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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即一声“哎别!”,随之一道人影自树枝间闪现,急躲指风之时,年轻人第二道掌劲又至,更是凌厉骇人,尚未近人,已将枝桠劈断大半。
可那声“哎别”却突地拖出了惊呼尾音,原是惊慌间踩空,直要从树上摔下!
云墟城建城八百年,林木葱葱,高大茂盛,这棵树虽可算小树,枝杈离地少说也有大半丈高,对于武功不高的人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轻人皱了皱眉,攻势收得干净利落,一踏步,一纵身,一出手,已将摔下之人拦腰“捞”了回来。
被救之人却也随着年轻人的这一捞,一转身,一反手,掌间一道黑乎乎的影,直冲年轻人面门而来!
年轻人又皱了皱眉,却没动。
树影婆娑,再次满满漏下的月光,终将半坐半跪落定的两人照了个清晰。
被塞入年轻人口中的,是一个新摘下的野果子。夜色下,亦能瞧出的红嫩颜色。
只是缺了小半边,显然已被人咬了好几口。
年轻人的视线自果子移开,落在面前男子脸上。
正嬉皮笑脸的男子,年纪不小了。多日未曾好好梳洗,比平日更为邋遢,只眉宇间不甚清晰的澄明俊朗。
见男子映了月光,愈加晶莹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年轻人也不介怀,咯嘣咬了口果子。沁香微酸的甜。
付云中就笑得更开怀了些,道:“甜么,飞声。”
飞声看着面前笑颜,目光忽有些深了。
付云中,就是这般笑的。
点儿料峭,点儿隐忍,雾蒙蒙的暖。
晨曦一出,哪怕半城飞雪,都似即将隐没在如烟如画的桃红柳绿中,一夜江南。
付云中拿开了果子,看着飞声早已长开的面容,不知想起了什么,抬了另一手,抚上飞声面颊。
靠上,凑近,顿了顿,亲了亲。
双唇相贴,也仅是贴。与飞声尚幼时无二。
野果子的沁甜香气,悠悠传递。
偷亲了人,也是冠冕堂皇,一往无前,付云中笑得欢。
被偷亲了,飞声似早已习惯,顶多略有疑惑,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
“哎,你这崽子,又忘了喊我师尊……”付云中捏了捏飞声的脸颊,却继续道了句,“抱歉。就先亲一下吧。”
言辞腔调甚是叫人想入非非,飞声却依旧不言不动,等着付云中说完。
“渡气传功的事儿嘛……”付云中便又笑成了满眼满眼的江南,“先欠着吧?”
————
翌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平日静寂持重的云墟城却已热热闹闹。天元宫前庭被榆林城内外的贫苦百姓围了个严实,个个喜笑颜开。
一个不高兴就能将天王老子关在门外苦等一宿的黑心门守付云中,依旧站在他的东门口,远远看着。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自然是今年开年行的战果了。野狼、野狗、野鸭,顺还带些不知哪儿散落奔逃出来的牛马,活的死的全挤成一团。
大部队一个时辰前方回城,白衣青带的云墟低阶小弟子们也不怕累,按人头划分赠与听见风声匆匆赶来的百姓们,笑得比百姓还欢。
付云中也微笑了,抬头。
高耸入云,足有六层半的天元楼,乃天元宫最主要的建筑,也是云墟城中最轴心,也最巍峨的楼台。本为青尊居所及与诸尊议事之地,如今青尊已失踪十二年,这天元楼连带着天元宫也随之愈发清冷,只在节庆集会,或诸尊颁布法令之时一用。
放眼。
东西南北环绕天元宫的,分别是云墟城中仅次于天元的七主宫:玄清、玄寂、玄凝、玄炼、玄明、玄神、玄一。七宫高低错落,各有特色,分为历代诸尊及其关门弟子居所。
常有外来人质疑,道云墟城人丁兴盛,这七宫虽大,当也容不下这许多。先来者便会告诉他,云墟城门人虽多,真正的关门弟子,却也就那么百来个。
榆林地处边塞,商客众多,加之此前连年战乱,逃难来此者也不少。既知云墟这方宝地,自愿入门的,但求一饭的,毅然托孤的,甚至将伤残子女扔下就跑的,实在是数都数不清。
云墟虽不会见死不救,但要是都收入门下,云墟也就成不了如今的云墟。自这许许多多参差不齐的年轻人中挑出适合收入关门的弟子,便是云墟城年年“开年行”,和举办三年一小会,五年一大会的“撷英会”,及其后“初兵行”的最大目的。
每年元正后,云墟弟子第一次集结入山,扫除猛兽,为民开道的开年行自不必说,在与猛兽搏斗的过程中,各位师叔师兄从旁留意,自能瞧出新一代弟子的品行、勇气、智慧、协作、绝处求生的斗志。
而五年一大会的撷英会,便在今年,当也不远了。
且不说在撷英会上被选入各宫的新人能否通过其后的初兵行,正式成为关门弟子,但就剩下的那些人来说,要么等待下一次机会,要么谋些个职位留在云墟,更多的就是重返红尘,过回普通人的日子。
付云中就是夹在中间的一类。他觉得挺好。他觉得哪类都挺好。他自己就是在五六年前谋了个城门守之职,平日里也带着些未入门的娃儿们当个孩子王,欢乐着呢。
肩膀被人一拍,少年仰着脖子的脸凑在了付云中眼前,附带一把比女声醇厚,比男声清丽,格外好听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付云中还得略低头,才能和少年对视,道:“哦,阿呆来了。在想礼尊会怎么处理今次猎来的白斑虎。流沙近了,森林少去,虎类极少见了。几百里地怕也就那么一只了。”
江见清眼睛亮了:“有办法救它吗?说服礼尊将它放归不会伤人的林子里去?”
