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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峰依旧不说话,但明眼人皆能看出他满目凌厉。倚靠在门边的黄萱也不恼,继而继续开口,这次却是向着秦若岚,“不过若岚,这贺家可不是什么地方皆能乱闯的,你可知这是何处?这屋子里单独供着去世的大少爷牌位,平日里除了老爷和姐姐,任何人都不许踏入,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这是……”
秦若岚刚想说是贺峰叫她来此,一抬眼,却早已不见了方才传话的那名家仆。目光触及黄萱秀眉微挑、眼波流转、唇角含笑,顿觉她神色有异,看来此事皆是她安排,自己即便解释,黄萱也有办法令她百口莫辩。
“你还有何话可说?”贺峰沉声问。
“老爷,您还问她作甚?若不责罚,家规何在?”黄萱说得掷地有声,理直气壮,旋即话尾一转道,“不过若岚怎么也是新妇,对家中规矩不熟悉尚在情理之中。可毕竟是泰哲院子里出了错,定是他未说清楚,我看这件事,该领罚的是他。”
秦若岚岂会不明白,黄萱精心设计这一切为的便是想方设法打击贺泰哲。但她不能让黄萱得逞,暂且不论夫妻之情,她不愿亦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秦若岚在贺峰面前,双膝跪地道:“爹,这不怪泰哲,他之前曾告诉过我这里不可入,乃是若岚自己忘记了。”
“哟,不承想这才几日工夫,便是夫妻情深,你有何证据证明他告诉过你?你便是替他开脱,他也难辞其咎。”黄萱凉凉道。
秦若岚微仰起头,声音波澜不惊,“那么二娘又是否能证明泰哲并未告诉过我?”
“你……”黄萱怨怼地瞪她,又不好说太多,怕泄露了自己所做之事,只得故作底气充足,声音越发尖厉,“老爷,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毫无反省之意!”
“够了!”贺峰怒斥,“也不看看这是何处!既然若岚你对家规还未背熟,就罚你跪在祠堂反省,直到懂得守规矩为止!”
“老爷——”
黄萱撇撇嘴,似乎对这惩罚并不满意,但贺峰已拂袖离去。黄萱冷然扫了一眼秦若岚,秦若岚依旧镇静自若,黄萱不免愠怒,跟着贺峰走了出去。唯留下秦若岚一人,静立于黄昏之中,脊背挺直,身影犹如青松一般。
夏夜的风中犹自带着几分微凉,一股江水的润泽气息浮动在空气中,宁静而氤氲。经过晚风一吹,贺峰心中怒意亦随着脚步淡去,行至前厅,早已冷静下来。方才事出突然,他确实有些冲动,秦若岚毕竟是贺家新妇,太过苛责对她实属不公。
“老爷,喝杯茶消消气。”黄萱不知何时已跟了进来,自桌上执起茶壶,取了茶盏,倒了杯温茶,体贴地递到贺峰面前。
贺峰在桌旁坐下,缓缓饮下半盏茶之后,才转头问:“你说,我对若岚的处置是否不妥?”
“老爷此话怎讲?”
