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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孩子贫乏的词汇量,这已经是小春凤能骂出的最难听的话。姚九娘几次想捂住小春凤的嘴巴,都被小春凤躲开了。
“狐狸精快去死吧!你消失——”
啪!!
姚九娘面色铁青,从没挨过打的小春凤被她一巴掌扇歪了脸。哭声噎在了喉咙里,跟着两秒后又爆发出了更大声的哭泣。
“待会儿我再问你是谁教了你这些话!现在先跟我回家去!”
恼怒的姚九娘拽着女儿,回头又朝着谢薇歉意地说了声对不住,哭闹不休的小春凤就这样被她娘连拖带拽地带回了自己家。
清晨的风还有些寒凉。谢薇拾级而下,走出家门,走到小院门口,推开了被小春凤踹坏了一根木条的栅栏。她并不如何难过。
小春凤说的基本是事实。她确实是狐狸精,还是坏狐狸精。
——她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放过大郎,但最终,她还是将大郎的元阳拿到了手。
虽说为了不坏人修行,最后那一步她没做下去,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让大郎纾解了。可元阳已失这个结果对大郎来说没有任何改变。
大郎,或者说和尚,不管他今后是否选择回归僧人的身份,都与她无甚关系。
她要走了。
她一开始就打算走的。
在和尚做着大郎的时候,她背着他卖了许多布给姚九娘。在姚九娘带她去过山下绣坊之后,她又卖了许多布给绣坊。横竖以修为织布对她而言非常轻松,而她服过昆仑的钟石乳长出了第二条尾巴之后,她的修为就在日渐增长。
歪打正着,托了在天临山上几次耗空修为的“福”,谢薇发觉修为消耗得越空,修为恢复后修为的总量也就越多。
谢薇偷偷织布放进杜尔迦给的纳戒里不说,还避人耳目地拿出过纳戒里的波牟提陀法衣,利用上面地金铃消耗自己的修为。她现在修炼起来进境很快,金丹也从珍珠大那么一粒成了拳头那么大一个。
卖布换来的钱谢薇全买成了药材。姚溪村村人身体健硕,山下姚溪镇的药店也少人光顾。这些全都便宜了谢薇。不管是优质的药材还是便宜的过期药材,药店里有什么谢薇就要什么,那药店店主也乐得清理库存,这是一场双赢。
要问谢薇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作为凡人归隐田园,与大郎一道安于宁静的生活……谢薇自然是有的。
她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要和大郎生几个孩子,养几只鸡,喂几头牛。
但谢薇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这妄想,永远只会是妄想。
“大郎”是假的,和尚才是真的。和尚想与她一世夫妻并非是因为爱她、喜欢她、心悦她。
这仅仅是一个佛者试图舍身救人的行径,与以肉饲鹰并无区别。
她明白佛者对她是真心的,佛者的一言一行都是发自真心而非作戏。所以她知道,倘若她留下来做“薇娘”,“大郎”便真的会做一世的“大郎”。
佛者是眷顾她的。
佛者也是怜悯她的,怜悯她家破人亡,怜悯她身负血仇。
只是同样的,佛者也怜悯那些因她复仇而死与即将为她所杀的人。
佛者不愿她以卵击石、想挽救她的性命,想带她脱离贪嗔痴三毒的心是真的。
只是同样的,佛者不愿她残害生灵,不想她继续作践性命也是真的。
佛者的手很暖,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熨烫得她心脏都跳动得难受。
但就在那一刻,谢薇惊觉自己早已作出了选择——大郎给予她温暖时,她脑中涌动的想法不是好想永远地沉浸在这种柔软又温和的熨帖中;而是她那些死去的姐妹们永远都没有机会找到一个能带给她们这种感觉地对象了。
所有的迟疑、犹豫与不舍并非是因为她夹在两个选择中,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反而是因为她早已下定了决心,所以大郎给她的一切才会令她感到痛苦。
她选择做谢薇,选择把和尚当和尚看待,绝不是因为嫌弃大郎待自己不够真切。仅仅是因为“谢薇”作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做不到一个人幸幸福福地生活在阳光下,把媚宗的覆灭当作没有存在过。
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血腥惨烈、污秽黑暗才能有的岁月静好,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真正的岁月静好?
佛者选择以身饲她。
她选择生为媚宗女修,死为媚宗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
…
…
好像没和小天使们说过,我跑到丽江了。
大概会在丽江住个2、3个月吧。
另外就是我把笔名改回来了。是的「草菇老抽」才是我原本的笔名。'允悲'不管笔名怎么变,总之内在都是一样的,今后也请小天使们多多关照呀!
第62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密织的暴雨之下,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拄着一根老木削成的登山杖走在泥泞的崎岖山道之上。习惯了以双…腿翻山越岭;男子的脚步很稳,即便山雨如瀑;他照样健步如飞。
老了不少的姚九娘一开门便被沁凉的水雾溅湿了面庞。她嘴里叽叽咕咕地骂了几声贼老天不开眼;跟着冒雨去了兔棚。
姚九娘到了兔棚才发现秀凤春凤两姐妹都在。
——春凤三年前及了笄但一直没许人家,始终住在家中。秀凤年初时刚死了丈夫;被夫家骂作“丧门星”并扣下了两个儿子,和女儿一起被赶了出来,不得已回了娘家。
“娘。”
见了姚九娘;秀凤和春凤各自喊了一声。两人退开;让姚九娘能够看到她们身后关着长毛兔的兔栏。
女儿都在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姚九娘自然不会不高兴。可想到两个女儿都没法享受身为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姚九娘又感到心疼。
先不说好歹有过十几年伉俪生活的秀凤,春凤她……唉。花一般的姑娘硬生生把自己熬到了十八岁也不愿意许人家;她舍不得逼着女儿嫁给她不钟意的对象;又没能耐让女儿嫁给她心悦的男人。
……打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那日清晨她听见女儿春凤向着薇娘骂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教训了女儿、把女儿禁足在屋子里头之后,她自觉与薇娘再见太尴尬;便好几日都避着隔壁新婚的薇娘与大郎。
村中其他人好几日不见薇娘;只见大郎日日都带着柔情蜜意的表情出来接活儿做活儿,便只当大郎是食髓知味;夜夜都把薇娘给折腾狠了;以至于薇娘好几日没法出门。
大伙儿嘴上打趣大郎,倒也没有要打扰人家新婚夫妻的意思。就这样,三天、五天、七天……十天后;总算有觉着不对的人问了大郎一句:“你家薇娘日日闷在屋子里头,身体没事吧?”
