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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到了拔高百余丈,用外十余里的小竿岭。日色近午,到了岭北麓。山坡下,小径一分为二。四周没有村庄,只有—座歇脚亭,亭中有三名旅客,坐在亭中聊天。
亭前立了一座指路碑,上面刻着:“北至举州。西至信州。
南至浦城。”
金华府在唐、宋、元,皆称美州。江西广信府,本朝之前皆称信州。可知这座石碑,绝非本朝所立了。
柏青山不想歇脚,希望到曾是小竿巡检司的小竿镇歇脚打尖,因此过亭而不入,也不理会亭中的三位歇脚旅客。
走在最后面的禹德,却亮声叫道:“柏爷,歇歇脚再走。”
他止步回顾,笑道:“再走六七里,便可找地方打尖了。”
禹德将小中江放下,一面用汗巾拭汗,一面说:“小的真乏了,小主人愈来愈重,背得甚感吃力。”
他举步走近,笑道:“那么,把禹哥儿让我带……”
“不必了,小的尚能支持,歇歇便可。”
走长途,绝不可操之过急,携带的物品愈来愈重,不歇脚不行的。柏青山只好同意,说:“好吧,歇会儿也好。”
一脚踏入亭中,他怔住了,分坐亭中的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恰好将他围在当中,三双怪眼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
他看到三人从衣内取出了长剑,也看到了对方不友好的眼神。他悚然而惊,扭头向禹大嫂叫道:“禹大嫂,不可进亭。”话落,他取下包裹向亭外退。
后面的中年大汉冷笑一声,问道:“站住!你是柏青山?”
那话儿来了,他心中一凛。
“不错,山东柏青山。”他沉着地答。
“当然咱们知道是你。”
“咱们少见,诸位高性大名,有何见教。”
“你听说过括苍三奇卢氏兄弟么?”
“没听说过,恕在下孤陋寡闻。”
“听说过会稽双侠么?”
柏青山心中一凛,点头道:“不错,听说过。是不是十年前双剑合壁,一举击溃江南群魔会九华六十余名黑道高手,名震天下的旋风剑客马文魁与烈火剑客毕清泉两人?”
卢老大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递过说道:“两位前辈联名致书阁下,阁下可说是无上殊荣啊l”
柏青山接过书信,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受宠若惊。”
“告辞。”
“不送。”
括苍三奇出亭扬长而去,他打开信封展观,上面写着:“书致柏青山阁下,太极门门墙不幸同室相残,而足下无端卷入游涡,浙境侠义门人深感遗憾。缘因禹家遗孀携走该门之拳经剑诀与武经一部,此事关系太极门之声誉门风与兴衰,至关紧要。如落在邪魔外道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足下于桐庐适逢其会,不明内情,遂予插手,固然出于侠义心肠,末可厚非。今特致书足下,叙明内情,事关太极门之家事,足下即请置身事外,免滋误会,彼此不伤和气,尚请三思,如足下见允,请即回程,至要至要。”
具名是会稽马文魁、毕清泉。两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前辈,以颇为客气的口吻,致书劝请一位没没无闻的年轻晚辈处身事外,确是无上殊荣,柏青山理该感激涕零唯命是从方对。
可是,他偏偏不识抬举,冷笑一声,自语道:“好家伙,这是什么话,这两位前辈大概老糊涂了。”
禹大嫂脸色死灰,惊恐地问道:“柏爷,信上说些什么?”
他出亭将书信递过,含笑问:“这两个武林风云人物,大嫂认识么?”
禹大嫂看完书信,不住地战抖,恐惧地道:“柏爷,贱妾不认识这两个人,却知他们是玄清师叔的方外至交。”
“哦!玄清?是不是一个姓武名荣的老道?”
“是。”
“他修炼于东天目洞灵观?”
