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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家一门显贵,盛宠不倦,可仿佛都与她不得关系。
只因为头顶一个‘嫡’字,母亲始终怨恼她不是男儿身,无法在朝堂上为关家大放异彩,连内院生了儿子的小妾都敢当面给她威风看。
对大家族来说,女子最大的作用是被当作货品嫁给权势之人换取利益,素日里外人道得最多的是她规矩学得如何,长得可否俏丽,看重的亦是她关家嫡女的身份,女子需要什么才德?女子本就是男人的附属!
是云阳表哥在她最自卑的时候说过,若不甘心,便亲手去改变,直到做得好比任何人都好,做到人所不能,那时,他们都会对你顶礼膜拜,再不敢轻视。
这些年关红翎表面做着嚣张跋扈的名门千金,暗中收纳人才,培养暗人和死士,为父亲出谋划策,她以为如此就能改变命运,谁想,云阳表哥一朝失势,她也将在来年开春入宫选秀。
三妃的位置,必有一席属于她,若加上关家的推波助澜,再出一位皇后都不是不可能。
可她仍旧放不下。
僵硬的跪在地上,她心潮翻涌得厉害,或许再不问,今后就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必要问了!
抬起头,她眸光灼灼的看向父亲,“女儿只想要一句话,姑母和父亲是否决心放弃殿下?”
关濯写字的手微有滞顿,笔下那个‘等’字正写得一半,一时未曾收住,浓墨自毫尖滴落溅开,这个字算是毁了。
他重重的叹息,“红翎,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当为父心狠也罢,绝情也好,云阳殿下如何都不可能再重新掌权,个中缘由,为父不便告与你听,你只需记得,来年入宫切莫掉以轻心,凡事给自己留三分退路。”
话说到这份上,只差没有道明不会对楚云阳抱有任何期望,他是弃子!
关红翎直觉不可思议,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的话她都听懂了,不会真的甘于做楚萧离的朝臣,云阳殿下也不会再管,那么除此之外,还剩下一位皇子,姑母和父亲做的是这个打算?
她心里讶异着,又闻关濯语重心长,“你若为他好,入宫后就当不知此事,如此他还能保住性命,否则……”
唯有死路一条!
宫闱外,风波暗涌(三)
几场雨落过后,便是到了圣驾返京的日子。
卯时二刻,此时的天还黑沉沉的,月亮藏在云端若隐似现,仿佛离天亮还尚早,苏城里却已有了喧嚷之声。
北城门外禁军戒严,前来送驾的百姓连主干街道分支的每条小巷都挤得水泄不通,不说能一睹圣上风采,至少今后谈天扯地时说出去也薄有脸面。
谁不知道新君是如何坐上龙纹宝座的,端的就是那一个‘狠’字!
大楚国在腥风血雨里摇曳五载,能得一位杀伐果决的帝君治天下,心颤之余,又觉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下令出发快过去一个时辰了,长长的队伍还有大半停留在城中,正好又从慕容府的东门经过。
慕容紫是女眷,不比父兄们时时都要伴在圣驾左右。
加之此行进京后她就要入帝王家为官奴,故而大臣家眷车马的随行里没有她的位置,只能跟在末尾和其他的宫婢乘马车走。
也是正好得此机会,她还能偷得最后的闲暇与母亲叙话。
宁氏握着她的手温言细语的叮嘱,“去到京城,入了皇宫,务必要时刻谨言慎行,老爷和二郎虽在朝中,你却不能事事依赖他们,后庭与朝堂是全然不同的。”
她贵为北狄公主,举手投足都是能让世人当作教习的典范,由是离别一刻,再多不舍都被约束了,反倒显得过于墨守陈规。
慕容紫看着都觉得累,乖顺的把头点了点,随口一问,“母亲可想过也去京城?”
宁氏身份特殊,大楚与北狄亦敌亦友,她身为北狄的公主,从大处上看,不去自然最好,若两国交恶,她定会被当作人质囚禁起来。
可是小处上说,长年累月与夫君分别两地,听闻这次伴驾南巡前,慕容渊抬进门那房小妾都有了身孕,实在令人唏嘘。
慕容紫问罢就自觉失言,赶忙又道,“是女儿糊涂了,叫母亲为难。”
宁氏没有放在心上,冲她宽慰的笑笑,再露出一抹难得狡黠的神色,“你以为我不去京城是为了什么?出嫁从夫,即便为娘我身为公主也难逃丈夫三妻四妾,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我自己守在苏城,他是断不敢把人带到我眼前来添堵的。”
这话说完,慕容紫先有怔愣,接着随宁氏一道笑了起来,母女之间的芥蒂仿佛都霎时消除了。
是啊,出嫁从夫,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
好与不好,全赖那个男人是如何的形容。
眼前的队伍正缓缓蠕动着,忽然从前方来一快马加鞭,顷刻到了她二人跟前,竟然是溟影。
“传皇上口谕,慕容氏御前随行伺候。”
宫闱外,风波暗涌(四)
一听这口谕,不止慕容紫颇有微词,连宁氏都忍不住微有蹙眉。
女儿入宫为女官,虽‘尚寝’一职不大好听,可负责的也只是帝王就寝,掌帏账床褥扫洒等等,与御前伺候是两回事。
再说这个随行是要随到哪时?莫非一路上都要如此,直到入京?
慕容紫当即不快,楚萧离的用意实在太明显,她要是真的去了,等走到京城,自己也早就‘声名远播’,进了宫那还不成众矢之的?
他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正欲寻个借口推脱,宁氏抢先一步对溟影悦色好言道,“这位大人,小女自幼跟在命妇身边,从未远离,命妇还有几句话想对她交代,可否通融少许?”
