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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若四顾一圈,屋内摆设精致中透着低调的奢华,装饰大气中又处处新颖别致,方家早已没落,这些年她暗地里多次贴补,方勉强维持世家的排场,如今又哪里拿得出如此手笔?
时光总是这么神奇,让你以为绝不可能的事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铺陈得如此顺理成章。待你知晓,留下的只有惊讶。
“如果换一间屋子,我会睡得更舒坦。”幽兰若勾勾嘴角,笑得妩媚。
“是否,换个人陪在你身边,你能睡得更更舒坦?”方少倾问。
问出后,方少倾便后悔了,幽兰若的性子古怪,有待调教,但不是现在。趁幽兰若出神之际,方少倾转了个话题,“陆衷想拉拢你?”
幽兰若收回思绪,一边撑着床沿起身,一边笑笑道:“我还有什么值得拉拢的?日进斗金的聚先庄已经双手奉送给了太子,剩下的朝凤楼和续香阁,并没值得他大费周章的价值。”
想了想,肯定道:“他应该是想让我以后帮他收尸吧。”
毕竟皇图争霸,一朝败亡,亲眷牵连,最后连个收尸的人也未必能找到。其实他们这类人,才是阶级中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一出生就要面对争斗,一身不休,看似赢了,不过是更多敌人在暗处窥视。
“所以,你只打算为他收尸而已?”方少倾似笑非笑的问。
幽兰若摇摇头,“亲戚一场,做几场法事为他超度,祈祷他来生托生平凡人家还是要的。”
方少倾失笑,眼前的女子神色认真,眼中尽是严肃,她喜欢开玩笑,在某些时候却不屑于谎言,收了笑,思忖了一阵,方少倾突然正色道:“月儿,你如何确定太子一定会赢四皇子一定会输?大皇子发动政变未果,四皇子却捡了平乱的功,岐王府坚定的支持,加上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拥护,四皇子不是没有胜算的。”
太子虽然开始频频露面,但依旧毫无建树,现在朝中形势一片倒,无人明言废太子,但无声巴结四皇子的可是如过江之鲫。
“不过是一个岐王府,还有安王府、列王府均为表态,那些附和的也不过是没什么实权的大臣,左右不了真正的大局。”幽兰若轻嗤一声,心中不屑。
这次平乱最大的功臣应该是芳公主,折损最多的也是芳公主府,但芳公主半功未求,叫人摸不着头脑。
方少倾心底其实也是赞同的,东洛局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明面上的势力纷纷收敛,暗地里的势力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最后的时机,队伍,其实早就站好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方少倾似是玩笑道:“纵然全城的人都支持太子,若是月儿想让四皇子赢,难道他还是只有输?”
幽兰若这些年暗地里发展的势力,方少倾深深觉得,超乎他的想象。略施手段,左右东洛国的格局,不成问题。
幽兰若诧异的看一眼方少倾,然后笑了,“我为什么要想让陆衷赢?”
那些年费尽心力步步维艰,创建的一份份产业和势力,一则是追求一种超人凡人的成就感,二则是为有朝一日可以利用,在一些关键时刻发挥决定作用。
但是陆衷值得她动用那些势力吗?
东洛国,除了是她的母国,东洛的格局如何发展,她何须在意?
她所在乎和顾忌的,从来只是那个人,东洛国,是他守护的国度,所以她谨慎对待,事事留心。别人嘛,对她来讲,全无干系。
“昨日喝酒,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了吧?”方少倾转身,对外吩咐传膳。那双眸子在背对着幽兰若的角度,闪过一丝黯淡和阴沉。
幽兰若点点头:“嗯,有点饿。”
正文、【41】所谓伊人
描摹数千数万的肖像写真,撒于天下,人手一份,只要有钱,并不是太难的事。而要将所有散发出去的肖像写真收回,并且保证外边再无流传,让所有的经过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再无佐证,那就不仅仅是有金钱能做到的了。
幽兰若大手一挥,在晟京城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不过几日,所有的画作底本或抄本全部消失,只留下传说中安王府金尊玉贵的世子绝世容姿供世人嘘唏品评。
当然这都是后话,彼时的幽兰若坐在凉亭中,四周的花木在园丁的照料下依旧常青,但其显现的萎靡如何也不能让人如看到夏日葳蕤时心怡。
“安王府还是没有动静吗?”其实早知道不管是收下他人聘礼还是传其丹青,陆情轩都不会有特别的举动。只是心底某一处隐隐的期待,让她不得不多此一问。
“没有。”修尧恭敬回答。
其实是有的,譬如安王府的王妃乐不可支,往来不断的说媒议亲的公侯夫人大臣命妇让她应接不暇,忙碌且欢喜着,多年来她终于可以为儿子操劳一回,终日洋溢的幸福宛如甜蜜的少女,本来绝色的面容一改愁云,浮现发自内心的欢喜,动人的姿态,让安王府内外阖府女眷都无了颜色。
譬如安王最近召集工部上下,日夜商议,四处大有大兴土木的趋势。据闻是想为儿子成亲建新房。安王府自百年前建成,还是首次改建。安王却觉得似乎还不够,又四处寻觅风水宝地,建别装。
而安王府寄居数年的表小姐最近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世子表哥好事终于临近,她做妾的日子不远了,忧的是不知未来主母是什么样人。
但是这些都不在幽兰若关心之列。幽兰若想听的,不过是陆情轩一个人的消息。但是陆情轩终日窝在书房研究棋谱,悠闲自得,不管是府外铺天盖地的传闻,还是府内惊天动地的声响,他都置若罔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幽兰若终于等到陆情轩露面,是在元宵宮宴上。许是文德帝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放开了羁缚,尽情的纵乐,期望在有生之年享受更多的天伦,是以宮宴接连着以各种名誉举办。
正月刚过半,已经举行了四场宮宴,前三场陆情轩都未出席,幽兰若打听到陆情轩会出席元宵宮宴,她想了想,决定想办法参加这次宮宴。
她如今是身份是幽相府的庶出小姐,幽瑜晓得她的心思,是定然不同意她出席宮宴抛头露面的,不过她想去,又有谁能阻拦呢?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东罗皇宫歌舞笙箫,一排盛世繁华,幽兰若如愿出现在视角最佳的席位。
在她旁边,是岐王和月海心,宴会的歌舞从来引不起岐王爷的关注,他素来是神色淡漠,事不关己。今夜却难得发现了一件值得他上心的事儿了。
和岐王府隔着三丈距离的席面坐着安王府的人,安王夫妇和带着一对庶出子女坐着,陆情轩却并没有出现。幽兰若皱了皱眉,先前打探的消息是不可能有误的,难道是陆情轩故意放她鸽子?
