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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交锋
这一夜，天山剑门在琉璃阁替出师的众人举办了践行宴，包括六大长老以及四大家族的人一并出席宴会。
每年一度的出师考核之后，便是践行宴，依旧由紫樱张罗。
践行宴的流程，白杨极其简单地概括为：吃饭、敬酒、另谋出路。
然后，老头子直接拽着萧倾尘的胳膊道：“为师只收过你一个徒弟，所以咱们俩就不去宴会了！”
不等萧倾尘回答，他又神秘兮兮地道：“乖徒儿，等会为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嗯……不许带上那颗破蛋！”
萧倾尘只得无奈点头。
践行宴如期举行，白杨却领着萧倾尘一路溜到了后山的紫竹林。
黑灯瞎火的，就着一丝黯淡月光，萧倾尘只觉得整片紫竹林看上去分外阴森。
这就是白杨口中“好玩”的地方？
萧倾尘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却见白杨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巾包裹着的东西，道：“翼空，把水晶石取出来，照着我，我去挖……”
挖什么？
萧倾尘虽然没有听清楚最后那几个字，手中已经快速地取出水晶石。
霎时，眼前一亮！
静谧的紫竹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锐利的枝叶纵横交错，在水晶石的映照下，依稀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紫光，如梦似幻。
萧倾尘猛然回神，回头一看，不由得笑了。
白杨此时正蹲在一簇紫竹前，翘着屁屁，努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小锄头。
萧倾尘上前两步，轻声道：“师父，不如让我来挖吧？”
白杨头也不回，道：“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
一刻钟之后，白杨终于把藏在地里的宝贝挖出来了！
竟是两坛子酒？
萧倾尘剑眉微挑，有些难以置信，方才下午的时候来挖不是更好吗？偏偏要等到晚上……
白杨抱着酒坛子，十分得意地笑了：“阿紫藏得桃花酿，嘿嘿，终于被我找到了！”
“……师父，”萧倾尘汗颜，试探着问道，“如果师娘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不会！”才怪。
白杨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保证道，心底有些慌张，这两坛桃花娘，是他们刚上山不久后，紫樱亲手酿的，说好了等出师下山了一起喝，结果谁也没想到……
这四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依旧留在天山剑门，如果那一天老掌门去世了，紫樱大概就会继续掌门之外……
简而言之：这两坛酒，许是一辈子也不能见光了。
白杨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随手塞给萧倾尘一坛桃花酿，豪气万丈地道：“翼空，今晚陪师父我，不醉不归！”
“……”回答他的是萧倾尘的沉默。
萧倾尘酒量如何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前世，除了必须的应酬之外，他滴酒不沾。
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决策者。
不过眼下，白杨突然强大的气场，让人不容抗拒。
萧倾尘轻笑着点头，道：“好。”
随手将水晶石放在一旁，两人并排坐在紫竹林下，打开封盖，一股桃花清香扑鼻而来，很醇厚的味道，花香甚至盖过了酒香。
萧倾尘满意地勾起唇角，好歹紫樱的酿酒技术不差。
“乖徒儿，来，干杯——”
白杨笑眯眯地吼道，那架势分明是酒未至人先醉！
嘭地一声轻响后，白杨仰头望口中灌酒……
隐约之中，萧倾尘觉得白杨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开心。
紫樱对白杨很好，总是宠着他，由着他胡闹闯祸，但是——
在师娘心里，师父和天山剑门，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蓦然间，萧倾尘忍不住自问，心底涌起一丝惆怅。
是白杨和紫樱让他相信，同性间的爱情，可以久远永恒，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
再完美的爱情，也是存在着瑕疵的。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牛饮的白杨很快就醉了，眼泪刷拉拉地往下掉，没有任何牢骚，反而比他清醒时更加安静，只是低声抽泣着，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地流着眼泪……
萧倾尘忽然觉得口中的酒变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杨终于哭累，身体缩成一团，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萧倾尘晃了晃酒坛，不知何时，整坛桃花酿却已经进了他的肚子，意识却很清醒，至少这一刻，非常清醒。
他笑了笑，随手将酒坛扔向一旁，拾起水晶石，起身，正打算将白杨送回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颀长身影。
是紫樱。
“他睡着了。”不是疑问，语气很肯定，亦很温和。
萧倾尘微微一怔，点头，问道：“师娘怎么来了？”
他原本可以什么都不问，就这么看着紫樱将人带走，偏偏这会却冲动了，隐约之中，他觉得自己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由紫樱口中说出却能够让他满意的答案。
“因为我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为什么？”
萧倾尘固执地问道，紫樱却没有再回答，转身将白杨抱起后，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翼空，桃花酿好喝吗？”
“有点苦。”
“苦的是眼泪。”
话音落地，人已走远。
萧倾尘静静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至少紫樱懂白杨。
