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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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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角抽得紧,一言不发冲出去。皇后急匆匆跟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个暖炉,跟着我一道上了辇车往昭阳宫赶去。

9

9、青花翠…8 。。。

夜风凄清,稀疏的寒星凌空俯瞰广袤的人间。

如果它们能开口说话就好了,一定要告诉我这是不是报应。我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来临就已经消失了。化作一滩血水。

丽妃一直躲在被子里哭泣,她说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大意滑了胎,无颜再见我。

恐怕这个时辰母后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方能得到消息。

谁也看得出来母后对于子嗣的看重,后宫乃是非之地,丽妃没了孩子,高兴的是多数人,到那时流言蜚语明面暗里明地涌过来,她会更加难过。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她,也就由着她哭去,交待玉粟好生陪着她,便与皇后一起回了德阳宫。

难以入寐,因为一闭眼就会做梦。

我八岁时杀的第一个人,浑身燃着火跑到我梦里来告诉我,这就是报应。那个诅咒太可怕了,以至于我还牢牢记得那时候他烧焦的面庞和烟雾之中弥漫的血腥味。

想跟他说,尽管报应我就好了,不要伤害其他人,包括我的女人和孩子们。

难道他要令我们夏族皇室绝后方能罢休?

梦魇纠缠不休,我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便作好了去见母后的准备。谁知母后一早得知这消息受了重击,卧病不起。

好似最近都不太顺利,我越发忐忑不安。

听几个翰林学士说起过寺庙,那是寻求庇护之所,我突然很想去。虽然摄政王曾下令烧毁寺院,坑杀僧人,但他还未来得及做完这件事就得到报应了。我想,有些事情容不得人不信,纵然佛法能够渡人,但不敬者怎能获得救赎。

于是召了几位重臣商议如何修葺城中寺庙、在皇宫建造佛堂等事宜。

勋旧大臣固然是会反对的,不过我以母后为借口向他们动之以情。

出于孝义,反对的声音渐弱了。在宫中建造佛堂算是夏国皇帝为“百善孝为先”作出的表率;再者,修葺寺院、庙宇亦可笼络汉人。

隆冬不宜动土,内工部便趁这空广招良匠,着手设计佛堂,呈了不少图纸上来。

大概是看我这样用心,母后欣慰,身子好起来,也没再提丽妃那件事了。皇后整日在慈宁宫陪着,看佛堂的事有眉目了,不知上哪儿去弄了几串佛珠来送给母后。

那佛珠是普通的檀木,很新,带着浓郁的香气。我捏着一颗珠子问她:“可识得佛珠上的字?”

她迷茫摇了摇头,接着又恍然大叫:“不就是佛字!”

我笑道:“你猜的。”

“猜中了也算本事。”皇后努嘴挑眉的样子很任性,像个孩子。

我说:“佛堂建好之后,我会请位高僧来。你可以时常陪太后去听高僧讲经,抄一抄佛经,顺便多认几个字。”

皇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斜着眼望向母后,

9、青花翠…8 。。。

“听说丽妃就是心血来潮要学写字,端着砚台不小心打翻了,她那性子又胆小如兔,一受惊就滑了胎。”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将佛珠随手挂在香炉上。

母后在一旁轻叹:“好好的学写什么字呢?她又不是多么聪明的人。”

我宽慰母后道:“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呢?如今朕建造佛堂就是为你们所有人祈求平安。”

殿外有个面生的小太监求见,齐安过去与他问了几句话,回来禀报:“皇上,长兴公主殁了。”

离除夕还差几日而已,她到底捱不过开春。还不知道察德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四周都安静下来,都在等我的话。眼看着要喜庆地过个好年了,平添丧事,有些棘手。若敬她是前朝公主,理应按前朝的先例办,不过毕竟已经改朝换代了,总不能自己抽自己耳刮子。

我在母后身边踱了几步,回头对齐安说:“就按本朝郡主的规矩办。先交代一下内务府派些人手过去,丧葬之事全由公主府统办。宫里不能耽搁,除夕该怎么过一切照旧。”

齐安领命下去传话,我也没心思琢磨建造佛堂的事了,早早地回了寝殿。

我的孩子没了,母后病倒,紧接着长兴公主在年关撒手而去,像是在预示什么。

连着许多天我都心神不宁,夜里时常惊醒,甚至还在梦里见到了六年前长兴躺在祠堂里的情景。她孤零零地躺在苍青的地板上,天窗楼下来凄惨的光。供着诸多牌位的香案上铺着的明黄绢布随风颤抖。

如今她终于解脱了,我可能也不会再在梦里见到她。

一早睡起来就觉得精神欠佳,找齐安问了问长兴的事怎么样了。

齐安说:“公主府早有准备,因此并不匆忙,只是前去吊唁的百姓实在太多,将那富华道堵得水泄不通。”

汉人去吊唁他们最后一位公主,想必十分哀痛。

至此以后,全天下再无一个姓司马的。由他们去罢。

恍惚地去上朝,听见隐约的琴声从御花园那边传来,问了才知道是宫廷乐坊在习练。不知怎么的,我听着那雅乐,竟想起上回在文墨坊里听的《破阵子》。

我很想去看看公主府究竟是什么场面,顺便探望我那痴情的皇弟。

长长的街道挤满了人,连积雪都在这样的人山人海中消融。

一个大大的“奠”字悬在公主府的匾额上,底下跪的不知是什么人,披麻戴孝。

街旁的百姓也都红着眼,互相张望。

我从偏门进去了,公主府里边挂满了白幔,令人望而生畏。

毕竟是前朝公主,来灵堂祭拜的人寥寥无几,前朝的旧臣若是敢来便要扣上反逆的罪名。寻常百姓又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只有平日里伺候公主的一些侍女们在哭灵,礼部几名官吏按例前来表表意思

