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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丘县到锦州府不过两三日的行程,但他们出发的早,不必急急忙忙赶过去。因此,一行人该吃吃该喝喝。
阿淮是个小书呆子,见着书就两眼放光了,拿着书就不肯放手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小的时候跟着爹爹识过字。
蓁蓁听了半点没怀疑,覃九寒却是嗤之以鼻,这小崽子可真行,连编谎话都不编个像样的,哪家卖小孩的会有那种闲情逸致教小孩念书识字。
要知道,梁朝重文轻武,读书风尚盛行,但这盛行也只是盛行于世家贵族当中,寒门子弟能有机会识字念书的,寥寥可数,更遑论穷到卖妻鬻子的家庭。
这也是为什么沈琼那般贪财敛财,沈家书院依然能在浮山县招到学子的原因。
覃九寒垂眸看向正捧着本书看得入迷的阿淮,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正锁眉沉思,一旁编手环的蓁蓁就坐不住了。
她手里握着做了一半的手环,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阿淮啊,马车里不能看书的,会坏眼睛的。”
阿淮一看就被劝习惯了,一边翻着手里的书页,一边随口答应,“阿宝哥哥,我看完这一页就不看了。”
话音刚落,手已经翻到了下一页,又看见了一个有趣的论点。
刚看两三行,手里的书就被夺走了,阿淮正要发脾气,一抬头,对上一旁覃九寒带着冷意的眼神,顿时偃旗息鼓了,委委屈屈缩在马车角落里生闷气。
很烦!
在家里的时候,祖父从来不拦着他念书的,结果跟着爹爹娘亲出门一趟,成日被娘亲管着不许念书!
到了这儿,阿宝哥哥又不许他看书了!就不能允许别人好学一下嘛!?
想要安安静静看一本书就这么难吗?!
生闷气的阿淮格外可爱,和平时小大人模样大相径庭,肉肉的腮帮子鼓鼓的,两手捧着脸,活像胀鼓鼓的河豚。
蓁蓁都逗笑了,顺手从覃九寒小书桌上抽了一张宣纸,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了几下,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青蛙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她手捧着小青蛙,缓缓挪到阿淮眼前,笑盈盈的,“阿淮,你看。”
阿淮果然被吸引了,视线黏在那纸青蛙上不动了。
他从小跟着祖父生活,祖父待他十分严厉,从来不许他玩这些玩物丧志的玩意儿。他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敢违背祖父的意愿,从来张嘴闭嘴都是,“哥儿要听老太爷的话,哥儿可不能玩物丧志”。
日子久了,阿淮潜移默化中也接受了这种观念,哪怕真的想和同族的表兄弟们玩耍,也压抑着自己。
见阿淮总算露出了小孩儿该有的表情,蓁蓁笑意更深,将纸青蛙放在阿淮的膝盖上。
阿淮忍了一会儿,还是没经受住诱/惑,伸出个手指去摸膝盖上立着的纸青蛙。
因为宣纸质地软,纸青蛙很容易散型,所以他的动作格外谨慎,生怕一下子把宣纸戳破了。
蓁蓁就趁这个机会坐到阿淮身旁,侧头温柔教他,如何用宣纸折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她本来学的刺绣,又是江南知名绣娘都夸过的灵气十足,总能瞬间抓住动植物或是景物最灵气的地方,因而折起纸动物时,折什么像什么,看得阿淮眼花缭乱,不由露出敬佩的神色。
阿淮忍不住拽着蓁蓁的袖子,小小声,“阿宝哥哥,你太厉害了!我笨手笨脚的,学不好。”
蓁蓁笑捏他的脸蛋,“我们阿淮念书那么聪明,折个纸青蛙肯定不在话下。不过呀,阿淮还是个小孩子,不要成日埋头念书。天下的书有那么那么多,阿淮可能一辈子都念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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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经常被娘亲劝不要埋头看书,但娘亲的说词多是哄小孩子的,不像阿宝哥哥这般把他当做大人来对话。
“那我该怎么办呢?”阿淮有些疑惑的问。
“不是所有书都适合阿淮的。阿淮现在六岁,像你方才看得那本书,阿淮是不是看的一知半解的?”蓁蓁掰着手指给他算,“方才那本书是我家公子科举的书,公子看半个时辰就行了,阿淮这个年纪,就算看上半日,也还是不解其意是不是?”
