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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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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们一阵欢呼,继续往水田进发。

这几亩水田应当是以前居住在鸡公山的乡民开垦出来的,因为野狼们的到来而荒了。但鸡公山山清水秀,即使没人打理,水田里居然还长出了野稻子。

看得出,野狼们都是生于山间长于山间的好孩子。

他们在田埂上不停奔跑,然后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你挤我搡地将手指捅进田埂上的洞眼里。过得一阵若是大笑,便是捉到了一条黄蟮,若垂头丧气,黄蟮自是溜之大吉。

我早有准备,拿了邓婆婆用来挂熏肉的小铁钩,又悄悄请老七帮我挖了些蚯蚓。老七显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索性蹲在旁边,脸不时红上一红,但眼睛却专注地看着我忙乎。

这等摸鱼掏蟮之事,向来是我至爱,此刻得以重操旧爱,我得意地哼上了小曲。

将蚯蚓穿在铁钩上,我便让老七拿着铁钩,找到田埂上的小洞处,将铁钩微微伸进洞内。老七趴在田埂上,我则蹲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不过一会,老七欢呼着将铁钩一扯,一条拇指粗的黄蟮挂在铁钩上拼命挣扎,我笑嘻嘻地接过来。

将黄蟮放进竹篓时,我眼角一瞥,似是不见了狐狸,仔细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他人,便问老七:“六叔呢?”

老七张眼找了许久,才指向田边的树荫下:“那里。”

我举目望去,狐狸正躺在树荫下,翘起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他的腿晃一下,那狗尾巴草就晃两下,十分的有节奏感。

老七笑了出来:“六哥倒悠闲,等会输了看他怎么办。”

因为事先怂恿老七去和狐狸打赌,比赛捉黄蟮,输了的要在脸上画王八,我自是乐得看狐狸变成王八,便向老七窃窃笑:“别叫他,让他睡。”

老七看着我,脸又是一红,却没说话,扭过头继续趴在田埂上钓黄蟮。

老七这孩子真是实诚,太阳将他的脸晒得出了油,他还尽职尽责地趴在田埂上。可不知是不是野狼们太过兴奋将黄蟮吓跑了的原因,田埂里可钓的黄蟮越来越少。

我看了看竹笼中的黄蟮,虽然不太多,但再看看远处仍在晃着狗尾巴草的狐狸,立时大乐。

再捉得一阵,我热得受不住了,道:“算了,太热,不捉了。”

老七抬头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跑向田边,飞快地折了一杆棕树叶子,又飞快地跑回来,用棕树叶对着我用力扇了几下,道:“好些不?”

我正享受这难得的清风,狐狸嘴里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双手负在身后,施施然过来。

他看了一眼老七,又瞟了一眼我,眉头微皱,因为叼着狗尾巴草的关系,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刚出大汗就扇风,小心风寒入骨,对孩子不利。”

老七吓得一哆嗦,我忙道:“别听他的,他吓你。他输了赌局,找你撒气呢。”

狐狸却吐掉狗尾巴草,望天轻哼了一声。

众目睽睽下,他踱到最下方的水田边,弯腰在田埂处掏了一阵,哗地从水田里提出一个竹篓来。

众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在那里埋下一个竹篓的,齐唰唰围了过去。狐狸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端着竹篓,极潇洒地将竹篓在我们面前转了一个圈。

竹篓内,一大堆黄蟮正在拥挤翻腾,白沫滚滚,十分壮观。

“哇………………”

看着一大堆人张嘴惊叹,狐狸得意道:“哪有你们那么笨的,居然一条条去捉。将蚯蚓用饭团包住,再用细线捆住放在竹篓里,竹篓口用荆条做成倒钩,黄蟮钻得进钻不出,一捉一个准,还可以睡一觉。”

看着老七晒得出油的瘦脸,想象等会要被画上一只王八,我于心不忍,愤愤然道:“还没到时间,老七,咱们再来,不信就赢不了他个使诡计的。”

老七大力应了声,这回我也懒得蹲着,索性脱了鞋袜,站在了水田里。

可过得一阵,黄蟮还没钩上来,我的脚开始麻麻痒痒。

初始我以为是禾苗刮着痒,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长长的蚂蟥,一半身子已经钻进了我的腿肚子里,剩下的一半在外面扭曲着,极其恐怖。

虽然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在女人本能的驱使下,我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啊”地尖叫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了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中,急声问:“怎么了?有蛇吗?!”

