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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发髻上的饰品若隐若现的焕发着珍珠般高贵的光泽。
如此一个她,实在不该置身在狭小肮脏的囚笼里。
沉默片刻,素来寡言沉冷的慕容若文先开了口,问,“来看我有多狼狈?还是想说些能够叫你觉得痛快的话,证明你是这宫里最得脸的女人?”
她话中的每一个字里都是不甘和讽刺。
若无铁栏相隔,定要面前的女子给她陪葬!
隔着坚固的铁栏,借以身侧摆在木桌上的灯盏,慕容紫平静的打量着里面女子略显狰狞的脸容。
开始布局的时候,她就不曾觉得这有多高明。
先前在东华殿,正陪着九郎对弈的三哥哥听了她的话语,对她说:那是因为你的身边多的是狡诈如吾皇,聪睿如汝兄的‘人才’,便也就显得自己笨了些。
然后又赞许的说,其实她委实会对症下药。
或许吧。
收回思绪,她浅淡道,“我不是来奚落你,更非来看你有多狼狈。”
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慕容若文的面前,她再道,“受人所托,他朝,这样东西或许能给你留个念想。”
他朝,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岂能一死了之?
慕容若文迟疑的覆眸看去,望清慕容紫手中所托之物,霎时呆如木鸡,闪烁的眸光随之静止,半开的唇微微颤动,不执一言。
前一刻她还在暗中嘲笑着所谓的‘他朝’、‘念想’……
她统统不屑!
可现下,忽然将从前的珍惜之物放到她的眼前,迫使她忆起曾经种种美好期许!
更以此提醒,那些遥不可及,她曾拥有过。
“我不要!!!!”
嘶声,慕容若文挥手打在了铁栏上,仓皇失措的往后连退了数步。
“把它拿走!我不要!!我不需要!!!!”
那是南巡前,方玉泽赠给她的定情之物,一支断了之后,又经工匠重新打造,用镂空的黄金包裹连接成型的玉簪。
这是外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时常带着,十分珍惜。
十五岁时,却被若芩借着素簪笑话她。
——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偏要当宝,身为慕容家的小姐,你要作践自个儿我管不着,莫要因此让人看低了慕容家,那便成了你的罪过——
因这番话,慕容若文赌气的把玉簪当众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未曾想,会被方玉泽收拾起来,为她重新修好。
她还记得,当日他与她授完最后一课,在她要离开书房前将慌忙请她留步,取出这了簪子,对她表白心迹。
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值得他以死相搏,此簪为证!
叫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誓死相随?
后来呢?
这是她心尖最痛!
莫提,提来徒添伤心痛楚。
见慕容若文姿态躲避,缩进了囚室深处,不愿意再多看自己手里的玉簪一眼,慕容紫并不强求,只叹息道,“他要我跟你说:此生无缘,来世再续,他……”
笼中传来厉声嘶吼——
“别说了!!我不想听,与我没有关系!别说了!!!!!!”
慕容若文死死捂着双耳,歇斯底里的不停尖叫,用头不停撞墙,似乎感受不到痛楚。
再,又癫狂的抓扯头发,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扭曲的脸容,惊惧失措的表情,比流传在深宫里最可怖的厉鬼更加可怕,更加可怜。
片刻。
她像是挣扎得累了,抽噎的顺着破败不堪的墙壁滑倒在地,无力的嘤嘤哭泣……
许是认命了,许是认输了,许,是不得不心死了。
由始至终,慕容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到她变得安静,才用冰冷的语调说,“方玉泽已决心出家为僧,明早在万安寺剃度。”
又是一语,惹得慕容若文偏头看来。
空洞的美目里残留着一丝未了的余情,一丝仅存的关切。
她若有所想的望着慕容紫,半响启唇,沙哑的问,“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故意让他入宫……教他写那张字条,这些……全是你的设计?!”
“是我安排的。”慕容紫没有否认,又道,“却是他先找的我。”
慕容若文一窒,疑惑只在花了的脸容上停留半瞬,继而变得沉痛不已。
慕容紫淡淡注视着她,说,“父亲曾经对你好言相劝,你不听,偏要将我视为一生仇敌,不将我置于死地不罢休,便是都看出了你的心思,叫我如何念在姐妹一场,放过你?”
她是放过了,可自己能够被放过吗?!
“你因我入宫,因我断情,恨我是为应当,可你原本能够选择,是你拒绝和方玉泽私奔,自负的托人把这支簪子还给他,然后,留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对付我。”
想起来前,刚走出东华殿,看见站在风雪中进退不是的父亲,她隐隐感到心疼。
为了一个女儿的生死,向另一个女儿求情,那是何等的滋味?
“我从开始就没有想要专诚为你设下这一局,更没想过在宫里,最先对付的人会是相同血脉的姐妹。”
慕容紫无奈的说着,眸子里由此多了复杂的情绪。
她并不喜欢这座皇宫,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楚萧离。
无法理解的是,竟然有人会为了仇恨而放弃心爱的人,将自己生生断送于此。
慕容紫继续道,“在我还未想好如何待你时,是方玉泽求二哥哥带他来找我,他进宫一趟不容易,不知求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一生得一人为你倾尽所有,何尝不是件幸事?”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
“方玉泽对我保证说,是他的话,你定愿意同他远走高飞,我却觉着仇恨将你蒙蔽,你非要毁我诛我不可,于是,才有了今日拙劣的一局。”
字条是真,试探是真,方玉泽的心也是真。
若那时她留在殿中,在两宫的施压下拖延片刻,抑或找个开脱的说辞都好。
那么片刻之后,慕容徵领众人来,百官之首会为他们亲自向两宫请旨,赐婚,皆大欢喜。
再不成,还有随后来到的楚萧离和慕容紫。
奈何的是,慕容若文选了她最不该选的。
看着笼中不成人形的女子,慕容紫问,“最初时候,你听命父亲和二哥哥,身不由己,是你之不幸,你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我的身上,以报复我为乐,你做这些事时,可有想过父亲,你的母亲,还有疼爱你的外祖,这样……值得吗?”
