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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如斯-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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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竟是有些忌惮要去理清了。

  第十六章下

  尉泽的资料次日即到。
  分门别类罗列一连串杀手,其後特意注明哪些已伏法、哪些於在押之列,剩下来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了。
  符合条件的杀手不多,原本名字为朝廷所知已是忌讳,更不消说继续沿用,故而找出当年那个杀手不啻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但月析柝还是凛了十二分精神,为尽快找到这名杀手,他和离冷分开行动,各自领了半数名字。
  头两天月析柝什麽都逮不到,一些人听说他要找的是几十年前恶名远洋的杀手就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提供有用的消息,没把他扭到衙门去已是仁至义尽。
  离冷那边似乎也不尽人意,虽然他什麽都不说,月析柝还是能从他的一言一行猜出些许眉目。尽管离冷面上没什麽表情,月析柝却能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这个下去不行,怕是还没找到那杀手,人已被风吹草动惊走了。
  皱著眉苦思冥想一阵,月析柝心中豁然开朗。
  他伪装成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蹲在酒肆里大吵大闹,成天嚷嚷要找个杀手来帮他出出气。
  这样一连叫了几天,终於有人在酒肆後的巷子里找上他,压低了嗓子阴沈地问:“小子!你是真的想找个杀手来把那家夥干掉?”
  月析柝赶忙点头,怕他不相信似地一把抱住这人的胳膊,恳求道:“大卸八块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是杀手吗?你帮帮我吧!我有钱,多少都可以!只要能帮我把他宰了!”
  他阴阴一笑,不动声色地甩开了手,道:“明日你再到这来。”
  “那可不行!他很厉害的!平常人还打不过他!你要给我找几个厉害的杀手才行!”月析柝一边说一边掏出怀里皱巴巴的纸,“喏,算命的瞎子给我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杀手才顶顶厉害,我就要这些个,别的我不要!”
  那人接过纸一看,哑然失笑:“那瞎子还活在五十年前吧?这几个早成灰了。就算还活著,年纪一大把,你以为他们还挥得动刀麽。”
  他嗤笑一声,见月析柝面上依旧定定,忽而打趣般道:“既然这位公子执意要找这几个,那我给你个地址,你去找那把老骨头吧。”
  他鬼鬼祟祟覆上来,在月析柝耳边小声说了个地址,然後投来轻蔑的一眼,哈哈大笑著离开了。
  “谢谢你!”
  月析柝暗暗比个手势,也高高兴兴地撒腿走人。
  这个五十年前成名的杀手晚年居所实在很好找,距离皇城仅仅数步之遥,出城左行百里即是。
  屋子搭建得颇随性,村外几里捡了块地,垒著石块木片撑起了一座小房,前後两块菜地,搭理得井井有条。光看这收拾的模样,愣是怎样都想不到屋子的主人是五十年前叱吒风云的杀手。
  这就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屋子近在眼前,月析柝从望见房顶那缓慢升腾的嫋嫋炊烟起,面上就止不住的喜悦起来。
  正欲快步上前,小道上却突兀地闪出两条人影。
  “站住!”粗声粗气的一声喝。
  月析柝一愣,面前两个小道士横生拦著,其中一个凶神恶煞地瞪著他,另一个眼神飘忽不定,像是不敢看过来。
  “你们……”月析柝微微蹩了蹩眉,这两个小道士好生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什麽你!在下的名字也是你等粗鄙之人可以叫的吗?!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作甚?!”脱口就是拐弯抹角的挖苦。
  旁边那小道士道:“徐兄……你不可太过分……”
  月析柝莫名其妙挨了一通骂,心中肝火烧得正旺,这小道士一句劝解也降不了多少火,当下怒目相向,插著腰大声道:“你又是哪来的粗鲁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拦路抢劫状的人明明是你们两个吧!哼!我看你们才是居心不良的卑鄙小人!想要什麽说说看,说不定小爷我高兴还能发发慈悲赏赐个给你!”
  想不到这人比他还要蛮不讲理更甚七分,被称作“徐兄”的小道士一时被反唇相讥得哑口无言,颤著两瓣唇抖著手指语无伦次:“你你你……”
  “师兄,不要管他,我们走。”月析柝得意地转头道。
  “……抱歉,我代徐兄向二位……”那小道士话说了一半,忽然噤声。
  月析柝奇怪地瞥去一眼,只见他惊恐地瞪大了眼,脚下还像见到什麽可怖之物似的退了几步,面上俱是惶然之色,怔忪地盯著……离冷。
  见鬼!师兄又不是什麽青面獠牙的恶鬼?
  姓徐的小道士又跳出来大喝:“站住!不得再走半步!”
  “你这个人很奇怪哎,凭什麽不让我们过去?你们到底想干什麽?”满腔怒火方才已发泄了半数,月析柝现下更多的是困惑不解。
  “谁知道你们──”
  “还是我来说吧,”那小道士打断同伴,上前一步,煞白著脸小声道,“我和徐兄奉命来找非锦,因家师嘱托,所以万般阻挠二位,十分抱歉。”
  月析柝听得一头雾水,诧道:“你们师父把你们派来保护非锦?”
  “我怎的不知我还请了人来保护?莫非真的年纪太大,忘记了不成?”窄窄小道上忽地响起苍老声音。
  闻声而望,那屋里走出个高大瘦削的老者,黑袍罩身,他小心地绕开菜地泥路,一拐一拐缓缓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方才言谈所及之人,五十年前,高居杀手榜前三的名杀手非锦。
  “来的正好!纳命来!”姓徐的小道士话落即飞起一剑直刺非锦心窝。
  月析柝大惊,另一个小道士动作更快,在那剑刺到非锦之前,一掌送剑,把那柄剑打脱开了手去。他脑中闪过精光,见了这熟悉的剑招,月析柝猛然记起,这两名小道士,不正是当日在芝薇山谷遇到的那两个麽?