这么一想,心底的不高兴又加深一分。
“幽丫头似乎对皇宫的歌舞很是失望?”岐王一手揽着月海心,一手端着美酒,眸光淡淡的看向幽兰若。
他神态散漫慵懒,幽兰若几乎以为出言询问的并不是他。但他神色虽然淡漠,清淡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幽兰若,等待她的回答。
“歌舞?现在有歌舞吗?我没注意。”幽兰若侧身,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岐王爷的称呼让她有些别扭,好似长辈对待晚辈。但他的小妾月海心与她可是姐妹相称。
月海心似并未发觉,闻见幽兰若的装怪“噗嗤”一声笑了,“虽然兰若及笄已经大半年了,孩子心性犹未脱去,王爷您别介意。”
幽兰若心中撇撇嘴,她两世活的岁月加起来这位王爷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吧?
原本计划借故探望妹妹去四皇子府客居两日,再跟着四皇子陆衷进宫赴宴,随即想着在这微妙档口,还是与陆衷隔远点比较保险。所以选择了月海心,藉由当然是幽三小姐某次拜神结识了出府还愿的月夫人,两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呵呵。”岐王爷怎会介意,能让他上心已是千恩,“玉小子大约还有两刻钟才会过来。”
岐王爷随意一句,却是让幽兰若心中一凛,微微思索,她侧身对月海心道:“这里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那你小心些。”月海心叮嘱道,其实她对皇宫的熟悉应变,远不如幽兰若吧。
幽兰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只是她刚起身,便瞥到从殿廊处悠悠踱步而来的身影,更不巧的是,她微微发怔的刹那,她被文德帝提名了。
月海心顿时捏了一把汗,侧身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不停的拉尚自愣神的幽兰若的衣袖。
幽兰若收敛思绪,不动声色的从月海心指间抽回袖子,视线却依旧跟随着殿廊下那人流转。
月海心自然醒悟幽兰若已经回神,知她心中应有计较,心中叹息一声,不再拉她。
大殿中央,此时立着一名端庄典雅,气质尊贵,容仪雍华,容姿绝世的女子,一瞬前,大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而她淡定若初,坦然的接受世人的瞩目,仿佛天生立于云端,合该享受世人的仰望。
一瞬后,大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从她身上移开,转到幽兰若身上。
这晟京城流传已久的两位奇女子,首次一道出现在世人的注视下,怎能不叫人沸腾?
承平一直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浅笑,双目平视前方,眸光如水,轻灵流转,眼神柔和,神色自然。
世人都关注她时,她坦然,世人目光移开,她淡然。
文德帝依旧笑得和蔼,看着那犹自对爱侄发呆的女子,无一丝怪责,只是温和的声音再次在大殿响起:“幽丫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是不欲与承平丫头争这个才女虚衔了?”
吟一首诗,作一曲词便算才女?这才女未免太欠缺难度了!幽兰若收回视线,拂了拂衣袖,仿若只是想拂去衣袖上的尘埃,接着款款转身,视线望向大殿中央,与自己齐名多时的女子。
其实,三日前,她们已经见过,在方侯府的后门,不期而遇!
“若是别人,不争也罢,但是承平郡主嘛,不争未免不敬!”幽兰若呵呵笑着,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的向皇后身侧的端木郡主身上落了落。
其实即便是承平,她也不是非要一争高下,但是陆情轩出现得如此巧合,她想,就玩一玩也无不可。而和端木晴的恩怨时隔久矣,如今知道她心之所向,更无意再报前仇,但顺便奚落一下,也无妨。
幽兰若清晰的看到端木晴的脸色白了白,其实当承平郡主回来时,她所有的荣光都已消失,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绿叶。
而承平,这个女子,似乎真的够得上与她齐名。
在幽兰若打量承平时,承平微微侧身,视线与之在半空交汇,两人的气场,第一次直面相碰。如此,和谐,神奇。
只是一瞬,幽兰若移开视线,看向已经走进殿内的陆情轩,轻启朱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语出,众人微怔,待她第一句念完,方才反应过来,幽三小姐是作诗了。适才承平郡主即兴吟诗一首,众人赞其才情,幽三小姐也作诗一首,倒也正合宜。
众人的目光被幽兰若吸引,无人注意到,陆情轩在听到第一句诗时,脚步不由自主的一顿,颀长的身躯猛地一震。
幽兰若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念出这首深藏于心的诗: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