第028章 交锋（二）
夜色苍茫，凉如水。
萧倾尘独自一人漫步在夜空下，醉意微醺。
桃花酿的后劲很大，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步伐平稳而缓慢，但萧倾尘知道他醉了，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他执着地朝着寝室走去……
水晶石摇曳的光影中，有人靠近。
他抬眼望去，一抹月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凌霄面色淡然地伫立在门前，浑身透着一股清冷如雪的气韵。
萧倾尘疑惑地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人确是凌家的大当家……
迟疑了刹那，萧倾尘缓步上前，绕过凌霄，推开了房门。
他这会醉了，根本没有多余的耐心去应付凌霄，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推门、入内、转身、关门——
萧倾尘一气呵成，像个没事人般，动作敏捷。
凌霄在他阖上房门的瞬间，忽然出手！
“等一下。”声音低沉而优雅。
萧倾尘略一迟疑，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缓声问道：“凌大家主找翼空有何事？”
四目相对间，萧倾尘清楚地看到那双平静无波的湛蓝眼眸，此时正散发着惊人的压力，仿佛任何事都瞒不过双眼睛。
“那把剑，不是上品凡器。”
凌霄神情笃定地说道。
有那么一刹那，萧倾尘差点忘了呼吸。这个人，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顿了顿，萧倾尘不急不缓地回道：“既然紫樱长老已经鉴定倾尘为上品凡器，那便不会有错。”
“倾尘？是那把剑的名字？”
“……是。”
萧倾尘没有否认地点点头，心底微微有些懊恼，真是醉酒误事，居然把这种事情也说了出来。
得到肯定答复后，凌霄突然笑了，深邃的五官瞬间柔和了几分，连声音都带着一丝笑意，但是他说——
“不知翼空是否愿意将倾尘赠予我？”
萧倾尘闻言，却是心中一怔！
凌霄此举却是有意要拉拢他，哦不，确切地说：是要把他收纳麾下。
铸剑师的出师作品，除了像白杨说的那般，可以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情人之后，更是被当做宣誓和效忠的信物。
铸剑师将自己的出师作品献给四大家族的人，表示从今晚后，只效忠那一人。
只不过有人非常幸运地将东西交到了家主手中，而大部分人却只能成了四大家族各分家中的一员。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跟萧倾尘的选择一样，最后留在了菡萏城。
萧倾尘有些怔愣着眨了眨眼，凌霄俊美的脸庞尽在咫尺，可惜他现在看到的却完全不是“美人”，而是自己的未来……
幸亏那坛桃花酿，萧倾尘暗暗庆幸地同时，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愿意。”
“哦？”
凌霄意味深长地挑眉，反问道。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若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王者。
萧倾尘再次点头，随后打了个酒嗝，趁着对方不耐皱眉的刹那，嘭地一声，干脆利索地将房门关上了！
“我就不信你堂堂一个凌家大家主还会跟个醉汉计较……”
萧倾尘咕哝了一句，摇摇晃晃地扑向了床榻。
他是故意的。
凌霄这类人，一般都有些洁癖，也见不得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忤逆他，所以——
趁着对方破门而入之前，萧倾尘索性假装自己彻底醉了。
萧倾尘闭着眼，胡乱地搂着被子，继续演戏……
有些人，他必须远离。
他从来主动去追求过什么人，和凌寒之间的孽缘，若非对方的死缠难打，萧倾尘也不会跟凌寒走到一起。
从他发现自己性向异于常人之后，和同龄人相比，他更加洁身自好。
甚至于有时候，会奢侈地幻想着，寻一个他爱的，同时也爱着他的人，相守到老。
与舆论无关，与子嗣压力无关……
只关乎爱情。
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幼稚。
他曾经那么努力地让自己爱上凌寒，最终还是遭受了背叛……
忍了七年，才到最后一刻给予凌寒致命一击，不是因为萧倾尘善良和包容，只是不舍得那份习惯罢了。
习惯了有一个思念着，付出着，包容着……
但，已经与爱情无关了。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远在萧倾尘的预料之外，而凌霄的出现，更是让他差一点失控。
萧倾尘不信一见钟情，但是这种玄妙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他身上了。
明明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了，和他年龄相仿的同学都已经当爸爸妈妈了，唯独他——
这种让人心神失措的感觉，在见到凌霄的刹那，占据了萧倾尘的心，却很快被他压制下去。表面上，他依旧风轻云淡，暗地里，他时刻告诫着自己，不要沦陷。
身份的悬殊差距，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在于凌霄。
萧倾尘敏锐地察觉到，凌霄对他，确切地说，应该是翼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
或许是跟翼空的身份有关。
又或许是他们俩曾经见过面？
萧倾尘无法得知确切答案，却是潜意识地让自己远离。
凌家大家主为何会突然关注一个普通又平凡的老男人？年龄摆在眼前，翼空确实比凌霄要年长近十岁。
萧倾尘亦曾身居高位，当然懂得“物尽其用”、“利益最大化”这些词的深意……
他不怪凌霄，那人若是真的看上翼空这副皮囊才是脑子进水了！
只是他不甘心被人当工具使唤，所以他必须远离。
这一世，他想活得自由潇洒，就不该去招惹四大家族的人，他只是一个匆匆而行的过客，白帝国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么想着，萧倾尘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房门之外的人，默默地伫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