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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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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即使他们日後离开,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承诺是幼稚、虚伪、可笑的,大团圆与幸福更只是活在人们的想像之中。」
  「所以我才说我不会留你。」陈心垂下眼,说 :「戴志,你以後想做什麽事就去做。我不会再绑著你,因为那样只会令我们同时走向毁灭。我是个没感情的人,没梦想,也看不见未来。我活著就好似死去那般。或者我跟一个痴线佬没什麽分别,一点微细的分别就在於我的社会地位看似很高,所以很少人觉得我会是个疯子。我这一辈子就只会那样活下去了,我知道的。看著很多人留过在我身边,然後他们都起身,走了。我就像个没有脚的残废,一生留在原处,无法理解为什麽有些人能够前进,有些人能够活在太阳底下。我理解自己的方法就是不断挖掘内心——尽管它已被我挖得破烂——但因为我只剩下我自己,所以……」
  「陈心!」戴志忽然一把覆著陈心的手,那时陈心才发觉戴志的手很暖、很热。戴志拥抱著陈心,陈心便抱著戴志的腰。竟是一个拥抱。
  戴志不会知道陈心最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这个跟戴志在床上不知做过几次爱的男人,想要的不是他的肉体,而只不过是一个无目的、无关性爱、简简单单的拥抱。陈心自己也不知道拥抱有何意义。他之所以感动,只是由於拥抱时被对方熟悉的气息包围起来,温柔得没有一点杀伤力,彷佛不会流动也不会改变。激情是短暂的,人老了就激情不起。可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能跟人拥抱。
  语言花巧,总是骗人的多。唯独拥抱时的温度、发肤的触感、沉实的重量,每一种都不能骗人。你可以说对方说话,欺骗感情,但你无法否认对方曾拥抱过自己的事实。对於陈心这种人来说,与其说希望戴志说「我永远爱你,我永远陪你一起生活下去」,他更想戴志能静静地拥抱他。
  如此,就能感受到戴志的一切,而又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陈心也将戴志拥得很紧,彷佛这是他俩之间最後一次拥抱。有了这个拥抱,陈心感到自己可以放开现在真抱著他的那人,让他追寻更广阔的天空。戴志是蓝天里一片浮云,在他化成雨水消逝前,理应流动,看更多不同的世界 ; 但陈心仍是那个被绑於屋檐的气球,前进只会使他感到失根的痛苦,所以他只能仰望那一片潇洒的云。
  「心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我想记住你而已。」陈心抚著戴志的发脚,低声说。
  戴志慢慢松开手,陈心也离开他的怀抱。戴志忽然站起来,说 :「心哥,我记得今晚约了一个人,是时候要出去了,不能陪你食pizza了。」
  「那你走吧。」陈心又说 :「那杯奶茶……你还想饮吗?」
  「想是想的,但未必是後天。」戴志笑得太开朗。直至戴志走了,他们也没再接吻。
  如陈心所料,一直到他将那幅二千幅的拼图完成,戴志也没再回来。在大学开sem前那天,陈心把那幅拼图表起来,就挂在自己房里那面墙。他忍不著隔著胶片抚摸那片树丛,记起他与戴志如何一起拼出这一块、一起讲到梵谷、戴志握著陈心的手叫他「陈心」、戴志拥抱了陈心……陈心记得这些事,但从没有给戴志打过一通电话。
  陈心一直感到,戴志在临走时没有跟他做爱,才令他们的关系圆满。若那天戴志挑逗陈心,他们又会胡混躺上床,不去正视这段关系。但那天他们是清醒的、理智的,那一个拥抱或许是源於冲动,却没有发展到肉体关系。陈心事後回想起来,他对这段关系最深的几个印象,或许,其中一个,就是那个乾净的拥抱。
