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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楚萧离的胸口,段意珍回首来只望了暴跳如雷的太后一眼,立刻害怕的缩了回去。
“别怕。”
搂她在怀,楚萧离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她最坚实的靠山。
看着不甘死心的太后关氏,他神情里都是笃然和自若,“尽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有朕在。”
段意珍听懂了他的暗示,只好极尽所能的为自己找个说法。
绞尽了脑汁,她边想边道,“可能、可能是臣妾与慕容表姐争执时,与她说到了……说到了龙嗣一事!皇上曾经对臣妾说过,表姐故事讲得极好,臣妾听了暗自吃味,加之那些不好的传言,故才……”
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时刻想着夺爱邀宠,若能怀上龙嗣,不管生下来是皇子还是公主,那都是一辈子的保障!
故而,为此疯魔真算不得稀奇。
她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垂泪看慕容渊,“舅父,珍儿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珍儿……”
慕容渊驰骋朝野几十年,难道还看不明白眼前演的是哪一出么?
明摆着关怡想把女儿有孕的事坐实,而自己这外甥女先前疯言疯语,得了楚萧离的脸色后倒是反映得快,装傻充愣的改了说辞。
事至此,他只好从旁帮腔,对段意珍语重心长,“昭容娘娘无需太过自责,说起来,娘娘入宫一事……老臣难辞其咎!”
话锋一转,慕容渊对关怡抱拳道,“便是连太后都难免被谣传所扰,娘娘无需将此挂怀在心上,老臣只愿女儿能够平安无事,其他别无所求。”
“荒唐!!!”
关怡嘶声,到头来竟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难道说她让段意珍入宫是听信了外面那些流言?
指着围住慕容紫的太医们,她怒不可遏,“他们不说实话,那你们说!太傅的女儿可有身孕?”
所有的视线一下子都落在那女子身上。
主子们还没定夺完,奴才们只好从暖阁那边把取暖的炉子和被褥都搬了来。
大大小小十几只琉璃火炉将平躺的慕容紫周身围得完全,太医憋手蹩脚的在旁边忙活,那人儿身下的血乍一看貌似是止住了,再定眼细细的望,仿佛又还没有。
她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覆下眼帘,双唇浅抿,一动不会动,瞧着像是早没了气儿。
冷不防,段意珍直觉被楚萧离扶住的手臂刺疼!
她亦是在湖里滚了一遭,好在摔下去的时候慕容紫垫在下面,宫人们很快就把她救起来。
此时虽裹着大氅,全身早就冻得发麻了,可想楚萧离使了多大的劲她才会有痛感?
不解的向他的俊庞看去,绝代的脸上除了时时都不达心底的淡笑,竟然风平浪静得可怕!
段意珍暗暗自惊,便是听他云淡风轻的启唇对太医们道,“既然是太后问话,你们如实答来。”
稍顿,他的笑容似乎又沉凝了些,复又道,“朕,赦你们无罪。”
众御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妄言。
段昭容的说话他们都听在耳里,这无非是皇上和太后的较量,等同于让他们选阵营,选错了就是个死!
大家勾着脑袋私下里拿眼色交换意见,最后还是一位长相颇为年轻的跪行了出来,有条不紊的回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慕容司设并未有孕,只掉落湖中时撞到腰部,不甚受伤,故才血流不止。”
得他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合。
反正孩子是保不住了,太傅大人的女儿性命危在旦夕,外面天寒地冻,若不立刻换个地方,怕是连她也要送命!
不管是哪个,他们都开罪不起。
于是都七嘴八舌的禀告起来,说的无非都是性命攸关的话,连同慕容紫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都找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许是被湖底的石头刺的,许是被冰扎的,横竖是太傅大人的女儿,太后再坚持也好,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衣验吧?
“母后,您可听见了?”楚萧离含着一缕笑问。
关怡被寒风吹得发白的唇半开半合,良久说不出一个字!
“好……好!!”
她伸手颤颤指着段意珍,又指向那群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御医,“这么说是哀家老糊涂了?只有哀家一个人听到了?还是哀家听错了?”
大局已定,无人回应她,独独慕容渊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跪在她跟前苦求,“还请太后娘娘开恩,救人要紧,老臣的女儿,老臣的女儿……”
楚萧离冷眼相望,漠然的对她好心提醒,“太傅大人爱女心切,母后何以要残忍如斯,为一番无凭无据的说话拖延一条人命?太傅大人的女儿有没有怀上朕的骨肉,难道朕自己不清楚么?北狄的大公主才将出宫不久,若是今日她的女儿魂断于此,他日朕当如何给北狄交代呢?”
是啊,他们都差点忘记了慕容家还有一层这样的厉害关系。
大楚内乱五载,不止北狄蠢蠢欲动,其他邻边小国虎视眈眈,断不能因此给了人一个开战的借口!
“皇帝休要以此吓唬哀家!”
关怡才不吃这一套!
形势本对她有利,谁知这些个人颠倒是非,混淆言辞,慕容渊那奸猾的老匹夫演得感天动地,到头来反成了她的不是。
“若皇帝觉着错在哀家,将来就是北狄的大公主亲自问责,皇帝把哀家推出去任由北狄处置便好,但今日,哀家非要弄清是非黑白不可!”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关怡发了狠,猛然探手拉过就近的小太监,“先前你离哀家最近,既然哀家都能听见,你没有理由听不见,去告诉皇上和太傅大人,段昭容说了什么话!”
罢了她把人往楚萧离所站之处推过去。
那小太监被吓得腿软,往前趔趄着跪爬到地上,迎上他的是一双不同寻常的金丝黑靴。
抬头,顺着龙纹攀附的金袍,帝王威严赫然与他眼前。
楚萧离的耐心所剩无几,就是他有心与关怡周丨旋下去,慕容紫也等不急!
