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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兄长嫂嫂; 覃九寒和沈蓁蓁便踏上了赶赴锦州府的路。
因为浮山县河运发达,来来往往走水路的多,所以两人选了条开往距锦州府不远的白丘县的商船。
上了船; 船上皆是同样赶考的读书人居多; 文人最爱热闹; 约在一处谈诗论道。
覃九寒不愿太过显得太过招摇,便答应了来人的邀请,在船中心厢房内听各个读书人高谈阔论。
这时,船上小厮挑帘进来,低眉顺目; 恭恭敬敬行至屋内。
不怪他这般小心翼翼; 这一船舱内皆是赴锦州府赶考的考生; 指不定哪一日就金榜题名; 飞黄腾达了。因此,他伺候起来半点不敢冒犯。
等方才高谈阔论的书生言罢,小厮才赔笑开口,“小的们已经备好吃食了; 还请各位移步用餐。”
诗词歌赋谈了一下午; 书生们皆是饥肠辘辘,闻言也不拖延; 相携一同往外走。
方才那圆脸小厮弯腰送客; 然后又更为恭敬迎上落在最后的客人,不敢离得太近,估摸着还有三步之遥; 就止步了。
“覃公子,您和阿宝小哥的饭食还是照旧给您送过去?”
船离岸也有两日了,狗儿多少摸透了船上客人的习性。旁的书生大概是刚离家,大多喜欢和众人一道用餐,说说笑笑也有几分热闹。
唯独面前这一位,还真是性子和旁人相去甚远。这一位虽然也同那些书生一起论道论策,但每逢用餐时,都是叫了饭食,回厢房同书童一道用的。
覃九寒颔首,“照旧。再添些甜食,糕点即可,两三块。”
狗儿对这位客人惜字如金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当即也不多话,拱了拱手,就退了出去。
覃九寒缓步回到厢房前,推门进去,果然又见被窝鼓起一个小小的团,唯独留了几缕黑软的发丝。
床上人听见推门声,睡眼朦胧探出脑袋来,巴掌小脸上杏眼朦胧,含着层薄薄的水雾,“唔,你回来啦?”
覃九寒走近,在床沿坐下,低低“嗯”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带着温柔意味的声线,“还晕吗?”
过了年,覃九寒就带着沈蓁蓁坐船往锦州府去了,因为提前去县里缴了足够多的税银,沈蓁蓁现在已经脱了奴籍。为了日后亲事方便,覃九寒又特意将蓁蓁的户籍挂在了嫂子的娘家。
这么一来,沈蓁蓁就成了自由身,哪怕出了浮山县的管辖地,也不受约束了。
只是不受约束是相对的,女儿身到底不适合在外走动,覃九寒一个赶考的书生带个小丫鬟伺候也说不过去,这才扮成了覃九寒的书童,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沈蓁蓁懵懵摇头,清醒了几分,打了个哈欠驱走睡意,“还好,我吃了姐姐备的果子,好像没那么晕了。”
覃九寒见她睡意散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温声嘱咐,“等会儿再出来。方才让你脱了衣裳睡,怎么又裹得这么厚就睡了?一冷一热的,受凉了,又该吃药了。”
沈蓁蓁吐吐舌头,乖乖应了一句,“哦,下次不敢了。”
答应的快,道歉的也快,就是屡教不改。
覃九寒早晓得她的性子,从前乖得不得了,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就娇的多了,撒娇耍赖没少干。便不再多言,早打定主意,明日出门前,盯着她脱了厚衣裳就是。
“你先缓一会,饭食等会儿就送来了。”覃九寒一边嘱咐,一边打量屋里,视线落在床头一大把果核时,顿住了。
他一皱眉,沈蓁蓁就胆战心惊了,果然见他开口开始训人,“怎么吃了这般多的果子?吃多了坏胃口,等会儿晚食又只吃几口。”
小姑娘上了船就晕乎乎的,病歪歪的模样又可怜又虚弱,他看了心里又疼又酸的,哪里舍得真的教训一番。但眼下看了堆成小山的果核,他又不能不教训。
本来就病歪歪的,还不好好吃饭。等会儿她吃不下了,他既不敢纵着她不吃,不吃饭只会更虚;也不敢逼着她硬塞,怕她积食。
床上的小姑娘可怜兮兮讨饶,圆圆杏眼又黑又亮,望得他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软成绕指柔了。
覃九寒叹了一声,终是不忍计较,只能妥协道,“行了,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吧。若是晚上饿了,唤小厮请人给你做些就是。要是小厮也没法子,你就饿着便是。饿一次,下次便不敢了。”
沈蓁蓁见男人总算把这一章掀过去,不打算追究了,忙笑盈盈点头保证,“嗯!我保证晚上不闹你!”