“正是,柏爷……”
“这人我认识,在敝省管闲事时认识他的。”
禹大嫂泪如雨下,回声道:“柏爷,拳经剑诀的事,纯同构陷。一。”
“在下不过问这些事。”他枪着说。
“柏爷,贱妾须说个明白。先夫从未打算过问门人子弟的事,只管行医济世不问其他,要拳经剑决何用?池价是先失的师兄,早已起意另立门户,拳经剑决皆由他保管,先夫从未看过也不想看这种书。先夫是否被人害死,贱妾不敢妄言,死无对正,贱妾不能妄谁是凶手。但依贱妾受迫害的情景看来,池琦难免涉嫌,他要追回拳经剑决,为何要下毒手置我孤儿寡妇于死地?此中阴谋欲盖弥彰,昭然若揭。上次九姓渔户酷刑迫供。贱妾为苟全性命,只好许言拳经剑诀藏在宅后水井中,其实并无此事。”
柏青山呵呵笑道:“禹大嫂,不必说了,在下已经明白表示,不过问这些事。”
“柏爷之意……”
“在下只问是非,不问其他。”
“在下只知一群自命侠义英雄的人,明目张胆,胆大包天行劫孤儿寡妇,我柏青山路见不平管了这档子不平事,要管就管到底,任何威胁也吓不倒我柏青山,任何人也休想能胁迫在下放手了。”他神色庄严地说。
老少三人跪下了,最后是义仆高德也屈身下拜。
禹大嫂拜倒在地,泣道:“恩公义薄云天,此恩此德,没齿大忘,愿来生犬马以报……”
柏青山避在一旁大声说道:“大嫂请起,在下不敢生受。请节哀,咱们赶路。前途多艰,小心应付。”他背起包裹,说声走,领先踏上南下浦城的大道。
禹德仍然背了小主人,断后而行。
只走了半里地,前面矮林中人影乍现,掠出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挡在路中叫:“柏青山,你有何打算?”
冷冷一笑,扬声道:“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了。”
“你……”
“护送孤儿寡妇到地头。”
“你拒绝了会稽双侠的请求?”高个儿厉声问。
他取出书信,三把两把撕得稀烂,向上一抛。纸屑迎风飞散,大笑道:“这就是在下的答复了。”
“你在自掘坟墓。”
“哈哈!能自掘坟墓,方是有勇气的人。两位是会稽双侠么?”
高个儿哼了一声,说:“你还不配与双使说话。”
“你们最好叫双侠出来谈谈。”
高个儿拔剑在路上画了一条线,大声说:“这条线是阴阳界,希望你不要踏过此线。踏过此线,有死无生。”
“好,在下知道了。”
“你还有机会,阁下前面有上百位武林高手,阁下千万珍惜自己宝贵的性命。”高个儿说完向路旁退去。
他到了线旁,笑问道:“阁下,阴阳界是如何区分的?”
“南是明,北是阳。生死任君择,过界便嫌迟。”
“哈哈!你是说,过了界便生死相见么?”
高个儿已退林缘,亮声道:“正是此意,不要辜负了双侠爱护后生晚辈的心意。”
他发出一声狂笑,举步跨线。
禹大嫂奔上,狂叫道:“柏爷且慢!”
“怎么啦?”他问。
“他们有百余位之多……”
“你伯?”
“贱妾……”
“你是说……”
“贱安跟他们回杭州好了,以免玉石俱焚……”
“你回去又能怎样?后果如何?”他沉声问。
“前行是死,回杭也是死。”
“那你……”
“暂且苟且偷生。”
他脸色一沉,冷笑道:“我不勉强你,只告诉你一句话,我不怕死。”
“恩公……”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就死得光彩些,屈辱而死,饮恨九泉。”
“天哪!”禹大嫂仰天长号。
“你走不走?”他沉声问。
禹大嫂一咬牙说:“定:”
他冷冷一笑,再问。“往南抑或是往北?”