  次日是星期一,大学开sem(注一),陈心也就回宿舍住了。他一整个假期都没回过宿舍,忙著在家里拼图,只是有时回去跟教授见面,也没有绕回去宿舍。一打开门,一室都是阴郁沉闷,带著种湿而酸的怪味,便开大一扇窗。他心想,今天再忙也要去P市买个气味清淡的香薰回来放,例如青草味、海洋味、柠檬味那些。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终於决定出去找戴志。他是说过不会勉强留戴志,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聊几句。去到戴志房门,他敲几下,不过几秒就有人来开门。门被人迅猛地打开,陈心却迎上了一张不算熟悉的脸,不禁一愣,说 :「是你? 那个……风烟,对吧?」
  这个名叫风烟的人是戴志的同房,听说是龙凤的弟弟。陈心只见过龙凤数面,也说不出眼前这男生跟龙凤长得相似与否。风烟的面目不算有特色,他有年轻明星那种经过雕琢与计算的俊朗,只有装饰出来的悦目,後面没什麽故事。
  那大男孩瞪大眼,好半晌才皱眉,复入走入室内,可是没有关门。陈心便走进房,赫然看见房里的左边完全清空 :书架、书桌空无一物,床上连床单枕头被子也没有,陈心打开衣柜一看,里面也是没有一间衣服。
  「这是……」
  「我也想问你!」风烟忽然走过来揪著陈心的衣领,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是你逼他quit,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你在说什麽……」陈心很快意识到,戴志原来是quit宿(注二)了。只是整个假期下来,他都没听讲过戴志透露任何退宿的意思,是以陈心也大惑不解。
  风烟虽火气旺盛,却也不蠢。他从陈心的面容看出他大概不知发生什麽事,很快就放开陈心,在房里踱了一圈,重重地坐上原本属於戴志那边的床,晦气地说 :「你是这层楼的tutor,有什麽人要quit宿,难道你不会知道吗?」
  「我虽是tutor,但退宿的事不轮到我插手,你也知道,宿生有什麽问题都是找舍监处理的。况且我这个tutor也没什麽职务,不过是有时配合一下宿舍,打下蛇,搞一两次层聚,如此而已。」陈心漠然说。
  风烟抬头,惘然盯著陈心,又低下头,两手抓紧自己的头发,一松手,那原来gel得很新潮的发型便失去原来的形状,使他看来无异於一个生意失败的破产商人,他说 :「这麽说,他真的没告诉过你……他竟然真的铁了心,就这麽走了,也不说一声。我刚刚call了他很多次,他又没有开机。」
  「他跟你……戴志跟你讲过什麽?」陈心抱著胳臂,俯视风烟,风烟头也没抬起,两手交握,顶著下巴。
  隔了好一阵,他才说 :「你知道他……戴志……前阵子曾跟我好过吗?」
  注一 : 开sem,指新学期开始,sem是semester的缩写。
  注二 : quit宿即是退宿,是口语讲法。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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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115 (美攻强受)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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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心一脚踏後一步,风烟先是缩肩,迟疑半刻才抬头看向陈心,顿时两双眼睛互相凝视,却读不出彼此眼中任何一点意思。在风烟以为陈心要行出房时,陈心再往後退几步,行至门边,想关门。陈心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过风烟的脸孔,直至靠近门边,才不得不转身背对著他。他右手握住门把,左手平贴於门板,随著向前踏步的姿态,将门板向前推,同时往左方旋一下门把,将门板侧边的锁心收入内部,无声地让门板的四边紧密地嵌入门框,然後才把门把缓往右旋,释放锁芯。