付云中继续沉吟:“所以昨天回来的一路上,我和小子们一直在讨论,想出了三十几个方法……最后决定……”
江见清盯着付云中。
付云中说完:“……还是烤了最好吃。”
江见清一愣,哈哈笑了。
这般开怀,一脸稚嫩,莹润更甚。
付云中又瞄了瞄江见清一身显然还未换下的蓬尘衣衫,忍笑认真道:“唔……这一身,的确很适合丹尊大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江见清看着付云中,眨了下眼,低头看着自己衣衫,眨了下眼,才啊呀一声道:“我忘了换了!”
付云中就笑了。
江见清就是这个样子的。
刚和江见清混熟的时候,付云中就说了,你不该被封为丹尊,而该是呆尊。
江见清自称十九,是云游天下广济万民的大夫。虽然一张眉清目秀,粉嘟嘟的圆脸,看起来顶多十六。一点儿也没有架子,说话有些慢,反应也有些慢,所以有点儿呆,有时候却又很聪明,总之不论呆不呆,都很可爱。
这次开年行,江见清破例也去了。身为丹尊,总不好如付云中般提前脱队,连夜偷溜回城,一忙两忙,把换衣服的事儿扔到脑后了。
江见清拍灰尘的当口,付云中又抬了下头。
无意间,便瞥见天元宫顶楼,方步至门口,正要迈入的人。
黛衣,白靴,高冠。
日头出了,有些耀眼,瞧不清那云纹染底,银线描边,珠玉镶嵌。
精致而不浮华,清贵而不张扬。
飞声顿了顿脚步,似是回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看着前庭闹腾的人群,还是这头,遥遥瞧着他的人。
迎着晨光,微微一笑。
然后转身,迈入宫门。
付云中一时分不清前后左右哪儿来那么多道细细碎碎,春心暗许的女子轻呼声:看,大师兄笑了!
江见清的声音自一旁适时传来:“是飞声。”
显然他方才也顺着付云中的目光看了过去。
付云中道:“……进了楼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咱俩自个儿去找桑哥吧。”
江见清忽道:“你说,几天没见,飞声怎么笑得更好看了?英气逼人又端华内敛,一边亲切宁和,一边还凛然不可侵犯。他这是满心思想着天山雪莲,还是……”
还没说完,就被付云中打断:“怎么可能啊!”
江见清抬头看向付云中。
付云中一脸怆然,笃定道:“他定是满脑子想着这么多人在东门进进出出,我又要扫半天地了,乐得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自云墟城沿着红石峡而下,普通人脚程加紧一些,不出一个时辰,也能赶到榆林了。
榆林本是古镇,繁衍生息,慢慢成了座不小的古城。
沿着狭仄古朴的小巷一直往前走,绕过西门桥和西门井,在能遥遥望见不远处乡民土窑的地方,便能见着一座高屋脊大瓦房,门前两座石狮,门内一墙照壁,穿廊虎抱,雕棱绘彩。大瓦房边上干净朴素,敞了四开门的民房,即是桑哥的医馆了。
门外,连个竖着“医”或“药”字的旗杆都没有。
门是开着,若不是里头隐隐传来的药香,外人还真不知道这馆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过也自然了,这房子本就不是桑哥的,而是隔壁大瓦房主人借给桑哥行医的,还分文不取。因为三年前榆林闹瘟疫,就是桑哥和江见清的一碗汤药,救了那主人的命。桑哥本也不想开医馆,实在是央求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不是也是了。
付云中和江见清走近医馆门前的时候,桑哥正陪着最后一位女客人从里头迈出,对着两人打了招呼,随后回身,关门,落锁。
江见清和桑哥认识更久,关系最好,站在桑哥身后,喊了一声,桑哥便回头微笑,给江见清拍拍尘土,或者理理鬓发,看得付云中也笑了。
桑哥年纪不算太小了。
高高瘦瘦,比付云中,甚至比飞声身量更修长些。二十四五的样子,长着张汉人看来不知该说眉清目秀还是深邃俊朗的脸孔,略带孤高的眼角总带着比三分多些,比五分少些的异域风情,偶尔微挑着看人时,便是个七八分的惑人。
桑哥自然不是中土人,本名以桑开头,大家便唤他桑哥。躲避西域战乱而来,同时为寻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和其余许许多多逃难来、行商来的西域人之间的不同之处,一是中土话说得极好,二是他和江见清一样,会医术。
三年前,榆林城里不知为何开始陆续有人得了怪病,状是风寒,又似热症,至最后不断吐沫抽搐,竟成未名瘟疫,夺了不少人命。百姓人人自危,却查不出病源,许多有处投靠的人家都整理好行囊,准备居家搬迁,桑哥却来了。
桑哥来了,江见清也来了。
桑哥的一碗汤药,陆续叫好些人的病情有了起色。正当大伙儿欢呼雀跃,将桑哥奉为神医之时,突然有人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桑哥熬制汤药的大锅前鬼鬼祟祟。
抓来一瞧,自然是江见清了。
彼时江见清和桑哥互不认识,乡亲们差点儿就要将江见清五花大绑,江见清却大叫,我是云游的大夫!我放的是药!
乡亲们自是不理,要将江见清扭送官府,正巧黄大爷家的二闺女病重,被人抬着急送而至,已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只剩半口气了。
江见清见状赶紧道,用我的药试试便知!
众人皆狐疑,只桑哥施施然,自江见清的药口袋里取了些药粉,冲了碗热水,喂女童喝下,女童竟缓缓安稳下来,不但呼吸匀称不少,连高烧的红晕都褪了好些。
惊喜得不但村民连连称奇,桑哥都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