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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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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收成。”父亲说完,一饮而进。母亲跟着也喝了,我酒到了嘴边儿,酒气先把我呛住了,舌尖儿舔了下,好辣,看看姐姐,她也是抿了下就放下了,妹妹的酒母亲直接接过去倒给了父亲,哥哥好像喝了不少,在那直咧嘴儿。 

“好事成双”,父亲给母亲倒满酒,“第二杯,咱们盼来年风调雨顺,收成更好。”一扬脖,又干了。母亲说:“喝了这个俺不喝了,醉了谁包饺子。”“好好,不喝的都给我,你们还是以茶代酒好了。”父亲说着,把我的酒倒他盅子里,对姐姐说:“大妮子过年就十岁了,干活都半劳力了,喝了。”又对哥哥说:“过年就上学了,小男子汉,喝干这个。”姐姐喝了,哥哥也喝了,姐姐狠喝水,哥哥猛吃菜,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妹妹、弟弟睡了,母亲开始包饺子,我和姐姐也过去帮忙,哥哥在那陪着父亲听匣子。包好了饺子,母亲开始收拾屋子,好像进了初一就不能再收拾了。反正,大人们的禁忌好多,说了孩子们也记不住,就是记住少说不好听的话就行了,当然,就算说错了话,大人们也不会计较的,“童言无忌”也适用于过年的。 

又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守岁进入高潮,既是对旧符的不舍,更是对新桃的热盼。父亲和哥哥也到院子里放了鞭炮,母亲叫醒了妹妹,抱起了弟弟,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一家人又围坐一起,吃新年饺子,饺子是素馅儿的,为了企求新的一年里,素素静静,平平安安。 

孩子们毕竟熬不住,胡乱吃了几个饺子,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的睡了。 

煤油灯下,父亲拿出个信封,说:“她娘,大哥大嫂来信了,钱也寄来了,说是家里添了小子,原本打算回来一起过年的,到年根儿了却又脱不开身了,这才写信寄钱,多寄了五块,说是原本要带来给孩子们的压岁钱,你看——”,“那可不行,”母亲抢过话茬,“他爹,这就够让他大爷大娘操心的了,原本的钱俺就不同意要的,咋能又让哥嫂多花钱啊?”“呵呵,俺哥知道你会这样说”,父亲扬了扬手中的信,接着说:“大哥说了,他们有了闺女,打今年起,他们也能给孩子压岁钱了,家里的孩子们一样也都是他们的孩子,人人都有份的,将来还指望孩子们孝敬他们呢。”“不给压岁钱还不一样孝敬,”母亲说,“难不成要看人下菜碟?咱家的孩子可不是势利眼的。”父亲点点头,说:“说得是,不过,哥嫂当了爹娘,头一次派压岁钱,自然想到了家里的孩子们,要是回得来也是要给的,分给孩子们吧,告诉孩子们他大爷大娘的一片心意,也让孩子们有个念想,将来知道要好好孝敬他们二老。”母亲点点头:“嗯,早起来给孩子们,是该让孩子们好好念想着他们的大爷大娘。”接着喃喃的说,“十事九不全哦,哥嫂那么好的人,送子观音咋就不让他们有个亲生的儿女?唉——” 

年,渐行渐远;日子,周而复始。当然,每一个轮回,不会是简单的复制,而是有许多的内容会更新。 

哥哥上学了,在大队的学校,全日制的。姐姐怅然若失,父亲便也给她报了名,半天的。男女有别,父亲算得上开明的,姐姐都说:“学校没几个女孩的”。 

父亲刨来种在门外的迎春花开了,开的比南山的还早。 

送粪,刨地,起垄,挑水,洇窝子,点花生,栽地瓜,山村里耕种的季节开始了,他们用心耕种,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在播种新一轮的希望。 

我也能下地干活了,洇窝子,点花生,一天下来也给记工分呢。像姐姐开始一样,二分;姐姐半天上学半天下地,还比我多挣一分呢。 

冬春雨雪少,几口井都见底了。那时候的井都是人工凿挖,根本没有能力打到地下水层,无非就是山体蕴含的雨水,在山沟低洼处挖的井,只能蓄积控出来的水。山上的地靠肩挑人抬的水种上,活不活、收不收,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眼见着青苗蔫了,山里人坐不住了。老人们张罗着开始求雨,父亲则带着青壮劳力忙不停的掏老井、挖新井。 