两人谈话间,狗儿已经端了吃食进来,四菜一汤,在桌上摆好,就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狗儿关了厢房门,还隐隐约约听见覃公子那书童清亮的声音,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番,覃公子虽待人冷漠了些,但内冷外热,看阿宝在他面前那般放肆,他也没发火过。
狗儿抱着这样的想法回了厨房,他一进去,和他同铺的豆子就招手喊他,“快来,快啦!你怎么这么磨蹭的?今儿有剩的鸡肉,我给你抢了一块。”
狗儿笑着凑上去,坐下和他们一道吃饭。
一道围着吃饭的都是船上的小厮,都是些小人物,大厨懒得伺候他们,都是找昨日客人剩下的饭食,随意热一热就糊弄了。
别说和客人的饭食比,就是和隔壁厢房里书童下人的吃食也没法比。
不过狗儿逃荒过来的,有的吃就很满足了,也不计较什么好呀坏呀的,瞧见隔壁厢房里嫌弃饭菜不好给倒了,都心疼了好一阵。
“喂,狗儿!”豆子挑了快小的鸡肉往狗儿碗里夹,“你今儿伺候的怎么样?明儿就轮我去船舱伺候,你给我说说。”
狗儿嚼碎鸡肉,在舌上细细抿着味道,含糊不清,“就那样呗!人家都是体面人,也懒得和我们计较。你姿态摆的低些,说话客气些,遇着脾气火爆的,让着点。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豆子不满“啧”了一声,“你这不等于没说吗?你给我说说,哪些客人脾气大的?哪些要我小心伺候着的?”
狗儿在脑子里过了一边,然后把脾气不太好的客人都点了个遍,然后就卡壳了,“最后一个,天字三号厢房的覃公子。”
豆子侧耳听,迫不及待问,“他怎么了?很难伺候?很凶?”
狗儿摇摇头,“那倒不是。覃公子倒是不为难我们下人,也不怎么和我搭话。就是,就是,你要是去伺候,千万别冒犯他屋里的阿宝小哥。”
“哈?!”豆子诧异,“一个书童也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书童也就比咱们好一点,真要得主人重视,那会被赶到这儿来用饭。”说着,挤眉弄眼指了指隔壁。
狗儿正色,“你可少说几句吧!让你注意点就注意点,别到时候出了事,哭都没处哭!”
他说完,稀里哗啦把碗里最后几口饭塞进嘴里,站起身,抛下一句,“我去收拾了,你也别磨蹭了,赶紧来。”说着,就出去了。
收拾好其他客人的碗筷,狗儿特意回厨房洗了遍手,才来天字三号厢房。
房门隔音效果不怎么好,他特意听门内没什么动静,才轻轻敲了三下门,“覃公子,小的来收拾收拾。”
门内传来应门声,狗儿才轻轻推门进去,眼睛老老实实垂着,目不斜视收拾桌上的碗碟。
收拾好碗筷,他正打算躬身出去,就听见一句清亮的,“小哥,等一下!”
狗儿还当他有什么吩咐,忙直起身子看过去,殷勤道,“阿宝小哥可有什么差遣?”
