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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让我来吧。”
海连纳即使被生生扯掉头发，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但现在去有点惊异地看着米诺从那个一碰就散架的骷髅手里抓过梳子，然后捞起自己的头发，动作非常轻柔地梳头。
有种奇怪的感觉，海连纳皱着眉想着，要不是现在的状况无法召唤高级不死生物，他才不会让这个蠢骑士来给他梳头……
……蠢骑士……
海连纳低垂着眼睛，他能感觉到米诺身上散发着炽热的生命力，那么鲜活、那么美好……这个蠢骑士为什么赶不走呢，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靠上来，明明都已经说过那样的话，难道非要打一顿才肯乖乖地滚？
“我帮你扎起来吧。”米诺把那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握成一把攥在手里，然后也没等海连纳同意，就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根发带，把海连纳的头发扎得一丝不乱。
“……谢谢。”海连纳干巴巴地道谢。
身后的骑士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来到他身前。“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了，为什么要喝毒药？”米诺忽然把他按在石头上，不让他站起来，然后执着地问出几天前那个老问题。
“你——”海连纳不知是被突然禁锢所以吓了一跳，还是因为骑士超乎想象的执拗，坚持要知道答案。
海连纳有那么一瞬间的脑海是完全空白的，坦白讲，他已经以那般恶劣的态度对待这个骑士，按照他的设想，骑士也应当以同样的姿态回应才对。可现在这个骑士用绝对的坚持和他最向往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海连纳张了张嘴，一时间思维完全是乱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以一贯的冷漠和恶毒回应道：“这些于你而言毫无意义，你有这么多过剩的精力不如留着好好管管你乱跳的神经和抽搐的肌肉。”
大概是又一次遭受恶语相向，海连纳看到米诺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受伤的表情，然后骑士放开了他。
——对，离我远点，离我越远越好，滚开啊，蠢骑士……
有一种人很奇怪，你越是拿刀子戳他，他越要凑过来，还偏偏要把血溅你一身，米诺大概就是这种人。
海连纳怔怔地看着米诺，骑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种“屠龙勇士鼓起十二万分勇气面对恶龙”的表情，而且面对的还是“满嘴獠牙口水冷流一脸猥琐还喜欢强抢公主的女仆”的恶龙，之后他猛扑了上来。
一点也不温柔！可以说姿势就像打架，而且海连纳的下巴还因为米诺用力过猛而狠狠地磕在他的肩甲上。
这个剧情好像哪里不对？海连纳僵住了，他在僵住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我没有恶龙那么丑吧你至于酝酿那么半天么”。
骑士用力过猛，海连纳现在完全没想到推开他这回事，他被勒得根本喘不上来气。
米诺的动作停了，海连纳僵在他怀里努力喘气，俩人就维持在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米诺这个屠龙勇士本来确实鼓足了勇气，可是“恶龙”柔软纤细的身体一入怀，勇士就缴枪投降，完全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放……”海连纳眼前发黑，肋骨生疼，急欲挣扎求生。
米诺一下子像被烫了一样，刷地一下跳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呼吸错乱，一副比真“屠龙”之后还累的样子。
“那个我……我……”
“你，离我远点！”海连纳拉扯着自己被揉成一团的袍子，几次想揍米诺一顿，但是那一身铮亮的盔甲明显比拳头硬，所以他只得恨恨地放下拳头，拉紧披风往营地走。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魔法这种东西。
“喂，你总是用那些刻薄的话来躲我，你到底躲我什么！”米诺忽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尽管你有时候骂我骂的挺对的……”
海连纳全身猛颤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头。
虽然神官依旧没有告诉米诺任何他的秘密，可米诺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应该说，他马上就会成功。
“我们计划往夏兰城，那是南边最大的城，也是边关重镇，那里应该……”盖威斯笑了一下随手一挥，米诺已经会意，要是能拿下这个城的圣殿分殿，那也算有了大本营。
“不过路不好走，我们打算飞过去，好在这是在圣龙境内，俩龙骑士也不算什么大事。”鲁伯特嘿嘿一笑，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是龙族都不肯让主人以外的人坐到背上的，两位恐怕需要呆在龙爪子里……”
米诺眉头跳动了一下，并不打算反对，因为这毕竟是最快的方法了。
“不用，无福消受。”海连纳冷漠地说着，看都没看那边的两头龙——赤焰是浑身赤红的火龙，寒冰也如他的名字，是全身晶莹如白雪的冰龙。
“额，那你们——”盖威斯张了张嘴。
神官从帽兜下露出的嘴角扬起一丝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那笑容对两位龙骑士充满了不屑的意味，毫不掩饰。
“两头畜生。”
“你说什么！！！”鲁伯特忽地一下冲上来，脸涨得通红，但是米诺上前一步挡住了他，鲁伯特愤怒地大吼，“你竟敢侮辱我的伙伴你——”
“算了算了，黑暗神官能说什么好话。”盖威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不过那眼里明显也有了冷意。
“哼，就算是寒冰的脚趾甲，你也别想碰！”鲁伯特狠狠地瞪着海连纳，而后者却居然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神色来，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有礼。