天依旧没有下雨的意思,有的井却见了水。这一来,大家的劲头来了,父亲更是“挖井不止”。家后面不远有口老井,父亲抽自己的空,没事就去挖、去凿,那口井见了水,父亲又在不远处,开始凿挖一眼新井。 

可能是挖井不止的精神感动了上帝,雨水来了,庄稼绿油油的恢复了生机。大人们又可以消夏了,偶尔去地里锄锄草就可以。 

伯父这年退休返乡了,安置在县城住着。刚好赶上“文化大革命”紧锣密鼓开场,可他这个下了台的“走资派”,因为一直在外地的缘由吧,竟让他躲过了批斗。 

父亲也被打倒了,不光因为是“当权派”,那芝麻绿豆大点儿官能算“当权派”?人家说“他哥是走资派,他是保皇派”。不过,乡村僻野的,加之父亲的人缘,家里倒也一直风平浪静的。 

“无官一身轻”,可父亲没怎么轻松下来。种田,采药,诊病,一样都不少。生产队里的事情一样有人找他商量。还有那井,有空还是去凿。母亲说:“用不着那井了,你还去干么?”,父亲说:“眼下是用不着了,可以后再碰上大旱,还是用得着呢”。 

凿了几个多月的井有好几米深了,遇上了光石梁子,父亲叫上三叔帮忙去打了炮眼儿,三叔说:“炸开光石说不定就见水了呢”,父亲也说,“俺琢磨这也是,老三,你想法兑活点炸药”,三叔说:“这个容易,你忘了俺大舅子哥是个石匠啊,找他准办得到”。 

那天早晨,一家人正要吃早饭,三叔赶早儿过来,在大门上喊父亲,只听见父亲说“太好了”,原来,三叔弄来了炸药,他哥俩去了井那,装好药,点着捻子,炮响过,这才分头回家吃饭。 

家里,我们都早吃过饭了,上学的姐姐、哥哥走了,我和妹妹哄着弟弟玩,母亲把粥端到八仙桌上,递过去特意给父亲准备的煎饼卷鸡蛋,“明天七月十五,”母亲说“吃完饭你得去集上买点菜吧?”父亲放下粥碗,说:“唔,到十五了?那得去”。七月十五,祭奠先人,那可也是每年要过的一个重要“节日”。 

“哦,对了,刚才哪放的炮啊,地动得厉害,觉着离咱不远呢”,母亲问,“嗨,差点忘了”,父亲咽下最后一口煎饼说,“那是俺和他三叔放的,炸开光石,说不定就见水啦,俺去看看”,母亲追着喊:“你不是得去赶集——”“知道,就看一眼,回来就走——”门外飘进来父亲的回答。 

母亲找出父亲赶集要换的衣裳,要背的鞑子,要带的席帽夹子……,收拾着东西,母亲一阵阵的心里发慌,看母亲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也心里毛躁躁的,熟睡的弟弟“哇”的一声醒了,母亲过去要抱弟弟,叫我,“菊花,你去井台子那看看你爹,怎么还不家来?”我答应着刚要跑,母亲又喊住我,“菊花,你来看着弟弟,还是俺去看吧,”我又赶紧进里屋,抱起弟弟他还是哭个不停,我叫:“娘,弟弟是不是饿了?您来喂喂弟弟,还是俺去叫爹吧。”母亲从大门口折返回来,接过弟弟,抱到怀里,刚撩起衣襟儿,就听到屋后一声紧一声的嘶喊:“快来人啊——出事啦——” 

“俺那娘啊——”,母亲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丢下弟弟,疯一样冲了出去,“娘——娘——”,我喊着“妹妹看好弟弟”,紧追着母亲跑了出去。 

