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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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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曾经的战神,即便自从七年前起他便宣称自己不再拥有那种神力,在军中五年也只做随军参谋,从不曾亲自披甲上战场,但战神就是战神,呼延天忠犹还记得他在水乡镇提着两柄斧子,疱丁解牛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是怎么把五千人屠杀在黄河边的。
  他一扬手,重重侍卫再度逼近,矛锋直指郭嘉的胸膛。
  郭嘉背着光,就站在门上,身前身后,皆是缀着红缨的长茅环绕。
  他一笑,唇角勾着颇为动人的优美弧度,眼中泛着淡淡的亮光。缓缓抱拳,他道:“太子殿下,王爷,臣有个故事想讲给众人听,讲完之后,郭某不必人杀,必会自愿赴死,可好?”
  说着,他自腰间抽了一柄腰刀出来,以拇指卸掉刀鞘,低头看着紧逼而上的矛头,淡淡道:“无论王爷还是太子殿下,皆知我已失了神力,如今不过一普通人尔,不过一个故事,也是一濒死之人的索言,便听听又能如何呢?”
  李燕贞率先扬手,示意金吾卫和亲兵不必妄动。太子毕竟带的人少,见李燕贞似乎不生气了,遂也示意自己的亲兵不必再逼近。
  接着,郭嘉语调浅浅,讲起了故事来。故事的主角,是某一朝,某一代的皇室两兄弟。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俩兄弟就是李燕贞和李承筹。
  在郭嘉的故事里,哥哥资质平平,却占着长,所以才能继承储君之位,但弟弟能征善战,屡立奇功,所以一直威胁着哥哥的太子之位。
  哥哥怀恨于心,便在某日驾临甘州时,抱走了弟弟的女儿,并将她送给了北齐人。
  不过北齐人被杀,孩子没能到北齐,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到了红山坳。
  哥哥一直在关注孩子的去向,也知道孩子就在红山坳,可他不曾悔过,也不曾告诉弟弟孩子的切实去处,就在弟弟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孩子的时候,一个人独自幸灾乐祸。
  原本,恶作到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也该收手了。
  可是,弟弟在关西战功愈盛,颇得皇帝器重,就连能够主宰关西兵输赢的战神,都只听李燕贞的召唤。
  在一次馋言,让皇帝贬去弟弟的兵权后,哥哥让自己的部下做了关西提督,也想请战神出战,没想到关西换了提督,战神拒不出战,哥哥心中忿恨之极,才会于甘州万千的少女之中,独独拎出弟弟被扔在穷山坳之中的女儿作祭。
  一个山坳里的小姑娘,其屡屡的不幸,似乎也不过时运不济,可谁能想得到,就在她的头顶,有这样一双大手,翻手为云覆手雨,一直在主宰着她的命运,她的生死。
  既是这样,她再努力,再勤奋,又怎能逃开那双命运之手的桎箍?