蓁蓁被这一句“阿宝小哥”噎到了,悄悄瞪了一眼旁边嘴角噙笑的男人,然后从床头取了帕子包着的几块糕点,递过去,“喏,这个给你。”
狗儿被惊到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既没道谢,也没伸手去接,就那么由着蓁蓁举着糕点。
蓁蓁还以为他嫌弃糕点是剩下的,认认真真解释,“我没吃过的,帕子也是干净的”,然后举着一根细细得指头保证,“一口都没吃过!”
方才吃饭的时候,果然被覃九寒猜中了,她吃了几口就饱了,连她最爱的糕点也只能看几眼过个眼瘾。
糕点是覃九寒另点的,没算在饭食里,私下给了小厮,也不会有谁发现他偷吃,所以,蓁蓁才敢拿帕子包了送给狗儿。
狗儿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接了蓁蓁举了许久的糕点,讷讷道谢,“多谢阿宝小哥!”
蓁蓁最后恋恋不舍看了一眼糕点,然后目送糕点随着狗儿出了厢房门。
覃九寒被她恋恋不舍的小表情逗乐了,细眉皱成毛毛虫,淡樱色的唇不高兴的抿着,发小脾气的模样又可爱又讨喜。
蓁蓁见男人轻笑出声,气鼓鼓上去控诉,“都是你,干嘛和别人乱说,还说我叫阿宝!这名字好难听,叫阿真不好吗?”
覃九寒平复了一下情绪,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回道,“阿真听起来像女孩儿名,你本来就唇红齿白,扮起书童来一点儿也不像。再取个女孩儿名,别人真当你是女扮男装的俏娇娘了。”
“再者,你怎么不叫阿宝了?娇里娇气的,可不就是我的阿宝么?”
他嘴角噙笑,明明是冷冽的长相,说起情话却是一套一套的,听得蓁蓁登时脸红成了熟透了的樱桃。
“不听你胡说八道!”蓁蓁果断选择结束话题,不能让男人继续忽悠了。
她怕覃九寒再多说几句,她就真的迷迷糊糊就认下了阿宝这个别名了。
半夜,床榻上传来的翻来覆去的动静,惊醒了打地铺的覃九寒。
他按按额角,驱散脑子里那一点睡意,起身点了蜡烛,房内登时一片明朗。
他行至床榻边,瞧见烛光下的蓁蓁安安静静闭眼睡着,两手搭在被子上,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射在白皙的肌肤上,恬静又美好。
覃九寒无奈摇头,淡淡开口,“饿了?”
方才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姑娘果然睁开了眼,悻悻看向站在的男人,抿抿唇,委委屈屈点头。
她是真的饿了,果子不顶饿,晚上又只吃了几口,肚子轱辘轱辘直叫,大半夜被饿醒,还不敢抱怨。
谁让她自己先前满口保证晚上不会闹人的,总不能转眼就食言而肥呀!
床榻上的小姑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毛茸茸的细软发丝钻进微微散开的衣领里,眼瞳在烛光的跳跃中明亮通透,可怜兮兮如同扁着肚皮乞食的猫儿。
覃九寒有些心软,上去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下回别忍着,饿了就说,饿坏了还不是折腾我?”
说完,便转身出门,顺手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他话虽然说的不怎的中听,但蓁蓁却忍不住笑意了,捂着红透的耳朵在床上打滚,一边期待着等会儿的大餐,一边琢磨起来。
看来,嫁给覃九寒真的很不错,爹爹就从没给娘亲做过这样的事!覃九寒却愿意为了她做。
她等的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就听门推开的声音,睁眼望去,覃九寒端着一碗素面进来了。
蓁蓁笑眯眯一口一口咽了香喷喷的面条,还灌了几大口面汤,肚子暖呼呼的,才心满意足回床榻上。
等覃九寒放了碗筷,灭了烛光,折腾了大半夜,两人才算是又继续睡去。
次日,些许晨光才照到下人大通铺的铺脚,小厮们就哈欠连天起身了,推推搡搡出门洗漱做活去了。
豆子使劲儿搓搓眼屎,抱怨道,“狗儿,你昨晚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
狗儿也揉揉眼睛,摸摸胸口,“没做什么。有个客人饿了,我去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