禹大嫂拭净泪痕,恨声道:“往南。”
他一声狂笑,越界而走,踏过了阴阳界。
“砰”一声响,东面的树林中升起一枝蛇焰箭,直上九霄,“喷”一声在半空爆炸,火星纷坠。
一高一矮两个人不见了。禹大嫂随后跨过来阴阳界。
前进里余,野草凄迷,吉林密布,山坡上一株被雷火所焚焦的枯木上,飞起两名乌鸦,“哇哇哇”大叫了三声,向西飞走了。
“不祥之兆。”后面背着小主人的禹德大叫。
柏青山大踏步而行,豪情逸发地引吭高歌:“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邮下黄须儿……”
前面十余丈,路两旁的草丛中,升起了两个劲装入影。
他视若无睹,继续高歌:“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蓦地,左右三丈外的草丛中,各射出两条人影,剑芒耀目,人影似电,四人四剑几乎同时扑到。
歌声徐落,余音袭袭,但人影已接触,人剑俱聚。
风吼雷鸣,剑影漫天。一道人影像电火流光,疾进两丈,倏然而止,乍隐乍现。
是柏青山,他已透过人丛。辟邪剑有血迹,捧剑而立点尘不惊,如同岳峙渊亭,似乎刚才并末发生过任何事。
“啊……”狂叫声乍起。
“嘭!”有人倒了。
四个人倒了一个,另三人的有肩井血流如注,剑因手已失去而丢掉了,以左手掩住剑口,脸色死灰向左右踉跄而退。
柏青山并末回头,冷叱道:“把人抬走,放在此地他便会鲜血流尽而死。”
三个右肩受伤的人,只好将小腹挨了一剑的同伴背走。
柏青山方徐徐转身向后,向惊呆了的禹大嫂母女叫道:“拾剑,必要时可以一拼。”
禹大嫂拾起一把剑,怔怔地说:“恩公神勇,杭州四霸只接下一招。n柏青山淡淡一笑,收剑道:“大嫂夸奖了,走啊!”
他的口气尽量放得轻松,其实他的确毫不紧张,一个看破生死的人,心中无所依恋无所牵挂,自然不至于紧张。
克服紧张而鼓起求生自卫的勇气,常会因情势的变化而增加或减少。而一个已知自己必死的人,不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视于死亡,甚且会生出憎恨的情绪。常会演变成冷酷、疯狂、残暴的可怕变化,所激发的勇气不但不会消失,而且有增无减,出奇地冷静,无畏无惧极为危险。
柏青山便是后一种人,他已到达极为危险的边缘。
前面的两个人,呆立在路中,用惊疑的目光,目送同伴退走。
柏青山到了,一声剑吟,辟邪剑出鞘。
两人一惊,火速拔剑。
柏青山冷冷一笑,剑尖徐降,一步步徐徐迫进。
两人左右一分,左面的人叫道:“小辈,丢剑投降……”
话末完,柏青山一声长笑,人化电闪,剑幻龙腾,猛扑发话的人。
发话的人一剑急封,向侧闪避,右面的人乘势扑上,剑出“飞星逐月”,剑啸似龙吟,内力极为浑厚。
柏青山不进反退,大旋身挥剑迎举,“嘎”一声错剑的锐鸣传出,辟邪剑已贴对方的剑切入剑尖刺向对方的胸口,“咳”一声贯入右肺。这种左旋迎击身法,双方都危险,谁先占着,谁便是胜利者。
同一瞬间,左面的人乘机扑上剑化虹而至。
他再次旋身,“铮”一声恰好崩开来剑,辟邪剑乘机吐出,又中对方的右胸。
两人先后惯例在地呻吟挣扎,去死不远。
他向后举手一挥,示意禹大嫂四人跟上,一面走一面高吟:“过了一关又一关,关关皆似鬼门关。手中青锋迫日月……”
长啸声震耳,括苍三奇从左面的树林中飞射而至,喝声似沉雷:“送你至枉死城!”
“吠!”他怒吼,身形乍闪,人影如魅,剑影如幻,蓦地风吼雷鸣,剑气是风扑面生寒,人影乍合,剑影漫天。
“铮铮铮!”剑鸣暴起,火星飞溅。
纠缠片刻,柏青山的身影突然从左面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