  所有人都还沉浸于故事之中,当然,也在思考这故事的可信度,就在这时,郭嘉手中的腰刀忽而一转,也不过一个错身而已。
  他身形并不算太快,也不知虽怎么避开的矛头,不过寒光一闪,护戌在太子前面的呼延天忠脖颈间血流喷涌,他大张着嘴,气管呼吃呼吃,还妄图用手去堵住疾速喷涌的血液。
  随着几声女子的尖叫与惊呼,呼延天忠颓然倒地,郭嘉手中的腰刀已经逼到了李承筹面前。
  他身上那件紫袍衬着冷白色的肌肤,眸中非但没有怒火,反而是燃着焰火般的兴奋,眉头扭曲,唇角牵着鬓角的青筋爆起着,腰刀抵上李承筹的胸膛,他道:“殿下毕生的谋断,怕都在夏晚身上,在李昙年身上,在我郭嘉的妻子身上。
  一个庸才,以长而占得太子之位,嫉妒弟弟的战功,嫉妒他的能力,于是折磨他最疼爱的女儿,以此为乐,以此牵制他,让他在关键时刻无法和您相争。”
  一朝储君,心胸狭矮到这个程度,在害死弟弟的亲生女儿后,居然还能心平气和没事人一样跟他相处,住在他的府宅之中。
  门外黄叶远山,银/枪锋寒,一层层的亲兵与金吾卫,兵器与肉帛相抵,而郭嘉一袭紫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眼中亮晶晶的大约是泪,也不过短短一柄腰刀,就抵在太子李承筹的咽喉上。
  “不过一个妇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谁会在乎她生于何处,长于何处,又过着什么样的人生,谁又会在乎她是怎么死的?不过一个妇人而已,天下有何其多的妇人,能在你春风得意时锦上添花,斯人已逝,哀悼两句也就完了,大不了在她的忌日做首诗,还能搏个好名声。”虽说失了神力,七年中不曾动过武,他露在外的手臂上依旧有盘根错节的筋蟒,在他颤哑的嗓音中疾剧的颤动着。
  郭嘉缓缓转头,目光投向李燕贞:“夏晚是你的女儿,是李昙年,这种安慰的话,王爷还能说得出口吗?那时候,您还会觉得,一个妇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吗?”
  便你皇亲国戚,便你金枝玉叶,一样是血肉生成的身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太子也得毙命当场。
  但当众杀国之储君,郭嘉要么是不想活了,要么,就是把皇帝的恩宠想的太美好了。


第68章 
  这时候所有人蜂涌在一处,大堂内外,一层又一层,矛头对着矛头,剑抵着剑,这时候慢说金吾卫,就亲兵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效忠于谁,又该要杀谁。
  夏晚不顾乱势,跑到了前面。但是人太多了,又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子们,她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跌跌撞撞跑到一张椅子上,夏晚才看到郭嘉拿腰刀抵着太子的脖颈。
  便真的要为她复仇,便真的想杀太子,私底下能有多少机会,夏晚不知道郭嘉为何这么冲动,偏偏要在太子和李燕贞齐聚甘州的时候,当众揭出此事来。
  他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这一腰刀下去,慢说前程,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也就难怪他会说不要告诉郭兴和郭旺两个,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步死棋,之所以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不想牵累他们。
  而刻意让她来看一回,大约是想让她转告孙喜荷,让孙喜荷知道,真正的郭嘉并没有那么忘情负义吧。
  就在这时,河生于乱中找到了夏晚,立刻就开始把她往外搡:“娘子,咱们少爷交待过,到这会儿您就该走了,趁着乱,咱们从后门溜吧,他自己会想到办法出来的。”
  确实,此刻是最乱的时候,这行府中所有的人都在关注那剑拔弩张的太子和中书侍郎,一重又一重的惊天内幕,才没人管一个妇人是不是趁乱走了呢。
  “河生,你可真是个傻子。都这个样子了,你家少爷也早不是战神了,你觉得他能从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兵甲之中逃脱?”夏晚道。
  河生道:“他说他可以。”
  夏晚瞪了河生一眼:“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傻子。”她甩开河生的手,于拥挤的人群中向李燕贞奔了过去。
  这时候徜若她揭下头巾,说自己就是夏晚,就是李昙年,她还活着。还能不能救得下郭嘉这条命来?