米诺拦着力气大得惊人的龙骑士，防止他扑到神官身上去，圣骑士忽然觉得海连纳似乎很讨厌鲁伯特，尽管海连纳对自己也是经常恶语相向，可却一次都没有碰过自己的底线。
荒弃神殿（二）
米诺不知道为什么海连纳对鲁伯特如此讨厌——尽管在外人看来，海连纳那张死人脸上的表情万年不变，米诺觉得自己大概是看久了，所以居然能从那冷冰冰的脸上感觉到海连纳的情绪波动。
真是熟能生巧啊！
起码现在米诺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海连纳此刻非常开心，简直就是心情大好，米诺非常希望跟着一起开心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在海连纳把他放回地面上之前，米诺都开心不起来了——
任谁被一个法师拎着飞在天上，看着那肆意旋转的天空和各种模模糊糊的景物，米诺只能庆幸自己晚饭吃的少。
两头巨龙卯足了劲地飞，但他们惊讶地发现，以一己之力飞在半空的黑暗神官很是轻松，似乎还没有使上全力，盖威斯看了他半天，随即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了。
为了低调起见，一行人在城外林子里悄悄降落，并不打算飞进去——其实盖威斯觉得，他们要是就那么飞进去，引起轰动的绝对是可以用飞行术跟上两头龙的法师。
就算是高阶的黑暗魔法师，但是这种可怕的魔力也实在是太罕见。
夏兰城，夜幕低垂。
这里距离精灵族聚居之地更加近了，所以城中一片绿意盎然，各种植物在街道上肆意生长，建筑物大多都是木质，少数廊柱是雕花的巨石，也有不少模拟精灵族树屋的建筑——从那里面走出的，大多都是耳朵微尖，有部分树海精灵血统的混血种。
一行人进了城，便直奔旅店而去，现在还未有什么动作，并不是公开圣子身份的好时机，而鲁伯特要寻找团队，自然先找旅店住下，然后设法传信。
旅店是两人一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米诺都非常自然地和海连纳进了同一个屋子，而堂堂皇子居然为了省钱，让两头龙使用传送魔法回去龙域，两位龙骑士挤进了一间屋子。
米诺坐在屋里，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他的思绪飘得乱七八糟。
慢慢的有一种……说不上糟糕，但又绝对不太适合的感觉涌上心头。米诺忽然就想起当初在禁闭室的时候，那个非常诡异的春梦……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很久，米诺就坐在地上想了很久，然后他渐渐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过在他确认这个猜想之前，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海连纳这个澡洗的太久了吧，不会泡坏了么！
“额……海连纳？”米诺敲了敲浴室的门，门里只有水声。
“海连纳？你还没好吗？”米诺再次用力敲了敲门。
“海连纳，听不到吗？”米诺这回连声音都大了起来，但是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海连纳！你不出来我进去了！！！”米诺趴在门上，他确认他的声音可以被听得一清二楚，水声再大也能听到，可里面毫无动静，不会是……
脑海中回想起另一幅画面，神官独自一人离开，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在寂静无人的林间喝下那可怕的毒药。
米诺当即头脑一热，猛地挥出一拳，旅店这种普通的木门哪里经得住一位圣骑士饱含斗气的一拳，顿时碎了个彻底。
“海连纳！”
狭小的浴室里满是闷热的蒸汽，根本看不清东西，米诺的心口一下像被攥住一样，连喊声都变得尖锐起来，他连连挥舞胳膊，一头扎了进去，也不顾花洒喷了他一头一脸滚烫的热水。
好烫的水！
他一扎到底，一眼就看到倚靠着墙壁，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海连纳。
“海连纳！！！”米诺听到自己发出一声惊恐的颤音，花洒喷出的热水把他整个淋湿，完全没有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好骑士形象。
他的手轻微颤抖着，一手伸到海连纳膝弯处，另一手揽过单薄的肩膀，直接把人抱出去。那长长的白发湿透，铺在细瘦的身体上，与皮肤几乎是一个颜色。
海连纳没有任何反应，米诺把他裹进浴巾里，仔细而小心地擦干水迹，他出浴室门的时候一脚踩碎一只小瓶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海连纳，别睡，别睡，快起来！”米诺随手把自己湿透的衣裳扯碎扔掉，不让水再滴到海连纳身上去，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毫无血色的脸，水那么热，他却那么冷，冷得像是……早已死去。
“起来，你起来啊！”米诺的声音完全走了调，他脑子里已经是完全的空白，他抱起海连纳冰冷的身体，抱进自己怀里，他只能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喊这个人的名字，“你醒过来啊，还不到晚上你睡什么睡，起来，起来我们先吃晚饭！求你了求你了！你起来吧……”
完全不能想象。
从米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他就一直是一副冷漠狂妄的姿态，整个世界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是黑暗的领袖，手中掌握着一座神殿，他站在黑暗魔法的最高峰，无人能及。
所以即使米诺惊讶甚至惊愕地发现，他居然把毒药当饮料喝，米诺的神经也没有多么紧绷，甚至对此还有些迟钝，并不觉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可现在这个人躺在自己怀里，了无生气。
“起来……你睁开眼啊……”
若不是米诺胡思乱想多了，冲进浴室，他就会毫无声息的一个人死去。
死去。
再也不会醒来。
这对米诺来说，和光明神死在他眼前一样，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他能想象海连纳站在一地碎尸血海里对他冷笑，可他完全不能想象有一具尸体的名字叫海连纳。
现在不需要想象，只需要低头看。
这大概是一个恶作剧吧，米诺麻木地抱着海连纳，他想，大概是神官太无聊了，所以想吓唬他，看他被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