“她才入门不过四个月,家中诸多事还需慢慢适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犯错,便理应受罚。”黄萱还不甘秦若岚将所有过错揽上身,破坏了她原本计划,遂秉着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贺峰轻叹口气,“我看此事便作罢了,一会儿差人去叫她回房便是。”
黄萱见贺峰有意就此放了秦若岚,心中更是不满,继而眼睛一转道:“老爷您才将她处罚,若马上收回命令,怕是驳了您的面子,在下人面前也失了威严,不如这样,让我替您跑上一趟,做个人情让她回去。”
见贺峰尚有丝犹豫,黄萱接着又道:“再者说,老爷您是为若岚好,想要她知错能改,我苦口婆心训她两句,也好让她认个错,不违背了您一番苦心,我们女人家说话,总比老爷您来得更贴心。”
贺峰一思索,觉得黄萱此言也有道理,点头道:“反正平素家中之事亦是你来管,此事便交与你去办,莫要耽搁。”
“好,我即刻就去。”
黄萱说着,眉开眼笑地退了出去。但她并未依言马上去祠堂,而是回房中换了身衣裳,喝上一盅滋补汤,耽搁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后,才唤上自己院子中的大丫鬟小琴,一同来到祠堂中。
祠堂中未点灯,洒落进来的月色将正跪于正中的秦若岚身上镀了一层浅薄的银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尽管接触地面的膝盖已从开始的疼痛,直至渐渐失去知觉,刺骨的凉气从骨缝中不住往上蹿,她却咬紧了牙不让自己有一丝松懈。
此时黄萱已推开门走了进来,勉强勾了勾嘴角,扯出个敷衍的笑,“哎哟,瞧瞧这可怜的,让我都心疼,只可惜有人就未必有这心思了,亏泰哲跪祠堂时,你连夜赶着来探望他,可眼下他还不知在哪个院子里和小丫鬟调笑快活呢!”
秦若岚深知黄萱来者不善,自是并不答话,兀自垂首望着地上。
黄萱偏不肯善罢甘休,她以眼神稍作示意,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小琴便上前几步,捏着秦若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此举若是放在平常,即便小琴是一等丫鬟,也断不敢对身为少奶奶的秦若岚不敬,可有黄萱撑腰,便又不一样了。见黄萱点点头,小琴手上力道不禁又加重几分。
一股蚀骨的疼痛顿时从下巴传来,秦若岚吸了口气,眼底的神色却依旧坚毅无比,让黄萱有种挫败感。她居高临下斜睨着秦若岚,冷声道:“老爷让我来看你反省得如何?你可知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若岚淡然以对。
“哼,你的意思是说你没错了?”黄萱双眼一瞪,“小琴,给我掌嘴,我看她还嘴硬!”
小琴高高扬起右手,刚要落下,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二娘,手下留情!”
急匆匆自外面走入之人,竟是贺泰哲。秦若岚往他身后望去,只见灵儿的身影探了个头,又消失在夜幕的掩映中。她心下了然,必定是灵儿这丫头机灵,听说她被罚一事之后,去找来了贺泰哲。
贺泰哲虽是一副对黄萱毕恭毕敬的模样,但他发了话,小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收了手,望向黄萱。黄萱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将贺泰哲放在眼里,“泰哲,家内一直是由我当家,现下若岚犯了错,我连处罚的权利都没有?”
“二娘,若岚打不得。”贺泰哲俯首帖耳,慢慢道,似是对黄萱的态度有些畏惧。
“我知你心疼她,可她犯了错,就该罚,否则岂不乱了家中规矩?”
“二娘说得极是。”闻听贺泰哲顺从的话语,黄萱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贺峰重视贺泰哲,她也因此对他不得不有所戒备,但自黄萱心中,始终觉得贺泰哲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是黄萱的笑还未收尾,贺泰哲话尾一转低声道:“可二娘,是爹让我来带若岚回房的。”
他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原本安静的祠堂内却显无比清晰,让黄萱的笑脸顿时僵住。尽管她对贺泰哲此言心存怀疑,可回想起贺峰让她来此的目的,若是被贺峰知晓她故意责罚秦若岚,怕是节外生枝。
思及此,黄萱讪讪一笑,“既是老爷意思,我当然不会阻拦,你带了她回去便是。”
“若岚,听到二娘的话没有?我们走。”
秦若岚闻言正准备起身,不承想膝盖因久跪早已没了知觉,不期然蓦地失去重心,向前倾倒去。她心底一惊,尚未来得及惊呼,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仰头,正对上贺泰哲清亮的黑眸,双目如潭、暗波盈动,仿佛一颗破云而出的闪亮星辰。
秦若岚呼吸一滞,贺泰哲却已打横将她抱起,大踏步走出了祠堂,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贺泰哲抱着秦若岚,一路自祠堂径直回了两人的卧房。因是夜晚,除了值夜的家仆,也并无太多人看见,但在与人擦肩而过时,秦若岚还是将头微低,看起来像是埋在贺泰哲颈窝间,避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两人又是夫妻,可毕竟没有肌肤之亲,这般的亲密使得秦若岚不适应。
才行至房门口,灵儿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灵巧地打开门,待两人入内,才又体贴地将门关好,留出一方二人世界。
“这丫鬟我怎么从未在院子里见过?”贺泰哲将秦若岚轻放在床上,装似随口问了一句。
“我见她伶俐,自大夫人院子里要过来的。”
“我娘?”贺泰哲反问,随即转身打开柜子翻腾起来。
“你不记得也是常理,灵儿只是个二等丫鬟,平素估计你也鲜少见到。”转念想到最近关于贺泰哲与丫鬟们走得很近的传言,她复又补充道,“不管你琢磨些什么,可别把事儿生到我的贴身丫鬟上来。”
贺泰哲的背影明显一怔,旋即转过身返回床前,手中拿了一个净瓷小瓶,脸上带着一抹无谓的浅笑,“你也信他们那些话?”