  李燕贞一直没有动过,就站在原地,两手虚张着,梁清在他身旁。
  “总得把郭侍郎劝下来。”梁清道:“王爷,他这是在找死。”
  李燕贞摇头:“不必管,让他杀。待他杀了太子之后,会束手就擒的。螳螂捕蝉,他这是把渔翁的机会让给了本王,本王不承恩,他就白死了。”
  太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权力的顶锋,所以坚如金玉。而郭嘉是一柄精钢铸成的锋刃,他非是想杀人,要真的仅仅只是杀太子就能复仇,多简单的事情,这七年之中,只要他肯用心,会有很多种方式杀掉他。
  他是精钢,义无反顾的撞向金玉铸成的山锋,山崩玉碎,精钢亦折,他是拿自己的一条命给李燕贞铺路,给李燕贞争取最终能够问鼎皇位的一点缥缈之机。
  李昙年,优昙婆罗花盛开的那一年降生的孩子。
  李燕贞忽而深吸了口气,抑着要往下滚的眼泪:她确实是他的小福星,便身死七年之后,依旧能够帮到他,可惜他并非一个好父亲,整整十二年,他在关西大营的时候,她就在水乡镇,相距不过七里路程,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屋子里到处是女子们的尖叫声,人挤着人,夯着人,夏晚压极就挤不到李燕贞身边,而郭嘉的腰刀,眼看就要捅进李承筹的胸膛了。
  他要真的杀了太子,他这一生就完了,天下之大,容不得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变故往往在不经意间。
  就在这时,夏晚当铺里那个小阿陶不知何时从行府外挤了进来。她才是真正的夷族姑娘,虽说瞧着个子小小的,但嗓门外格外的大,就在堂外高声的喊:“东家,东家,您在不在里头?”
  正是神仙打架的时候,这种事儿,只要不是当事人,自然是能避就避,再不济有好热闹的,躲起来看个热闹也就完了,所以行府中的下人们早就乱了,居然叫阿陶就给大剌剌的闯了进来。
  “东家,东家,您快些儿出来吧,咱们甜瓜出事儿了。”
  夏晚每日里第一重忧心,就是怕甜瓜犯病,自打他上学堂之后,再一重的忧心就是怕他在学堂里犯病,既阿陶声音这样大,显然甜瓜这一回病的不轻。
  一边郭嘉七年筹谋,在杀太子,准备一命换一命,一边甜瓜犯了病,俩父子,她究竟该先去看谁?
  夏晚略一犹疑,毅然决然的转身,穿过层层拥挤的兵卫,因恰好她这一侧站的全是金吾卫,梁清一路放行,居然叫她给挤了出来。
  阿陶可不知道这些人夯挤于一处是在作甚,她道:“东家,是咱家二爷捎的信儿,说叫您快去看看,咱们甜瓜怕是……怕是……”
  郭兴就在书院外守着的,既是他捎的信儿,怕就真的是大事儿。
  “怕是怎么了,快说。”
  “怕是不行了。”阿陶道。
  她怕夏晚承受不住,要晕过去,所以这话不敢说出来。既说出来了,便来扶夏晚,防着她要突然晕过去。
  但阿陶不知道的是,整整六年,一回又一回,夏晚一颗心早已千锤百炼。她稳稳的站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阿陶的手,转身就往外跑。顾小不顾大,郭嘉于她来说,七年前就不相干了,此时,儿子更重要。
  出行府,一路居然也畅通无阻。夏晚边跑边往四周看着,见王府外拴了许多的马,有些有主,有些并无主,径直奔到一匹无助的马前,解了缰绳就准备往上攀。
  她爬了两番爬不上去,喊道:“阿陶,阿陶,你扶我一把。”
  语音未落,夏晚只觉得腰身一空,回头一看,却是方才还在行府大堂之众,拿腰刀逼着太子的郭嘉,他居然也跑出来了。
  郭嘉随即也翻身上了马,缏子扬起,马蹄腾空,撞向尖叫着的人群,夏晚只觉得风破面而来,马驮着两个人,已经飞速的跑起来了。
  “孩子既有很严重的病,你们夫妻就该提早为他诊治,怎么不替他诊病治病,还送他去上学?”郭嘉吼道。
  夏晚并不说话。
  只要甜瓜有事,就都是她的错,这无可推卸。
  马上只套着一个鞍子,鞍子还是弓腰状,俩人同趁,格外的挤,而且随着马四蹄的腾空也落下,她整个人被抖起,又落下,生怕要被颠下去,只能紧紧拽着郭嘉的胳膊。
  她已经有七年没有跟人格外紧密的接触过了,于这种紧贴格外的厌恶,脖子努力往外扬着,以求不要闻到郭嘉鼻息间喷洒的灼气。
  “他究竟病了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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