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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公主反问道:“你知道上师让我们做什么事情吗?”
纪纲微怔,扭头望了眼姚广孝。他们争吵得如火如荼,可姚广孝反倒事不关己的坐着,闭着双眼。
纪纲咳得嗓子发干,只能摇头道:“在下不知。可公主想必也不知道了?”
云梦公主笑道:“本公主的确也不知道,不过多准备些人手供上师挑选总是没错吧?说不定上师想找个女人生孩子呢,这事情你们男人能做吗?”
众人都垂下头来,想笑,又是不敢。杨士奇也是暗自摇头,心道这个公主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纪纲的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几乎连咳嗽都咳不出来。
那青衣女子皱了下眉头,略带不满,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云梦公主话题一转,微笑道:“更何况,你们若知道这姐姐的身份,恐怕就会自动退却,不敢和她争着做事了。”
纪纲皱眉,斜睨着青衣女子道:“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杨士奇一旁突然道:“纪指挥公事繁忙,显然还没见过这姑娘。这位姑娘是个捕头,叫做叶雨荷。”
纪纲脸上故露不屑,心道一个捕头算个屁,看你们像个宝一样。
女人做捕头,在大明并不常见,但并非绝无仅有。因为自太祖立国后,就将天下百姓分了职业,子承父业,不能有半分变更。这也就是说,老子做什么,儿子也必须做什么,不能改行。但有些人家出不了男丁,往往只能用女子代替,因此很多行业中也有不少女官,他估计叶雨荷也是这种情况。
可陡然间想到什么,纪纲心中微凛,反问道:“是定海捕头叶雨荷?”见杨士奇微笑点头,纪纲忍不住地皱眉。
他蓦地想到了叶雨荷是哪个。
大明自立国后,除北疆鞑靼、瓦剌长久的边患外,近来沿海亦有倭寇为患。因此天子朱棣在这些地方,都设置卫所,保护大明疆土。
浙江省处沿海之地,实为大明的重中之重,不过倭寇中有极为诡秘的忍者,为祸海域,一直难以缉拿。浙江布政使李至刚为保地方安宁,因此玩个新花样,让浙江十一府的七十八县,各选出一名杰出的捕头在一起论高下,选出优秀人才,甚至可径直推荐给朝廷任用,担当缉捕倭寇高手的重任。
各县都是磨刀霍霍,但谁都没有想到过,这十一府七十八县的头名捕头的荣耀,竟被一个定海的女子摘得。
而这女子,就是叶雨荷。
纪纲想到这里,虽不知道叶雨荷有什么本事,但也知道云梦公主为何会如此自信满满,忍不住吸口凉气,见秋长风垂头不知想着什么,心中蓦地有了忧虑。
秋长风亦是个人杰,这几年在锦衣卫中脱颖而出,端是为纪纲破了不少大案,很得纪纲赏识。纪纲本来对这次取胜有八分的把握,但知道那女子竟是叶雨荷,也忍不住地担忧起来。
转念之间,纪纲动起心思,说道:“公主殿下,我们说的其实都不算……这个什么……叶捕头……究竟要不要用,还是让上师决定。”他故意装作不知叶雨荷的底细,就想让姚广孝觉得这女子无用。
云梦公主扁扁嘴,走到姚广孝面前蹲下来,拉着姚广孝的衣袖道:“和尚道士,你让叶捕头帮你做事,好不好呀?”
