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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和服少女轻声说:“师父明早出关,会在后花园迎接贵客,天色已晚,贵客请先休息。”
凌琳点点头,让我跟着她去。我被和服少女领到一处卧室房间,榻榻米已经铺好了被褥。我迷迷糊糊,就像喝了假酒一样,一头栽在上面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早上我被鸟叫声吵醒。揉揉眼坐起来,窗外阳光大亮,我头疼得厉害,回忆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昨晚所发生一幕幕的事。
我想起了劫持案、猼訑的半羊人本尊、癫痫抽搐中一脸决绝愤怒的容敏、风格诡谲的和室内、光头刺青师给杀马特纹身……这一切恍恍惚惚,像做了一场怪异的大梦。
我看着周围的一切,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是不是自己在梦中没醒?
这时拉门开了,和服少女踩着小碎步走进来:“贵客请随我来,师父已经出关,已在后花园等你。”
☆、第三十六章 单程车票
看到她我才明白,过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我的心砰砰乱跳,我想到了容敏。非常后悔,她现在没事吧?我也真是的,怎么就听信蛊惑,稀里糊涂来到这么个妖异的地方。
我揉揉酸胀的脑袋,跟随着和服少女从房间走了出来。在楼里绕着绕着,完全迷失了方向,只是大概有感觉。我们在向后面走去。
来到一扇门前,我原以为到了后院,谁知拉开门才发现,里面是两层屋子。前面是换衣室,地上摆着工工整整的拖鞋,后面挂着白色的布帘,里面热气滚滚。
我迟疑时,和服少女道:“请贵客先到里面泡汤更衣。”
我明白了,这是要我洗澡。我有些嫌麻烦,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和服少女说:“后院是师父闭关养静之所,不沾俗尘,他很少邀请凡尘俗人到那里去,偶尔有贵客临门。都要先沐浴,洗净身体。”
我看着她,和服少女低眉弯腰,表现的很谦恭,但态度非常坚决。
我无奈走了进去,随手把拉门关上。脱光了衣服,抄起架子上一条干净毛巾,趿拉着木屐拖鞋走进内室。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居然是木质浴桶,热气腾腾,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香味。
我在水里泡着,浑身酸爽,泡去了一身的疲惫。我的头脑也越来越冷静,能够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平心而论,昨晚发生的种种。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一件事,容敏癫痫我没有留下来救她。至于私放神兽,我觉得猼訑说的那些没什么不对,它让我去寻找自我,不管最后对还是错,我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活法。
想通了这一切,我长舒口气,自我安慰式的放下了思想包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否定什么,看看再说。
泡了很长时间,我精神气爽,从浴盆里出来,擦净身体,穿好衣服。
刚拉开外门,就看到和服少女一直等候在外面。我心里有些不忍,说道:“带我去吧。”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后面,她拉开一扇门,眼前出现了一座院子。
院子不大,能看到三面环墙,种植着很多的樱花树和枫叶树,按说枫叶是金秋时节才能看到,而樱花是春天绽放的,两种植物不是存在于同一个季节。可眼前的院子里,樱花开放得花团锦簇,枫叶更是红的无法言说。
院子正中有凉亭,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凌琳,还有一个是我曾经在从从藏身之所见过的那个男人。亭子的石台上铺陈着一套茶具,那男人正在静心伺候茶道,非常专注。
凌琳看见我,招手示意过去。和服少女悄无声息拉上了门,把我留在这里。
我深吸口气,信步走到凉亭里。男人抬起头看我,面带微笑,脸庞中带着深沉的静谧。他这种气质让人能迅速从狂躁中稳定下来,我下意识觉得,能拥有如此气质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他站起来,冲我鞠躬:“罗先生你好,我叫镜泰裕,是镜泰刺青世家三代目传人。”他的汉语说的很工整,不带有任何口音,像是机器发出来的。
我不知怎么和他回礼好,点点头:“镜泰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镜泰裕让我上座,端来一杯茶:“罗先生,尝尝我家乡的茶叶。”
我端过来抿了一口,很香,余韵悠长。
“镜泰裕先生是京都人?”我问。
“是的,京都太秦。”镜泰裕说:“她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他一指凌琳:“可是她的来历你却未必了解。”
他说的来历指的是神兽猼訑。
镜泰裕说:“她的来历其实也关系到罗先生,这也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还请赐教。”我道。
“这个故事说起来很长,希望罗先生不要烦。”镜泰裕笑着说。
“洗耳恭听。”
镜泰裕站起来,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这间院子的原型其实是复制我老家的后院。”
“是在京都?”我问。
镜泰裕点点头:“那时师父还活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处的布景和设计都出自他老人家之手。他老人家是镜泰刺青世家的二代目,可惜家族中无人有天赋能够继承衣钵,机缘中,他找到了我。我最早是接触版画的,后来跟随师父修习刺青,深深地迷上了这门艺术。我在青年时,因为过分练习刺青,曾经有过两天两夜无眠无休的经历。师父曾经告诉我,不管是做哪一行的,首先都要成为一个‘修验者’。”
“什么意思?”我问。
“修验的道之行者。”镜泰裕道:“做任何的技艺,不单单是表面的东西,更要体验到技艺之门深处的感觉。用贵国的古语来说,便是通神。”
“通神?”我喃喃。