别人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被问的大郎却是如梦初醒,脸色骤变。他手上刚做了一半儿的木工活计被他丢在原地。大郎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跑了。
大郎突然发疯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不少人都跟着大郎后头往他家跑,大部分人是因为好奇,小部分人则是担心薇娘出事,大郎需要人搭把手。
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跟着大郎到了他家门前的所有人很快都看到了同样的一幕:
大郎与薇娘的家中,根本没有薇娘的踪迹。
薇娘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只是像化为一阵青烟那般,凭空消失了。
姚九娘听到隔壁吵吵闹闹才从自家走了出来,也是这个时候,姚九娘才知道薇娘不见了。
薇娘去了哪里?
薇娘为什么会不见?
为什么薇娘不见了大郎还能一无所察十余日?
姚九娘没有答案,但——
呯当!
春凤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给砸成一滩稀碎。小女孩儿浑身颤抖,忆起了自己曾对邻家那漂亮姐姐施以的语言暴力。
「狐狸精快去死吧!你给我消失——」
一语成谶,那个美得与姚溪村所有女子截然不同的薇娘……她真的消失了。
“兔子你俩喂过了?”
老了之后愈发慈眉善目的姚九娘问女儿们。
当年之事她守口如瓶,坚决不提那日清晨她与小女儿春凤见到过薇娘,春凤还朝着薇娘骂了些有的没的。
“我与姐姐倒是想喂,只是——”
春凤轻笑,冲着干草堆努努嘴。姚九娘这才看见秀凤的女儿小妙柔正含着手指睡在干草堆里,怀中还抱着个布娃娃。
秀凤苦笑,压低声音道:“妙柔以前都是她爹和我抱着睡的。这阵子单日还是我抱着妙柔睡,双日妙柔便不要我抱着睡了。昨日……便是双日。”
见姐姐伤心,春凤凑过去抱紧姐姐胳膊。秀凤不愿自己家的私事惹得娘亲与妹妹都不开心,也敛起眉目间的哀伤,拍了拍妹妹的肩头。
姚九娘心中千般滋味,拉着两个女儿便往外头去了。
“天还早。再让妙柔多睡会儿吧。兔子饿上一、两个时辰也死不掉。”
就这般,母女三人出了兔棚,准备回屋。
雨又大了些。雨滴落在砖瓦上就像小凿子似的,凿挖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姚九娘唏嘘着,忽见雨幕里似乎有一人影。
那真的是人吗?还是自己眼花了呢?姚九娘眯细了眼角,想看真切些。不料她身傍的小女儿长长抽气,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奔入了雨幕之中。
“大郎……!!”
此刻,姚九娘的心仿佛冻住了。
十二年了,已经十二年了。为什么就放不下呢?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大郎!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泪眼婆娑的小女儿用力拽着那人衣袖,那人稍微抬起斗笠,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
没错,来人正是大郎。
大郎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和,他笑着朝着姚九娘颔首示意,姚九娘便也冲着他点头。
……
“大郎,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么?”
薇娘凭空消失之后,大郎旋即说要去找薇娘,这一走就是数月、数十月、数年。
大郎说薇娘或许会突然回来,不光没有卖掉小院,连家中物什都不曾带走。
但隔壁小院中除了主屋,还有蚕房、菜园。大郎与薇娘虽然一个以木工、另一个以织布作为主要营生,两人还是在村中买过几块田的。
大郎便把能赚钱营生的蚕房、菜园乃至农田都让给了姚九娘一家,只求姚九娘一家若是见了薇娘,把薇娘留下,最好能找人通知他一下。没法通知他也没关系,他会定期回到姚溪村里看看。
姚九娘本就心中有愧,被大郎如此拜托,哪里好意思顺水推舟地贪下大郎与薇娘家的营生?她只说自己愿意帮大郎和薇娘顾着小院,等大郎薇娘回来,一切都还是他们的。
“我若找到薇娘,我们回来便不走了。”
大郎的言下之意姚九娘明白。她心知劝不住大郎,也不再劝,只催大郎吃饭:“快吃饭吧!饭菜凉了会伤胃。”
“多谢九娘子。”
大郎果然依言动筷。
与姚九娘一起带着饭菜到隔壁来的春凤则是自顾自地坐到大郎身旁的座椅上,捧着脸瞧着大郎。
风…尘仆仆的大郎还没来得及沐浴,春凤却是看他看得眼都不眨。姚九娘心中皱眉,拉起春凤便与大郎告辞。
“大郎,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娘!”
春凤叫了回去,却被姚九娘狠狠一瞪,低下头去委委屈屈地抿住了唇。
大郎浑然不觉母女两个的眉眼官司,只当春凤还是那个爱吃糖糕、只有一丁点儿大的小丫头,笑道:“春凤可是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