云梦公主年幼时,其实也没少见过姚广孝,毕竟那时候姚广孝经常和朱棣一起。那时云梦公主无知,一直都对姚广孝这么称呼的。她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姚广孝了,感觉这个上师很有些陌生,这次如此称呼,却是要和姚广孝拉交情。
有风吹过,姚广孝霍然睁开双眸,他双眸灰白,有如死鱼一般地看着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陡然间觉得心中发寒,竟笑不出来,忍不住松开了姚广孝的衣袖。
姚广孝望了云梦公主许久,这才缓缓道:“女人和男人都是一样……一样只有一条命的。你若参与,要想好了。”
他又闭上了双眼,可言下之意让人心惊。
众人听姚广孝这么说,都已觉得,姚广孝让人做的事情,不但凶险,而且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塔中沉寂,云梦公主一时心惊无语,斜睨了叶雨荷一眼,心中犹豫。她想为大哥做事,因此不顾规矩拉了浙江送来的捕头叶雨荷来做帮手,顺天府能人当然也有,毕竟不如叶雨荷跟在云梦身边方便。可命毕竟是叶雨荷的,公主虽刁蛮,毕竟不是不讲道理,总不能强制让叶雨荷送命,因此难免犹豫。
不知许久,姚广孝道:“决定参与的人,上前一步吧。”
卫铁衣、习兰亭二人神色略带犹豫,叶雨荷沉默无言,只是迈上一步,云梦公主见了,喜上眉梢。卫铁衣二人一见,心道惭愧,立即上前了一步。
秋长风瞥了上前的三人一眼,皱着眉头,可也终于还是举步上前。
塔内森森,众人交锋伊始,似乎就笼罩分诡异险恶之意。
可更诡异的却是姚广孝,他缓缓伸出手指,向对面的塔壁指道:“那有一幅画,你们左一右三的帮我取过来。”
众人微怔,心道秋长风等人一共有四人,为何要左一右三的去取画?虽是不解,但众人还是扭头向墙壁望去。
墙壁上,空荡无物,哪里有什么画呢?
众人见墙壁无画,第一个念头就是,“上师老了,难道他……神志不清了,这才做事颠三倒四?明明四个人,非要说什么左一右三,甚至墙壁上有画无画都不清楚?”
这时轻风吹进,吹在姚广孝木然的脸上。那皱纹深深,有如石刻般……带着股儿难言的幽冷。
墙壁的确没有什么画儿,姚广孝又让四人去取,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长风目光流转,已看清楚叶雨荷、卫铁衣和习兰亭三人的表情。
叶雨荷眉头紧锁,一直盯着墙壁;卫铁衣却在盯着秋长风;而习兰亭一直看着脚尖,若有所思。
秋长风转目思索间,向塔壁处走近一步,突然听到习兰亭喃喃道:“画非画、取是还、似画非画,似取实还……”
秋长风听到,心中微怔,忍不住止住了脚步。
原来秋长风深知姚广孝绝不糊涂,也不会神志不清。相反,姚广孝眼下绝对应该是大明最清醒最有头脑的一人。秋长风见墙壁无画时,立即就认定这是姚广孝选人的一个考验!
姚广孝既然惊动了都督府、内阁、锦衣卫、公主甚至天子,可见他对选人的重视,而姚广孝看似闭着眼睛、寻常无奇的一个吩咐,难保说不是暗中观察所选之人能否符合他的要求。
墙壁上的确无画,但墙壁上说不定会有暗格藏画,而姚广孝这个吩咐,就是在考验四人对机关的了解程度。秋长风进而推断,姚广孝要人做的那事,肯定和土木有关。
秋长风本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但听习兰亭一句话,心中不由困惑。习兰亭所言类似偈语,这人身为杨士奇的管家,当然才华横溢,难道说他看到墙壁无画,认为姚广孝说的是禅语,这才凝神参悟?
秋长风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姚广孝做了二十多年的主持,半生的道人,半生的和尚,肯定通典知经,既然这样,姚广孝用禅机考验别人也是大有可能。
佛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难道说墙壁无画,如经中所云,本身蕴涵着得见真意的玄机?