因为窜过来的力道太迅猛,这人将我抱住时滴溜转了几个圈。我被转得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看清楚将我抱住的是狐狸。看着他焦虑得有点过分的神情,我颇觉稀奇,便决定配合他一下,索性哆哆嗦嗦地指向小腿肚子,颤声道:“蚂、蚂蟥………………”

我以为,狐狸接下来会以很轻蔑的神态看那蚂蟥一眼,然后又很轻蔑地对我轻哼一声:“真是女流之辈,被一条蚂蟥吓成这样。”

接下来,他会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姿态弯下腰去,轻轻一弹,啪,蚂蟥掉落在地。

可没想到,狐狸顺着我的手指看向那蚂蟥,焦虑瞬时僵在了脸上,瞳孔却猛然收缩,露出悚然的惊恐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了更大更宏亮的惊呼声。

“啊………………”

我十分庆幸,狐狸即使是在惊恐大叫并跳跃时,仍没有将我丢在地上。

也十分庆幸,老七他们很快就赶了过来,按住不停发抖的狐狸,替我将蚂蟥弹掉,再安抚受惊过度的我和狐狸。

还没到吃中饭的时间,整个鸡公寨便传遍了:六当家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世上就只怕一样东西…………………蚂蟥。

直到吃晚饭,狐狸仍将自己关在房中。

老七很自觉地在脸上画了王八,去敲狐狸的门,狐狸也只是打开门漠然看了一眼,又啪地将门关上。

看着狐狸板起的面孔,我忽觉得今天的水芹煮黄蟮好象不是特别美味,回到厨下叹道:“我看得给六叔招招魂,好好的一个人,被蚂蟥吓成了那样。”

邓婆婆边洗碗边道:“夫人,您终究是有身子的人,下次别跟着这些猴崽子们胡闹了。”

又道:“说起蚂蟥,倒不是六当家不够男子汉,那东西确实吓人。我以前帮人倒夜壶时就听说过,黑州大牢里的牢头,有时想让一个犯人死而看不出死因,便会用蚂蟥钻入犯人体内。蚂蟥吃血,且一路吃向人脑,待将人的脑髓吸光,再破脑而出,这人就会极其痛苦地死去,因为蚂蟥吃到脑子时需要一定时间,钻进去的小口也已愈合了,又是从头发里钻出来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伤口。”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忽然心中一动。

黑州大牢?

这夜,我本不想再叫狐狸去山顶吹笛的,狐狸却主动来敲我的门。

我拉开房门,狐狸平静地微笑,却不说话,我便也没说话,静静地跟着他上了山顶。

他这夜吹的笛音很凄凉,幽幽缕缕,似在向天上的星月倾诉着无尽的思念之情。他的眼眸,也在星光月影下闪着淡淡的波光。

他的脸有些泛白,却一曲又一曲地吹着,仿佛积蓄了很久的情绪,皆要在这夜的笛音中尽数渲泄。

弦月中天,星光微芒,夜风在笛音中也似变得幽凉了,拂过我的发,拂过狐狸的衣袍。

我倚着松树,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他不是一只狐狸,而和我一样,都是在月光下静静遥望回家之路的人。

回来的路上,我们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将我送到小木屋,狐狸忽然唤道:“大嫂。”

我停步回头。

“明天………”他犹豫了一下,道:“咱们再去捉黄蟮。”

我一愣,“这个………”

他涩然笑了笑,道:“我想,明天最好………能再看见………蚂蟥………”

他这句话说来甚是艰难,我心中一软,柔声劝道:“六叔,还是别去了。”

“不。”他摇摇头,过了许久才道:“大嫂,你怕火吗?”