阿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的书很杂,他这个年纪看得懂几乎都念完了,只能找一些从前没见过的书看,但他很多时候都看不懂。
偏偏他人虽然小,但心高气傲,不屑去和旁人请教,就是硬着头皮自己琢磨。
蓁蓁见阿淮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说,“所以,阿淮以后看书的时候,要挑适合自己的书不能见着什么书就看。同样一本书,几年后看,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明白,现在看上半日,也看不懂。”
蓁蓁和阿淮说话的时候,覃九寒在一旁托腮听着,看着蓁蓁是如何循循善诱把倔强的小崽子引回正道的,嘴角微勾,脑海里出现他家小姑娘抱着长相肖似他的小小孩童的样子,眼角眉梢皆是一股子欢喜。
“所以,”蓁蓁朝阿淮伸出小指,“那我们约好了!阿淮在马车上的时候,只能看半个时辰的书,让我家公子给你挑适合你读的书,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家公子,好不好?”
阿淮迟疑了一下,觉得若是答应了阿宝哥哥的要求,祖父会不会责怪他不用功念书。
蓁蓁侧头等着,“阿淮答应的话,我可以教你做大老虎哦。阿淮最喜欢老虎了是不是?”
“那好吧,我答应阿宝哥哥。”阿淮将手指伸出去,和蓁蓁拉钩,露出了灿然的笑容。
接下来的行程就顺利多了,阿淮不再成日手不释卷了,蓁蓁也不用因为担心他坏了眼睛,时不时喊停马车拉他出去歇息。
过了几日,马车终于到达锦州府城门口了。
不知为何,锦州府入城口的检查格外严苛,大批官兵守在城门口,每辆马车经过时,皆要翻个底朝天才作罢。
阿淮吓得立刻钻进了蓁蓁的怀里,手搂着蓁蓁的腰不肯撒手。
覃九寒看得牙痒痒,冷着脸伸手把小崽子拎出来。
阿淮惊叫出声,“阿宝哥哥,我害怕!”
第32章 (捉虫) 。。。
阿淮一路上都像个小大人似的; 穿衣吃饭都不用旁人伺候,或许是读的书多,就连思想也比别的小孩儿成熟的多。
此刻的阿淮却一下子小脸煞白; 面上全是惧意和惊慌失措; 小胳膊小短腿的; 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牢牢躲进蓁蓁的怀里。
蓁蓁被阿淮的举动吓了一跳,“阿淮怎么了?”又抬眸对着覃九寒焦急道,“公子,你别提着阿淮; 阿淮难受!”
覃九寒“啧”了一句; 对装模作样的阿淮很不满; 小崽子书看得多; 脑子也灵活的很,无非就是想博同情,才来了这么一出。
覃九寒手一松,阿淮趁机钻进蓁蓁怀里; 仰着头白着脸; “阿宝哥哥,你把阿淮丢在外面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帝都吗?”蓁蓁难得聪明了一回; 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淮,你是害怕外面那些官兵吗?他们会抓你吗?”