  在关门时,他一直死死盯著门把上的刮痕与星斑锈迹,脑里没有半点别的事情。眼也不眨一下,直至眼睛因睁开太久而变得乾涩,才忍不住皱皱鼻子,眨一下眼,眼角分泌出一点水分。他想揉一下眼睛,但不容许自己在别人的地盘做这种事。
  他望著白木门板上微细如指纹的木纹,一圈藏著一圈,包藏祸心,旋转、旋转,木纹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摄入陈心眼睛里,使他好想找一面镜,看自己眼里是否也有一圈圈涡纹。
  他踱步回房间中央,风烟把头压得很低很低,低得陈心看见他头顶的发心、黑色的发根与他染成金棕色的头发形成对比。
  陈心坐上後方戴志睡了一个学期的床上——那现在是一张没床单棉被枕头的床,只有一张煞白的床垫。宿舍里每间房都用同一种床垫,但陈心觉得这张床好陌生,这一种他睡了几年的床垫很陌生,因为他不知它的牌子、产地、每一个曾睡在其上的人的事,他都不知。即使曾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是他的枕边人,但陈心抚摸床垫上的凹凸痕迹,仍无法想起戴志睡在这上头时,是用什麽睡姿、穿什麽衣服、睡前做什麽事。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 在一起时,很快乐,有激情、有眼泪、有大笑,但一旦见不到面,对方的一切便如同喷出去的烟圈——
  起初,尚有丝丝缕缕的形体,飘得久了,便消散在空气里,很快连那一丝丝尼古丁的臭味都闻不到,再久一点,抽完那根香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抽过烟。
  风烟不敢再对上陈心的视线,他用两臂抱著膝盖,原来挺拔的腰板塌下来,好似烂泥般堆在上半身。而陈心收起双脚,坐上床,臀部挪後,腰身贴著冰凉微湿的白墙壁,仰首,後脑勺跟腰身一齐贴著墙,整个人挺得比竹枝还毕直,视线放得很远,散漫的、不能聚焦,倾倒於上方青白的天花板。
  他舒了半口气,心头却似吊著一块小石子,窒著他的吐息,於是再收缩腹部,深吸一口气,如一个泄气的篮球他将自己体内的气慢慢舒出来。抿嘴角,生起一股想笑的欲望。他真的噗一声、极其夸张地笑出来,用力拍打床垫,胸膛耸动起伏,半掩著脸,未能阻止笑声像一个个气泡般跳跃於空中,破灭。眼角有一两滴眼泪,未能顺著脸颊滑落下来,因为这并非伤心到极处而落泪——陈心毫不伤心,只是极想大笑——而是因大笑而挤出的泪花而已,而只是一种生理现象,并非出於情感而生成的泪。
  风烟错愕抬头,一直看著陈心,於是自己也皱著眉,嘴角却诡异地上扬——上半张脸是哭脸,下半张脸是笑脸。笑是一种传染病,即使你本来不想笑,但见到对方笑得如此厉害,渐渐也会觉得好笑。
  所以,风烟笑了。两个男人被点了笑穴似的。也许城市人的确爱笑。今日死老豆,明天去见客应酬,必须笑。明日死老母,後日见到来送殡的亲人,出於礼貌,也是不得不笑的。这一种不想笑又要逼自己笑的情况,本身就很好笑。香港有太多好笑的人和事,加上歌舞升平,百物繁华,活在这里的人天天都有笑料。
  『跟谁出去?』『朋友,去踢波,踢左粒几两粒钟,成身汗。』『嗯,去洗个澡吧,你脱下衣服给我,我去开洗衣机洗衫。』『不用啦,我一阵洗完澡自己开机。你去睡吧。』
  『我今日要返去C大见教授,很夜返。』『那我今日不在独秀居过夜了,你明天几点会在这里?』『明天我整天都在,你看你想几多点上来。』『那以後你边日要返C大,就单声我知,我回家。你知道我每星期总要回家交人,不然老妈子会做低我。』
  『你最近夜晚常出去。以前都不太觉得你爱出夜街。』『我放sem break,无聊嘛! 最近王秀明那小子身体好了点,我跟之前足球队班人就陪他踢下波。他之前化疗一年,又休养近半年,天天待在家,都在闷得出蘑菇了。今晚我要夜返,你不用等我门了。』
  『刚才你落街买啤酒时,手机响了几次。』『哦? 谁打来?』『那手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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