来到被推出的小太监跟前,他一扫之前的和颜悦色,周身都是冷然肃杀,“把你听到的说出来。”
这次,再没有赦免哪个无罪的说法。
那小太监是仁寿殿的奴才,太后身边的人,他深知自己和别个不同,不能附合先前那些人的说法,若依着太后的心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匆匆思绪之后,他跪在地上,两手直渺渺的支着半身,垂头道,“回、回禀皇上……奴才听见段昭容说,慕容司设有了皇、有了皇上的骨……”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关怡脸上紧迫的神情也未曾随之松释,就在这时,始终低着眉眼的楚萧离忽然清淡的唤声,“溟影。”
一道原本靠后的黑影倏的闪身,极快的掠向前来,身形一定的同时手起刀落——
众人几乎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动的手。
只见他身姿微有晃动,锋利的宝剑斩破风雪划出个利落的弧度,继而宝剑归于剑鞘之中,那跪在楚萧离面前正在说话的小太监嘎然噤声!
再接着,众目之下,他的脑袋毫无征兆的滚落在地,身体还维持着跪地的形容,被斩得整整齐齐的颈项喷出灼热的鲜血,硬是将迷乱了人眼的白色风雪染得绯红而可怖。
倒抽凉气的声音在肆虐的寒风里交叠起伏,无一不被吓得脸色惨白!
不知哪个宫婢惊叫了半声,溟影移目望去,她忙用双手死死的把嘴捂住,睁得偌大的眼充满了惊恐和惧怕,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还有的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血腥的一幕震撼了所有人,就连慕容渊都没有想到!
楚萧离一步一步的走近面目僵滞的太后关氏,“母后身边的奴才不说实话,这让朕委实感到难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母后见谅。”
他的神情轻松不已,他的语调更一如既往,甚至他眼底又溢出了愉悦的笑意。
大局皆在他手中掌握。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关怡倒退了半步,额心的凤头钗摇晃出惊惶的弧度,压抑对他的恐惧,她努力镇定道,“皇上是在逼哀家就范么?”
楚萧离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向她身边所有仁寿殿的奴才看去,如沐春风的笑问,“你们还有谁听见了?尽管说来。”
无论是宫婢还是太监,统统跪倒一片,异口同声的用祈求的语气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求皇上开恩。
“很好。”楚萧离很满意,这才转首与关怡相视,“母后,是您听错了。”
关怡恼火得不执一语。
楚萧离倒不需要她的回应,既然脸皮都撕破了……
忽的定眸,他眼色变得深厉,“传朕旨意:仁寿殿众宫人言行不正,扰乱视听,蛊惑太后,其罪当诛——都拉出去杖毙!”
圣旨一出,御林军涌上来架了人便往刑房拖。
求饶和哭喊声此起彼伏,明明都以为被放过了,谁想皇上还是要大开杀戒,难逃一死。
“楚萧离!”连搀扶自己的宫人都被带走,关怡一手扯住欲要转身的人,压低声音道,“哀家乃先皇亲封,当今嫡亲太后,你竟然……你竟然颠倒是非黑白,如此猖狂!!”
她仁寿殿上下一百多个奴才,说杀就杀,折煞的不仅是她的脸面,更是天家的威严!
楚萧离低眸看了看她抓住自己的手,再看看她那张怒极失态的脸,笑得越发肆意了,“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朕就算不敬你,也要敬着关家手中那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不是吗?”
顾不得身份尊贵,关怡恶狠狠威胁,“你知道就好!”
“不过……”靠近她耳边,楚萧离用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母后却是也别忘了,二皇兄还在朕的手中,南巡时候您故意捏造皇兄在宫里的假消息与慕容太傅,若朕将真相告诉他,你说会是如何的光景?”
关怡不可置信的瞠目望他,他却是无比的好奇,“想来,应当会十分有趣!”
求饶的奴才们都被拉远了,寒风簌簌,刺骨锥心。
那慕容渊极会看形势,不管不顾就上前去,扬言要将女儿带出皇宫保命。
御医们纷纷劝言,帮着把人往暖阁搬移,无需楚萧离再有任何表示,都晓得该如何做了。
关怡无话可说,只得听楚萧离遗憾道,“闹成这样,朕也不想的。只若是慕容太傅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假若北狄真的要计较仔细,以此发难,朕为了息事宁人,是依照母后所言,将母后交由北狄处置?还是让关家的兵马出征呢?”
这可真是个值得深思的大事啊……
话尽然,他转身揽过被他晾在一边的段意珍,对她温言了几句之余,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旁若无人的向东华殿行去。
徒留身后雪白的苍茫,还有两滩刺目的血迹。
天越发沉黑昏暗,惊惶过后,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做打扫,在宫里的日子呆得久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没见过?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便万事大吉。
靠近湖边那处,懂得水性的侍卫还在交替下湖捞人。
霍雪臣站在旁边怔怔然出神,连雪落在他的肩头积下一层他都浑然不觉,脑中的画面还停留楚萧离对他暗示的那幕。
是的,就在最开始太后和慕容太傅只为拖延而争执时,他看出端倪,紧张又气得脑子发热,差一点便上前来了。
是楚萧离暗中以一抹厉色,将他狠狠的逼得把迈出的半步硬收回去。
那是个怎样的眼色,他无法用任何言语详述,但决然深刻难忘!
冷静之后再来回想,若他真的站了出去,又以怎样的立场为四娘说话?
更甚,太后会不会将矛头调转向自己,把四娘有孕一事和他联系起来,夸大其词将人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