“当时师父敬拜夜叉明王,家里也供奉着明王的神像,我记得那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在练习刺青,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我不知道疲倦,依然全神贯注。就在这时,我有了很微妙的感觉,有人在我的身旁,静静地守护着我。我似乎用自己的专注力,召唤出了一尊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守护我的人,就是夜叉明王的法身。也就是说,我在通达刺青艺术的时候,进入了通神之境,见到了夜叉明王。”
他口气平淡,我却听得惊心动魄,我知道接下来镜泰裕会说出关于神兽的秘密。
他说道:“后来又经过很多次的训练,我几乎每次都能达到通神的境界,我似乎受到了感召,模模糊糊中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这时,凌琳在旁边道:“镜泰裕竟然无意之中进入了我们神兽的世界。”
我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凌琳说:“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人类的世界重合,也在地球上,但怎么说呢,次元和纬度不同。就像是你们人类概念里的阴间和阳间。人类的发展,导致环境恶化,人性堕落,使得我们存在的世界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有一种很恶毒很邪恶的东西,正在人类世界蔓延,并且渗透进了我们的世界里。后来越来越多的例子说明,已经有人类在沟通我们,并且探知到了我们的存在。就好像镜泰裕这样。”休场助技。
镜泰裕点点头:“我发现了进入它们那个世界的门径,那就是在你琢磨某项艺术或是技艺之时,能够全神贯注进入通神境界。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如何建立一个双向的联通通道,既可以让我们去到它们那里,也可以让它们来到我们这里。后来我发现,要做到这一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我对神兽的世界愈发感兴趣:“怎么回事呢?”
“这两个世界的构成是不一样的,人类要进入那里,肉身过不去,只能通过某种专注力的修行,使精神过去。看起来简单,但现在的人很多都心性浮躁,思维碎片,别说高度的专注力,就连进入深阅读的状态都很少有人做到。人类的精神力越来越差,有资格进入神兽世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而神兽要到人类的世界来,更需要付出大代价。它们来到这里,必须要寻找寄生的身体,否则靠着本尊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而来到了这里,留给它们的命运只有一个。”镜泰裕说。
“什么?”我问。
“这是单程车票,它们来了就无法再回去,只能最后死在人间,成为真正的殉道者。”
☆、第三十七章 我要见见神
“单程车票,两个世界……”我喃喃:“神兽来到我们人类世界,让我想起了一种情形,人类死亡之后去到阴间。”
“是的。对于我们神兽来说,”凌琳说:“来到人间,就相当于是在原来世界死去了。”
附身凌琳的神兽猼訑提出一个很哲学的命题,假如一个人“死了”,是他从世界上消失了,还是原有的世界从他身边消失。再假定,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不再回来。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猼訑说,它们神兽之所以谈到殉道,并不是以身相殉形神俱灭。而是永远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来到人间的神兽都已经“死了”。
镜泰裕给我斟满茶,然后站起身到凉亭后面。靠着墙根,地上放着一尊火台,里面插着一捆原木。镜泰裕把木头燃着,顿时烧起了大火。说来也怪,随着火势渐盛,原本很灿烂的白天竟然渐渐转黑,时间不长,恍若黄昏。所有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火把的光亮映衬着黑色的天空。
看我惊讶的目光,镜泰裕说:“罗先生,你看到的这处场院已经布下法力结界,在此中可以无视日夜,可以观四季花丛。”
我赶紧道:“没想到镜泰裕先生你还是个法力高超的人,在日本叫阴阳师吧?”
镜泰裕说:“我本人没有法力,这里的结界不过是我假借夜叉明王,神兽之手。你可以把我看成一面镜子,本身不会发光,只是能反射伟大的光源。来,先喝茶,喝了这杯茶,我给你讲讲我的身份。”
我端起茶,看到茶水中倒映出火的颜色。一时入神,觉得这把火烧得通红,甚至充满了妖气。
“在京都,每年春夏,都要在东山燃烧大字神火,”镜泰裕道:“黑暗中亮起一点,紧接着火蛇像是导火线一般在山体上快速向四周蔓延开来,最后形成了大字。这个时候,不管是把酒言欢的游客,还是随三弦起舞的舞姬。还是微笑沉稳的老板娘,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山火。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可以把人们带入虔诚之境。”
他完全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举着茶杯,缓缓陈说过去的往事。
“也就在那个时候,”镜泰裕说:“我开始意识到了‘神’的存在,什么是神,我说不清楚,但我能体悟到它,后来通过修研刺青之术,我沟通到了夜叉明王,并进入了神的世界。最后,我终于看到了神。”
我听得入神,已经沉迷于他描绘的意象里。
“神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镜泰裕说:“先喝茶。”
我一口抿净杯中茶,脑子晕乎乎的,满口留香。
镜泰裕说:“其实我的身份,和这些神兽一样。”他用手指了指凌琳:“我们都是神之子。”
“神之子?”我喃喃。
镜泰裕说:“我们都在神的信仰之下,神为我们指出未来的方向和光明的道路。我们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殉道者,要做到殉道,首先要有‘道’。罗稻,你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