其实不但秋长风摇摆不定,在场诸人如纪纲、杨士奇、云梦公主等人,皆是对姚广孝的吩咐大惑不解。
纪纲见秋长风举步时,心中窃喜,可见秋长风突然止步,显然没有把握,不由心中忐忑。但他为人阴沉,除了必要时候的表情,总是阴沉着脸色。
秋长风迟疑间,忍不住向纪纲望去,可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了杨士奇的脸上,见杨士奇正望着习兰亭,嘴角有分喜意。
秋长风不由又向习兰亭望去,见习兰亭仍旧眉头微皱,口中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空无相,包容万有。”
叶雨荷突然向塔壁走去,秋长风瞥见,立即恍然醒悟。
这是一个局,习兰亭设下的一个局——习兰亭得杨士奇吩咐布下的一个局。
杨士奇显然早看清楚局势,知道目前无论叶雨荷、卫铁衣还是习兰亭得到上师的赏识,他们目的都已达到。杨士奇的目的,在于击败秋长风,习兰亭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因此得杨士奇授意,用言语乱秋长风心弦,就是让秋长风迟疑不决。而那幅画,当然还是在塔壁之内。
秋长风明白这点,心中苦笑,知道他现在是以一对三,很是孤单。但他本是越挫越坚的性格,并不气馁,亦不沮丧,只是不再理会习兰亭,亦到了塔壁前。
习兰亭见秋长风向塔壁走去,眼中微现错愕,向杨士奇望去。杨士奇嘴角笑容微僵,暗自皱眉,发现纪纲的这个手下,也不简单。
塔壁空空荡荡,宽广数丈,秋长风虽断定其中必有机关,可如何来找,也是个难题。
纪纲、杨士奇略带紧张地望着秋长风和叶雨荷,知道能找出机关的重任,就在这二人身上。
云梦公主更是紧张地屏住呼吸,恶狠狠地望着秋长风的背影,感觉这人有着说不出的讨厌,恨不得一脚将秋长风踢到塔下。
秋长风陡然目光一闪,发现什么,才待举步向叶雨荷的方向走去。卫铁衣突然拦在秋长风的身前,冷冰冰地问道:“兄台高姓大名?”
秋长风只能止步,不想这种时候,卫铁衣突然问出这个蠢问题。
方才纪纲早就介绍了秋长风的名姓,秋长风不信卫铁衣没有听见。转念之间,秋长风就明白过来,卫铁衣这个问题一点不蠢,相反,聪明得很。
卫铁衣问名姓不是目的,阻挠秋长风发现机关才是真正的目的。他显然和习兰亭一样,都是要给秋长风设置障碍,助叶雨荷早发现机关。
这片刻之间,叶雨荷如玉柔荑落在了一处墙壁上,纤纤五指轻轻地敲击着墙壁,似乎思索什么。
秋长风只能叹息,他方才借助窗外光线,已看出那处墙壁略带光泽,和别处略有差别。他知道那肯定是有人经常抚摸的缘故,人没事摸墙干什么?不言而喻,那之后肯定就有机关。
他只是被阻挡了片刻,叶雨荷亦发现了这点,这个定海十一府选出的头名捕头,名不虚传。
秋长风心中叹息,脸上反倒露出笑意,望着脸色如铁的卫铁衣道:“在下姓秋,秋天的秋,秋长风,兄台这次要记好了。”
卫铁衣冷冰冰地望着秋长风道:“我记下了。”他退后一步,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也不再阻挡秋长风。
其实不用他阻挡,秋长风也无法去抢。众人虽确定了机关所在,可塔壁光秃秃的,怎么开启机关,仍旧是难题。
众人望着墙壁,皱眉思索间,突然见到塔中有道闪电划过,然后“锵啷”声响,叶雨荷突然拔剑。
众人一惊,就见叶雨荷出剑。
阴暗的塔中,突然间繁星点点,银河飞划。“锵”的一声响后,光芒陡敛,叶雨荷收剑。
叶雨荷出剑收剑之间,只在转念。
众人脸色均变,从未想过,这样个纤弱冰冷的女子,竟使得这般如电闪的快剑。纪纲见到叶雨荷出剑,脸上亦是动容,眼中突然现出分狠辣的光芒。
那分狠辣,也如那电光般,转瞬不见。纪纲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沉冷的表情。
众人都在望着叶雨荷,一时间不知道叶雨荷拔剑的目的。可秋长风一旁懒洋洋道:“叶捕头画的这太极图案,倒也好看。”
众人举目望去,才发现光秃秃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个太极图案,这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