溟影略作思绪,“不要太久,下官在前面等。”
他快言快语,说完便打马去到前面街口,当真等在那处。
“母亲,我……”
“紫儿。”宁氏打断她,“为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他是皇上。”
将女儿拉近了些,她压低声音慎重道,“你此行入京不必事事都听你爹与二郎的话,更不要对他们予取予求,他们爷们在朝堂上自有位置斟酌,你自个儿在后宫打起十二分精神,娘会派人在暗中帮你。”
这话的意思……
慕容紫暗惊,疑惑没来得及脱口,宁氏握着她的手重重按了下。
遂,她默了下去。
看来母亲并未如她所见的那样冷漠,是人都有个身不由己,何况还是嫁到大楚的邻国公主。
凝视着女儿年轻动人的脸庞,仿佛像是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宁珮烟忍不住忧愁的叹息,“你想出宫的念头我知道,皇宫都不是人呆的地方,只有时人太渺小,不得不受形势所迫,你听我说,若真到了那般险恶之境,你只需要讨好一个人,得到那一人的宠爱足矣,不管你喜不喜欢他,说穿了,他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他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慕容紫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从她素以为恪守陈规的母亲口中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事实如此。
眼下还没进宫楚萧离就要她做众矢之的,回京的路上她天天在他眼前晃,风水轮流转,难保今后他看不见自己还会觉着缺点儿什么。
有了这不可或缺的习惯,不说她能置身事外,求个自保还是可以的。
将母亲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慕容紫随溟影出城,直接来到御驾的最前面,众目之下,只身钻进皇帝宽绰而奢华的车撵。
……
天未亮,楚萧离在一人掖在车中,还是他最喜欢的侧躺姿势,身后枕着几只蓬松柔软的靠枕,身侧边放一小案,案上瓜果点心,美酒玉酿,皇帝的日子如是。
看到换了宫装的慕容紫入内,他满意的眯起了眼,“那么……长路漫漫,给朕讲个故事来解闷吧。”
宫闱外,风波暗涌(五)
跪礼没行,安没请,他竟然要——听、故、事!
你说说,一个二十七、八,嗜杀兄弟,囚禁太子,还背负谋害先帝之名的新君,残暴名声早都在外了,听什么故事?装什么纯?
按捺住无穷无尽的腹诽,慕容紫垂着眉眼做老实状,“不知皇上想听哪样儿的?”
反正是变了法逮着她往死里整,和说故事真不得多大关系。
娘亲说得对,小不忍乱大谋,这会儿硬碰硬不是对手,我忍!
楚萧离空出支着脑袋的手指了指案前的芙蓉垫子,示意她坐那儿,然后双目游移,不着边际的道,“要听着有趣味又不至于太假的,儿女情长要有,美人如画要有,荡气回肠,耐人寻味,最好如梦似幻,带点儿仙神之说,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最最重要的是——”
讲到这里他支起身子,面皮上正儿八经的,“里头的男角儿不能比朕有本事,这样的故事,你会不会讲?”
慕容紫埋着头细声,“比你有本事的男人还真没几个……”
“你说什么?”
“奴才说,奴才这里正好有个对应皇上要求的,就是不知皇上听后会不会觉得有趣。”
毕竟人有诸多口味,万岁爷好哪一口,是慕容紫这辈子最最不想揣摩的事。
斜目瞅着那看似老实,实则心思想法多得很的丫头,楚萧离原本做的就是以刁难她来消遣闲暇的打算,没想到她脑子转得快,竟然说有这样的故事?
“说吧,朕赦你无罪。”
免死金牌在手,慕容紫整理了下,开始给他讲曹老爷子的《红楼梦》。
从那颗女娲补天石和绛珠仙草的前世今生,讲到贾府众人的人生百态,这些楚萧离从来没有听过。
别说什么贾府,连女娲是谁这一茬他都逮着问了半响,更之余慕容紫凭空造了个朝代。
初初时楚萧离以为她存了心糊弄自己,一句话能生出无数疑惑,好在她有问必答,滴水不漏,细嚼慢咽之下,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边挑刺,一边讲,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这时距离苏城已有三十多里。
上千人的队伍,依着这个速度少说要两个月才能走到京城。
正讲到黛玉抛父进京都,楚萧离自己也觉着听来够长,大手一挥,特许慕容紫以后每天来给他讲上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能做的事情做了去了,孤男寡女同处一车,实在叫人想入非非。
这还不算,他还坏心道,“故事讲得还不错,朕就赏赐你……赏你个什么好呢?”
听他寻思的语气慕容紫就头皮发麻,他会有没想好的时候?
“就赏你与父兄一道用午饭,去吧。”
话音飘散在金镂玉锲的马车里,慕容紫无可奈何的僵着小脸爬了出去,连腹诽都没力气了。
明摆着,楚萧离给她制造‘机会’,让她好好的把在车中发生讲给她的老父亲听,便是她还要再说一遍《红楼梦》的开头,再解释一回那些前世今生,要了命了!
这个男人真混蛋!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一)
返京的日子对于慕容紫而言只有痛和折磨,快乐从来没有发生过。
自启程那日开始,慕容渊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就不曾摆过好脸,恨不得没生过她,人前更是爱理不理,老头的臭脾气不一般。
他在朝野上说一不二,此番女儿要入宫为婢不说,还当着无数双眼睛钻皇上的龙撵,随随便便一呆,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老脸都被丢尽了。
连她二哥慕容翊也私下对其数落,早知今日是这般光景,不如直接答应当娘娘,这一路伴驾就变成荣光,那是盛宠!
慕容紫算看透人性丑陋了,你们不是要无间道么?不是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云阳殿下么?我不依你们跳火坑就是不识抬举了?
争权夺利都不及脸面重要。
万岁爷每天听故事的时辰不定,一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