑娘早已后悔不迭,这会儿忙于补救,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是啊姐姐,那样一个卑贱无耻粗俗丑陋的乡下蠢妇,以后日日在你的面前碍眼,这可怎么办!如今她的孩子都快生下来了,将来难保不会仗着孩子给你气受!不如——咱们想个法子,防患于未然吧!”
“怎么防患于未然?”几个小姑娘好奇地追问。
其中一人忽然冷笑道:“这有什么难处?我听说她大着肚子还不安分,时常坐着马车东跑西跑的呢!你们想想啊,她一个孕妇到处乱跑,一时惊了马或者下车闪着腰,出点什么事也不稀奇吧?”
她话音未落,旁边立刻有人接道:“这主意确实值得一试!哪怕除不掉她,至少也要折了她的孩子!她一个市井贱妇哪里配给太子殿下诞育儿女?这简直是玷污皇家血脉!”
众女闻言都有些惊骇,同时却又生出了隐隐的兴奋。一种类似于将军即将征战沙场的豪情,在她们的心里暗暗滋长。
宁锦绣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婉谦和的笑容:“不要乱说话。人命关天,不是闹着玩的。”
“人命关天?”一个女子挑起眉梢冷笑起来,“那也得她先算得上是个‘人’!一个丑陋卑贱的市井蠢妇,她的命比狗都不如!你们等着看吧,用不着锦绣姐姐出手教训她,只要她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当面就能撕了她的脸!”
几个女子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掩口笑道:“我们佩服金枝姐姐的胆识,可是您在这儿说这些没有用啊,难道那个贱妇还能到福安殿来赴宴不成?是麻雀就该老实地在茅草房的屋檐底下蹲着,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可能到凤凰窝里来自取其辱……”
她的话尚未说完,远处廊下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去看看!”宁锦绣回头向丫鬟吩咐道。
小丫头忙跑着去了,宁锦绣便低下了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锦绣姐姐,怎么了?”小姑娘们有些担忧。
宁锦绣微笑摇头,并不作答。
那小丫头很快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小姐,小姐不好了,那个——”
旁边立刻有人呵斥道:“这丫头怎么乱说话!什么叫‘小姐不好了’?”
众女子都笑了起来。只有宁锦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纨扇,心中“怦怦”地跳了起来。
小丫鬟定了定神,又急道:“姑娘们别笑我了,是那个……那个郑氏来了!”
“哪个郑氏?”众人都有些糊涂。
小丫鬟急得跺脚:“就是姑娘们刚刚在议论的那个啊!”
“那个贱妇?她真敢来?!”众女子齐齐站了起来。
有人向宁锦绣笑道:“锦绣姐姐,自取其辱的来了!咱们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是对不起她今日特地来跑这一趟?走啊,咱们瞧瞧去!”
宁锦绣的腿肚子有些哆嗦,半天站不起来,只得笑道:“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若是闹得不愉快了,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众女子知道她秉性谦和,也不勉强她,却只管互相拉扯着出了亭子,说什么也要找到“那个贱妇”,替她们锦绣姐姐出一口恶气。
于是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出去,迎面便看到一个女子由婢女们簇拥着,在内侍的指引下缓缓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几位姑娘正要冲过去唾骂,却忽然不约而同地站定了。
不止她们,园子里谈笑的众人听见动静都陆续围了过来,最后却都僵立在了长廊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