  “郑兄你作甚阻我!?”那徐姓小道一剑离手,怒道。
  “两个冒失的小鬼,如果你们找我是为了练剑,我可没有这闲工夫陪你们瞎闹腾,”非锦偏头来问,“那你们两个为何在我屋前吵闹扰我作息?”
  “前辈,我和师兄有事想请教您,不知可否详谈?”
  非锦尚未作答,两个小道士先吵了起来:“郑兄你别拦著我!让我把他杀了!你这是助纣为虐!”
  “徐兄你冷静些!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不能这麽鲁莽地下定论!”
  “还有什麽可查的!这个人都来找他了!还有甚可说!”
  “小子,你为何想杀我?”非锦悠悠甩去一言。
  月析柝却是停在徐姓小道下半句话上,他们来找非锦?这两者有何关联?
  徐姓小道红了眼:“有个门派被血洗灭门!你──”後半句卡在喉头。
  非锦只冷冷道:“与我何干?”他那一眼冷得直叫人血都冻起来了,如同当年他还是杀手的鼎盛时期,周遭弥漫的肃杀之气,迫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
  月析柝尚且还想问个明白,非锦已一个转身,丢下句:“你们俩随我进屋来。”
  离冷面无表情地在他腰间一带,便半搂半拖著他尾随非锦进屋。
  月析柝听到那两个小道士吵闹般的交谈。
  “郑兄!你为何千万阻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师父也只是猜测而已……”
  “就算这件事非他所为,那你师父说的那些事总是证据确凿无可否认的了吧?……不!昨天你我遇到他,他四处找那些杀手,为的什麽?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说不定下一个屠杀的门派就是我们了!郑兄你究竟在犹豫些什麽啊!”
  “……他救过我们……”
  “救过我们又怎样!我为武林正义而生,为他所救是种耻辱!”
  “……这次就当把那一回的恩情还清了吧。下次再见,我定不阻你。”
  “也罢,就依郑兄所言。”
  他们言谈中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非锦吧?也不像是在说他……那麽……月析柝转首望了望离冷淡漠的侧颜,心中莫名惶恐。
  五十年前名动江湖的杀手,盘踞杀手榜前三之位的非锦。此刻虽已至暮年,但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依然掩不去当年凌厉,他坐在桌边,示意离冷和月析柝坐下,抿了口茶水,淡淡道:“说吧。”
  “五十年前,前辈可还记得接下一桩交易,要杀的人是否是云公文素?”
  非锦答得干脆:“不错,是我。”
  他们运气甚好,找的第一个便是要找的人。只不过这非锦看去并非善类,提到“云文素”之名让他面色有些异样,不知他会否将实情告知?但於他们而言,唯一的对策便是将事情全盘托出,月析柝没有信心在他面前胡编乱造。
  非锦听闻始末,却久久不曾言语。
  月析柝轻声道:“前辈?”
  “做杀手的时候,成天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实没人愿意过。”非锦说了一段毫不相干的话。
  月析柝一愣,听得离冷道:“不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甚好,甚好,”非锦点头应,视线在两人面上扫了几遍,才开口道,“云文素那桩交易,让我身败名裂,逃了十几年,最後定居在这里。”
  月析柝吓了一跳,喃道:“怎麽会这样?”
  “任务失败,身败名裂。此乃常识,”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从来深信,这世上既有妖怪,就定有鬼魂。刺杀云文素之时,我便遭了鬼怪的阻挡。”
  月析柝悚然一惊,结结巴巴道:“鬼、鬼怪?”
  莫非又是长柳?
  “你们道士不是最清楚了吗?”非锦瞟来一眼,继续道,“反正闲来无事,便给你们讲讲那时的情形吧,再不说说我大约也要忘记了。”
  “那日接下这桩买卖我就连夜赶到学士府,想尽快做个了断,好拿钱走人。却是每次接近云文素的卧房就有雾迷眼有风吹沙……各种怪事,再後来我手中的剑也不翼而飞,回去客栈,那把剑好好在床上,我便知道自己是遭了夭邪。”
  “隔日再去,还是那般情形,但我有了防备,那妖怪奈何我不得。我以为我可以得手,想不到竟被他附了身,自己回了客栈。虽然我没得手,但我能够感觉得出来,那妖怪也是元气大伤,附在我身上是极其困难的。当夜就做了个梦,梦了些什麽记不清了,但说的都是云文素为苍生社稷做的好事,这是那妖怪想要给我看的东西。”
  “又过了些时日,我找了个老道要了一张符,再去学士府。只差一点点就能杀了云文素,我看清那个人,不,鬼的样子了。是个少年的魂魄,守在云文素榻前,不许我靠近。那符就快将他收走,他都一直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杀云文素。我本该下去手的,但那剑不知为何刺不下去。”
  “你都对他做了什麽啊?!!”
  非锦被这一声吼震得一阵恍惚,对面的青年涨红著脸,气得从木椅上跳了起来,颈上青筋暴起,全然没有刚才战战兢兢的怯意,怒目圆睁地冲他大吼。
  “你差点把长柳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云文素是个好官你为什麽要杀他?!!杀手就没有心吗?!”短发的青年几乎是在暴怒地对他大吼大叫了,这对个老人而言是没礼貌到极点的行为,若是从前,非锦大概早就将他一剑毙命了。
  只是如今,他念著个名字喃喃自语:“原来他叫长柳吗……”
  他没对这两个青年说出口的往事一点一点缓缓浮现在眼前:那个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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