慕容若文听后,定定与她相视半响,随后收回了眸光,倚着墙一动也不动,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值得与否,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还有问得必要吗?值得吗……”
她也不知道了。
慕容紫将头摇了摇,道,“明日,二哥哥会将你送去城郊慈恩寺,往后你就在那里静心向佛,为慕容家和天下祈福吧。”
说完,她复又看看手中的玉簪,想了一想,弯身将簪子放在囚笼外,转身离去。
待到她转出了囚室,慕容若文才慢慢爬了出来,将丑陋的自己置于微弱的光线下,手伸出铁栏,拾起那物件,悲恸垂泪。
……
慕容紫是觉着稀奇,这皇宫本就是个笼子,没想到还设有天牢。
来前,楚萧离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就算皇宫是笼子,那他们这些被囚在笼子里的,必然都是片片羽翅价值连城的神鸟!
她不以为然的嗤笑。
神鸟,万岁爷这比喻……稀罕大了!
走出天牢,外面风雪依旧。
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自天黑时就开始放肆,怕是彻夜都不会停息。
入眼之处都被覆上了银白,无月的雪夜却因为这些洋洋洒洒的纯白,竟比身后的囚室更加明亮。
一身影孑然立在不远处,玉身挺拔,狂肆的风将他的墨发与长袍吹得猎猎翻飞,他纹丝不动,好似正举目望着更远处寒夜下的景致,谁也不知他在做着怎样的沉吟。
但慕容紫知,此刻他会在这里,只为了等她。
于是,被风雪摇曳撼动了的心,在看到他的一刹归于安然。
忽然就有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平和而感激的微笑在脸上绽放开,她向他走去……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楚萧离还是听见了几乎要被风雪声掩盖的步声。
未回头,他幽幽深眸远眺正前方尽头的那片不显露的天光,漂亮的眼尾染了些许温柔,宠溺的问,“该说的都说完了?”
慕容紫顿步在他身后,将他交叠负在身后的大掌扳开一只,霸道的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打量,摩挲他掌心和指尖的茧子,再与他十指交错,把脑门向他宽阔坚固的后背靠去,郁郁寡欢道,“我不开心。铄”
她说,她不开心瑚。
不费吹灰之力的废了时刻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万岁爷真不知,小辣椒何来的伤感?
他侧过头瞅她,见她覆下了眼帘,敛去眸中堪比星辰的光华,纤长浓密的睫羽被风吹得微微抖动,委屈得欲要哭了的模样。
纵使偶时闹不明白她那颗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是耐下性子问,“为何?”
慕容紫遗憾道,“初初见到慕容若文的时候,我就挺在意她。”
楚萧离俊眉微挑,露出一抹好奇的神态。
猜测,莫非这人儿觉得自己不如区区一个庶出的慕容若文?
慕容紫并未回避他的调侃之色,理所当然道,“她学识好,样貌生得出挑,尤其她的性子,不冷不热,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我反倒觉着世家的嫡出小姐应当是她那样儿的,不得不说,吴氏将她教得很好。”
听着她的话,楚萧离客观的思索了番,认同的点头,“吴大学士素来口碑甚佳,虽学生不多,但各个都是出挑的,这点其他的大学士不能比,慕容若文是他的外孙女,单是礼教和学问上,必然不会逊色,至于说相貌……”
仔细的打量她对自己扬起的脸容,他眉目间笑意更浓,颇为满意的说,“慕容家随便走出一个来,都不错。”
后而又臭美的补一句,“自然,论面皮脸貌,你的哥哥们是不及我们楚家的男子的。”
慕容紫嫌恶的白眼他,遂,心有所想的回首看了那黑漆漆的牢房一眼。
这牢房建在地下,上面只造有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入口,四周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尤显得破败,丝毫不得宫里其他地方威武壮阔。
地方也偏僻,从东华殿一路到这儿,楚萧离陪她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怎么了?”
楚萧离转过身来,替她拉上斗篷的帽子,把她那颗快被寒风吹成冰块的脑袋盖住。
慕容紫耸耸肩,道,“实则,最叫我遗憾的是,我原以为能和她做真正无话不谈的姐妹,我觉得她与我有些相似,都是身不由己,都是看似软弱好拿捏,骨子里倔犟到底。”
楚萧离乐了,弯起眉目,“你也晓得自己犟得很?”
她不答,撇着嘴盯着他猛瞧。
好一个‘身不由己’,当初到底是谁先招惹了谁?
他好声好气的说道,“实则,你和她一点也不像,虽说是朕使坏在先,强迫你在宫里呆着,可你没有要同朕玉石俱焚的打算,而是挖空心思想要离开,单单这一点都能让朕夜不能寐,怕了你了。”
说完,换他反过来拉起她的手,迈开步子向东华殿方向走。
楚萧离走在前面些,沉稳的脚步踩进两寸厚的松软白雪里,她温驯的在后面跟着,存着少许顽皮,故意每一步都要踩在他的脚印里面。
察觉到这一点,他身形微有停顿,眸光不经意的往后移看去,又在这一瞬,极快的收回。
不着痕迹的继续往前。
自成风流的嘴角已然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十分享受。
雪夜,这样行着,仿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