阿淮不敢胡乱扯谎了,怯怯点头。
看出阿淮眼中的惧意和抗拒; 蓁蓁不再追问其他,也不去询问,为什么锦州府的官兵要这般大动干戈去抓一个小乞丐。
她直接从马车置物层里取出一个妆箧,里头是她随身携带的胭脂水粉和珠花首饰,原是覃九寒一路上看了新鲜给她买的。
阿淮乍一见到这些娘亲房间才有的玩意儿,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他人虽小,却也知道男子是不涂脂抹粉的。
他诧异的是,阿宝哥哥竟然随身带着,而且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一看就是经常用的。
阿淮仰着脸,任由蓁蓁在她脸上细细勾勒描画。
阿淮本就就唇红齿白,就是眉眼处有几分硬挺,蓁蓁拿眉笔浅浅勾了几笔,又拿腮红抚了几下脸颊,在眉心点上一颗美人痣,一时之间就雌雄莫辩了。
阿淮还来不及害羞忸怩,就见阿宝哥哥转身过去,递了一件茜红笼纱襦裙给覃九寒,示意他给阿淮换上。
这襦裙是蓁蓁的尺寸,阿淮穿来肯定是大的,等覃九寒给他换了衣裳,蓁蓁才回头看,阿淮被裹在襦裙里,模样有些不伦不类。
恼羞成怒的阿淮恶狠狠瞪了一眼男人,觉得对方就是故意想让他在阿宝哥哥面前出丑,才让他这般衣衫不整。
其实,阿淮还真的错怪覃九寒了,他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解过女子的衣裳,更别提这种款式复杂的襦裙,只是他做事向来不露声色,哪怕不会,也不露怯。
这面无表情的模样,落在阿淮眼中,自然成了不怀好意了。
蓁蓁没工夫搭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波,弯腰去给阿淮理衣服,又顺手掏了针线包,在阿淮惊恐的眼神中,开始收腰收袖,不到一刻功夫,原本大了许多的襦裙就勉勉强强贴身合适了。
解了阿淮的发带,随手替他挽了个小姑娘的双髻,两个小啾啾上还挂了两个叮叮咚咚的铃铛珠花。
阿淮一下子摇身一变,从俊俏的小公子变成了眉目精致的小姑娘。
蓁蓁一拍手,“好了,收工。他们保证认不出阿淮是阿淮了!”
阿淮涨得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待检查的马车车队缓缓移动,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轮到覃九寒他们的马车了。
官兵掀了帘子进来,覃九寒将路引递过去,梁朝对读书人向来十分优待,府试有专门的路引,就是为了不耽误他们考试。
“我是浮山县人士,此次赴锦州府参加府试。这是舍妹,这是我的贴身书童。”
因此那官兵见了路引,又听覃九寒说是来参加府试的,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动作态度也没方才那般放肆了。
马车内除了覃九寒,就只有女扮男装的蓁蓁和男扮女装的阿淮,一个年龄对不上,一个性别对不上,那官兵没做他想,便轻轻松松将马车放过去了。
上官说的不明不白的,只说要找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其他信息给的模糊,他们检查起来也有些没头没脑。
尤其碰上有些背景的马车,他们都不乐意得罪人,没什么不对劲的,就别拦着人家了。
马车进了锦州府,三人寻到紫鹰介绍的客栈,照例叫了两件上房,便打算安顿下来。
覃九寒向来有些洁癖,再加上上辈子位极人臣时养成的习惯,谨小慎微,时时怀有戒心,贴身的衣裳不肯假借他人之手。
蓁蓁便在屋内收拾行李,把箱笼中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用装了热水的牛皮水囊熨平整,再一件件挂在通风处防潮。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旁坐着看书的覃九寒起身开门,然后臭着脸领进个碍事的小崽子。
阿淮拘谨将手背在身后,拿眼角去瞟正在收拾最后一件衣裳的蓁蓁,脸蛋纠结得差点皱成一团。
蓁蓁蹲下/身同他说话,“阿淮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阿淮眼眶一热,流浪了这么多日子,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却被面前人一句普普通通的询问戳中了泪点。
阿淮抿抿唇,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方才的决定说实话。
“阿宝哥哥,其实我不是什么被卖掉的小乞丐,我都是骗你们的。阿淮错了,阿淮不是好孩子,好孩子不应该骗人的。”
蓁蓁抿唇笑笑,伸手去摸阿宝的脑袋,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阿淮果然把肚子里的话倒了个干净,他非但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