屋后那眼新井的井口早围满了人,看见母亲跑过来,早有人上来死死的拉住她,母亲挣扎着扑到井口,被众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他爹——他爹——”;我也挤到井口,同样被人按住,眼前的情景把我吓呆了——父亲躺在井底乱石上,半边脸全是血,父亲的身上还趴着个人,那人也一动不动。“快把她娘俩拉开,俺下去救俺哥,呜呜…”,是三叔的声音,他正在往身上系绳子。母亲死死扒着井沿“咚咚”的磕着头,声嘶力竭的喊着“快些啊,快…”晕厥过去。 

母亲被抬到屋后阴凉地儿,三婶儿和几个街坊大娘婶子在掐她虎口,掐她人中,“娘啊,娘”我跑过去抱住母亲的双腿,摇晃着,哭嚎着。母亲“呜——”的一声出了口气,挣扎着又要往井口去。“快抬回家去”,三婶儿说,“家里还有孩子”,大家七手八脚抬起母亲往家走,我放开母亲,喊着“爹——,快上来呀——”挤进人群,重又扑到井口,早有人又把我拉住,我止住哭声,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一遍一遍的喊着:“叔叔、大爷,快救救俺爹呀——”,“妮子啊,大伙儿都在救你爹呢,下去救你爹的也没上来,你三叔下去就软了,亏了拴了绳子拉上来了,呜呜…”,邻居大娘抹着眼泪紧紧搂住了我。 

“风箱来了,”有人喊,很快,就有几个风箱围着井口,呼哒呼哒使劲拉着,往井里送风。三叔躺在地上回过气来,“哥——哥——”的叫着,挣歪着要起来,也被人死死按住。 

“点个刷帚头子先试试”,有人说。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说“好了,快下人,利落点儿,别迂磨。” 

三叔又开始挣歪,叫着“俺下”,眼珠子瞪得老大,可被人按着哪动弹的了。 

“好了,慢点,接一下”,人群一阵唏嘘,“好了,拉,接一下”,又是一阵唏嘘。 

“不行了…”说话的人哽咽了,人群爆发了哭声! 

“快抬家去吧,该准备后事了”,有人说,于是,父亲被众人抬着回家,身后哭声一片,“老天爷啊,你也不睁眼看看啊,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让他就走了啊…”,“阎王爷你放他回来,俺一命顶一命换他还不行啊…”。 

消息传开了,上学的姐姐、哥哥一路哭喊着往家里飞跑,不知道路上摔倒多少回,跑到家,胳膊、腿上血淋淋的,他们使劲儿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喊着:“爹,你醒醒,你醒醒啊!” 

三叔强忍着悲伤拉起哥哥,三婶儿拉过姐姐,满眼泪水说:“可怜的孩子们啊,你爹醒不过来了,好好劝劝你娘啊,你娘不知死了几个死了,还有俩小的不懂事,别吓着他俩,听话啊,这个家就指着你们两个了,快去看看你娘啊,孩子…”三婶儿说不下去了。 

母亲早哭干了泪水,哭哑了嗓子,倚着墙,怀里抱着弟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匣子,我和妹妹一边一个紧拥着母亲。看见姐姐、哥哥进来,我扑进姐姐怀里,泪水止不住的流,可我紧咬嘴唇,不哭出声来。姐姐浑身抖动,紧抱着我,哽咽着也不出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我头顶,又顺着我的额头到眼角,跟我的泪水和在一起。 

“儿啊,妮啊”,一只冰凉的颤抖的手搭在头上,感觉得到,那是母亲的手,声音沙哑却不陌生,我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姐姐、哥哥脸憋得通红也都拥向母亲,“他三婶子,”母亲吃力的说:“带俩小的先出去吧...”“二嫂,我知道了”,三婶拉过妹妹,抱起弟弟,出去了。 

“哭吧,儿啊,妮啊——,别憋坏了呀——”,“呜呜,爹啊——”姊妹仨扎进母亲怀里,都放开了声,不再压抑,痛哭流涕。“可怜的孩子们啊——,塌——天——啦——”,母亲声嘶力竭吼着,身子一抖,又一次昏倒在炕上。“娘啊——”,姊妹几个又忙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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