“难道有假?”
“倒也是事实。”贺泰哲挑眉,带了几分轻佻,“反正闲来无事,又不能出门去,与标致的小丫头们闲聊,总比整日对着枯燥的书本强。”
秦若岚知他是暗指她无趣,却不辩驳,人各有志,不必改变其他人去迎合自己。忽然腿上传来一阵凉意,见贺泰哲不知何时已将她中裙掀至膝盖处,她顿时羞恼地微红了脸,伸手去按。
“你,你这是何意?”
贺泰哲扬了扬手中的瓷瓶,“我之前因总犯错,时常挨爹打,娘心疼我,送了活血化瘀的良药来,我帮你揉开,明日膝盖便不会疼了。”
“不用麻烦了。”秦若岚咬着唇拒绝。
贺泰哲玩味一笑,“我们都是夫妻了,你还这般害羞。”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不过你若不好好处理膝盖,恐会落下病根,将来阴天下雨便腿疼就不妙了。”贺泰哲耸耸肩,“是要面子,抑或自己受罪,全依着你。”
见贺泰哲一副等她作答的无关痛痒的模样,秦若岚只迟疑片刻,便咬牙移开了阻止他的手,默认了他的行径。贺泰哲见状也不再揶揄,拔开瓶塞子,将瓶中药水倾倒于手心,然后覆在秦若岚膝盖两侧,动作轻柔地搓揉起来。
一丝暖意随之缓缓升腾,如穿透阴云的阳光,袭遍了全身。秦若岚微闭上眼,从开始的排斥,到享受着这种舒适。贺泰哲的手极其温柔,能感受到握笔的右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却并无粗糙之感,接触到肌肤,带着奇异的酥麻,使得室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难明。
“可以了。”秦若岚终忍不住打破沉默。
贺泰哲侧过头询问:“感觉好些了?”
“嗯。”秦若岚想了想,又轻声道,“谢谢。”她这两字并无半分虚假,贺泰哲不仅在危急时刻让她幸免被掌掴,更是用自己的药酒为她推拿,解了她的困境,于情于理,她都应对他说个谢字。
贺泰哲凝视她片刻,从她神情不难看出,她定是独立惯了,平日里鲜少向人求助,就连这声“谢谢”,都说得极为不自在。他轻巧地起身,语带戏谑,“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套?再说,我也拜这所赐,饱了眼福。”
顺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去,秦若岚发现自己裙脚还未掩上,露着一截白皙的小腿。她羞恼地瞪了贺泰哲一眼。这男人,看来真是一如传闻中的****成性、举止轻佻。
不给秦若岚发作的机会,贺泰哲已利索地收拾好药酒,在地上熟练地铺好被褥,灭了灯,躺了回去。
秦若岚无奈,只得也掀被躺下,今日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