火?

我点头:“怕,我很怕烈焰噬骨之痛。”

他竟没有再说,只向我微微欠身,轻轻远去。

灯笼摇摇晃晃,将小木屋前的长廊照得很清楚。灯光下,他走得很慢、也很平稳,但那步伐总让人感觉有些怪异。我追出几步,再用心看了一阵,心中竟有微痛。

因着木板的关系,我算得很清楚,他迈出的步伐,竟似丈量过似的,每一步都是迈过三块木板,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的距离。

但他的双腿,却隐隐在颤抖。

不知他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颤抖的双腿,并让它们迈出丝毫不差的距离。

也不知他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从人间地狱般的黑州大牢里活着出来,并向我说出那句话。

“我想,明天最好………能再看见………蚂蟥………”

静静的关注

我忽然觉得,我和狐狸之间好象有了什么秘密似的。无关我身份的秘密,也无关我肚中孩子的秘密。

虽然他没有对我说什么,却反而更让我心生唏嘘。辗转了大半个晚上,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狐狸果然又拉着老七等人来叫我去捉黄蟮。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野狼们都学乖了,纷纷象狐狸一样做了带荆条倒钩的竹笼,放了蚯蚓饭团,找到田埂上的洞眼处,将竹笼一放,便各自散开,乘凉的乘凉、划拳的划拳。

老七这孩子还真是象他娘,有点一根筋,仍旧拿了铁钩,顶着大太阳,趴在田埂上钓黄蟮。

我拎着邓婆婆帮我做好的竹笼晃悠过去,道:“老七,别钓了,咱们也来个瓮中捉蟮。”

老七却不抬头,闷声道:“不用。”

我拉了拉他,“这样钓太累,用竹笼吧。”

老七仍不抬头,闷闷道:“我喜欢这样。”

想起狐狸说过老七的娘曾挑着谷子走到京城,到刑部大堂滚钉板的执着劲,我一个哆嗦,不敢再劝,慢悠悠踱到狐狸身边。

狐狸今天却没有用竹笼,反而学老七的样子,拿了个铁钩,也趴在田埂上。

说实话,老七那农家少年的身材和皮肤,趴在田埂上那是一道无比和谐的风景。可象狐狸这般,白衣儒带,身形颀长,手指修净,还蹬着双黑色缎面布鞋,这样拱着屁股趴在田埂上,实是…………………

咳。

我低咳了一声,狐狸侧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今天还打不打赌?”

此时灿烂的阳光斜照过来,将他的脸照得半边明半边暗,我晃了一下眼,才笑眯眯道:“没啥好赌的,你也不可能真在我这个大嫂脸上画王八。”

狐狸想了想,道:“那就不赌画王八,输了的答应帮赢者做一件事情,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

我想想自己一无财二无权,三正挺着肚子,也没色可谋,便点头:“好,一言为定。”

钓黄蟮这件事,虽然很久没有做过了,但毕竟曾经是我的至爱。我脱了鞋袜,跳到水田里,却不急着下钩,只踩着泥浆,来回观察田埂上的土洞。

看得一圈,我选定一个洞口泥浆较浑浊的,将铁钩往里微伸,便弯着腰,聚精会神地看。

不过一会,有了动静,我再等了片刻,将铁钩轻轻一抽,哈地一笑。

狐狸看着我将那又粗又长的黄蟮放入竹笼中,似是咬了咬牙,忽然也脱了鞋袜,又再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将右脚踩入水田的泥浆之中。

我看得很清楚,他将脚踏入泥浆的那一刹那,身子颤抖了一下,但他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地踏了下去。

泥浆被“趴跶”踏响的声音很悦耳,我向他微笑了一下,转而专注地盯着自己身前那个土洞。

我算到了自己钓黄蟮的高超技艺,却没算到自己的身子。怀着四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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