9、青花翠…8 。。。



我没进去,从窗外一眼就看见了赫连察德。

他蜷缩在棺柩旁,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旁人也不在意他,由他躲在那里。

我倒是有几分心疼了,我们夏国的亲王怎么可以为了名汉族女子沦落成这样。

礼部的官吏走了之后我才敢走到门边,不怕谁认出我来。

灵柩前空空荡荡,我在想要不为她上柱香吧,也算是看在察德的面子上。

正想走过去,忽然瞥见门槛外跨进一只雪白的绣花鞋,裙摆上绣着青花。

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长,我心中一惊,慌忙抬头看,竟然真的是她。

青花绲边的素白衣裳,看上去很单薄,不能御寒。她径直走进来,从侍女手中取过香朝灵柩摆了三拜。那青烟缕缕绕在她玉琢般的指间,熏着她眼眶中盈盈的泪。

我屏住了呼吸,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霎时才想起来,为了给长兴准备陪葬品,我特地下令景德镇赶制一套瓷器。所以万寿节后他们并未离京,而是在京中赶制瓷器。

她在发髻上别了一朵白梅花,素颜寡淡。转身时,不小心与我的目光相撞。一眨眼,蓄了许久的泪恰巧滚落出来,或许和我一样觉得太意外了,她怔怔望着我。

我的心怦怦乱跳,浑然不知这女子的眼泪能令人慌得完全不能自已。

很想抬起手替她抹去那滴泪,但是隔了那么远,双脚也不听话,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她的视线与我错开,转过身去走出了灵堂。

直到眼前空了我才如梦初醒,心急地跑出去寻她。

作者有话要说:抚摸众同学,天孙再等几天就好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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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花翠…9 。。。

一次次别过,又一次次重逢,每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这应该就是缘分。

我追着她的身影到了一处偏僻的庭院,四周无人,她突然收住脚步回头看我,眼泪不停地淌,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纹着青花的图案仿佛被泪水晕开了,看得人心头泛酸。

干冷的风一阵阵扑上来,无孔不入。我连忙摘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轻轻说:“丝绦小姐,北方不比南方,要注意防寒。”

她牵着斗篷想要推辞的样子,满面泪痕,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她。

旁边有条长石凳,我扶着她去坐下,在袖口摸出一条淡黄绸的汗巾递给她。她摇摇头,自己掏出了绣着青花的绢帕擦拭脸庞。幸好她没接,我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汗巾背面赫然绣着夏国皇室的图腾,赶紧掖回了怀里。

我问她:“特地来祭拜长兴公主?”

她摇头,指着后院比划了一下,又指指灵堂里。我看明白了,她是专程来送陪葬的瓷器。或许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罢。

她的眼睛哭红了,鼻子和脸颊也被冷风吹得泛红,像只可怜的小白兔窝在我宽大柔软的斗篷里。我不敢大声和她说话,担心她会和瓷器一样易碎。

陪着一起坐了许久,她终于不再掉眼泪了,从身后捡了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公子如何进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认真地看着别人的眼睛,或许是自己不能开口,所以那双蒙了雾气般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我却不敢直视她,心虚答道:“我有朋友在府里当差,从偏门溜进来的。”

她又写: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失礼了。

我安慰道:“谁都有伤心事,难免触景生情。”

她用脚擦去沙地上的字,雪白的绣花鞋蒙上了灰尘。她没在意,一笔一划写道:公子何方人士?

“哦,我是从关外来的,做皮草生意。”我说着,指了指我给她披的那件狐皮斗篷。

她唇角微扬,低着头抚摸斗篷上细软的狐狸毛,好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又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在地上写:你开价,我买。

我见状忙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她摇头,又写:不能平白受公子恩惠。

写完,她又认真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那双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令我痴痴迷迷。我的舌头打结,支支吾吾说:“就当……见面礼,不枉相识一场。”

她睁大了眼睛,表示不懂我的话。

我的脑里一片空旷,毫无分寸地脱口而出:“我想你收下它,然后长久地记住我。”

太突兀了罢,她愕然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半晌才褪去。

我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低着头想象她会怎么看待我这样轻浮的人。她会将斗篷摔在我身上,还是会扔在地上

10、青花翠…9 。。。

踏上几脚,抑或折断树枝扭头离去,我不断地想象,紧张得浑身发冷。

她的袖口绣着缠枝莲的青花,随着细弱的手腕摆动。在沙地上写下四个字:有缘再会。

等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空了,望见她亭亭玉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

她披着我的斗篷走了,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会。可是她没有拒绝我的心意,这让我飘然得意,在长兴公主大丧的日子里笑出了声。

送葬的队伍从公主府出来沿街而行,百姓们不约而同跟在后面,仿佛整个京城的汉人都聚集在这里,将几条主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我躲在偏门后旁观,那些披麻戴孝、神情哀痛的人们都似曾相识。征战的那些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面我都见得麻木了,谁叫我是蛮夷呢,冷血的旁观者。所以这场面再大也与我无关。

折回公主府里去,空旷的庭院空无一人,我加快了步子赶去灵堂。

察德还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棺木已经送走了,他还跪在那做什么。我伸手搭在他肩上他也没反应,身子僵冷。

我终于打破沉寂,开口说:“察德,该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胡子拉茬的脸上过于干燥,几乎要裂出纹来。他没有向我行礼,失魂落魄念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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