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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知情的李煜正在屋外酩酊大醉,落无殇庆幸于并未暴露自己内力恢复的实情,然后暗暗催动体内真气,震断了束缚自己的铁链。
少年从床上起身,虽然因为没有连续三日进食而略略头晕,不过膝上的剑痕已好了大半,双脚指甲虽然全部红肿,但那细盐有消毒的作用,伤口并未恶化。可是心里面的那道沟壑,却是再也填不平了。
轻功为长的落无殇忍痛发力,从打开的窗户中瞬间消失了身影。
李煜发现无殇消失,再一路追赶而来的时候,慕容有钱早已部署好一切,将所有皇室马匹全部砍断四蹄,然后又牵了组织里两批最好的马,站在山口等着无殇归来。
落无殇拉着缰绳,远远地看着南唐皇帝有些蹒跚地向自己奔跑而来,白色的衣襟随风而扬,却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有钱骑在马上,也不开口催促,眼角有隐隐的诡异。
“落无殇!”李重光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失败而狼狈的失声喊道,“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什么?”少年回眸轻轻一笑,眼神里尽是血色,“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苍生,皆为我所用。要那仇人,全都——烟消云散!”
少年跃马,扬鞭远去。
将关于李重光的一切狗血却真切的恩,怨,情,仇,远远地抛在身后。
落无殇向自己发誓,那个白衣的,眷恋的,天真的少年将永远不复存在于这个血黯汹涌的尘世中。
一年以后,他以为自己确实这么做到了。
十年以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忘掉。
“仇人……你竟是把我当做仇人……”皇帝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明明身怀盖世的武艺,权倾一方领土,却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留不住。
一直追寻的人,在绝望放弃之后,在寻了替身之后,却突然从天而降,带了惊喜与伤痛这双重的礼物。然后在美梦最甜蜜的时候,狠狠的敲碎它。
为了那个一直追寻的人,他踏尸而上,想要用夺来的江山作为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
为了那个一直追寻的人,他弑兄残师,想要用抢到的天下作为屏障,保护那人的一切。
可是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那个人要走,是拦不住的,寻回来了,又能怎样?
有道是,锦绣江山放不下,一为帝王万事休。
本来想要夺了天下,称霸天下,便能堵住那天下悠悠众口,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给你一个尊贵堂皇的身份。可是,谁知道你并不喜欢。
本就是为了你,争这天下,你既已离开,朕又要天下何用?
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国君,从此忘了雄霸天下的梦想罢。
周公梦蝶,何为真实,何为梦境?
若是时真就忘却一切,只醉生梦死,是不是比较轻松?
罢罢罢,从此吟诗作赋北窗里,一生酒间花前老,什么都不重要了罢。
几日后,李煜失魂落魄的回到皇宫,却见一太监惊慌上报,娴淑殿院子里名唤车辙的仙石轰然掉下。
皇帝冲进去恰好看见那石头滚出十几丈后方才慢慢停下的光景,一路花草尽催,深深的印子碾在地上,教人有种难以消逝的错觉。
垂下双手,李重光黯然一笑,轻轻对着空气问道,“你说,朕究竟如何能忘了你?”
“——来人!摆宴席,唤歌姬!”
卷五完
第五十笺 承诺得偿
划地东风欺梦客
一枕云屏思君切
持殇此地曾轻别
近来多少华发谢
少年跃马,扬鞭北去。
慕容骑着组织里数一数二的五花骏马紧随其后,两人一路无话,马不停蹄,且等回到组织新苑时,暮色才刚刚降至。
虽说是新的庭院,各房的安排却仍是照旧的,少年进得屋来,环顾四周。不过短短一年半载,竟有种恍惚隔世的意味。毕竟经历了那些深切地事情,脑海和身体上都像打上了某种印记,很难擦除。不过少年队自己发誓,他要忘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在房间里稍作休息之后,无殇正独自发呆,慕容有钱笑吟吟地推了门进来,虽说所日不见,那股亲热劲却丝毫未改。
他手里托着热腾腾的汤水,还摆了一小碟精致的腌黄豆。
“你颠簸了一路,脚上还有伤,来吃点东西就休息吧。”说着的时候,有钱动作轻柔的执起少年的双脚,为他卸下鞋袜,涂抹膏药。“总算是从那个任务中脱身了,改明儿你伤好些,我们去庆祝一下。”
无殇不知怎么的,厌世的心境竟慢慢缓和了一些,心头还渐渐涌起一股暖意。面前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温柔,要是自己……自己喜欢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只可惜,感情这回事,不是那么容易就拿起放下的。
少年每日在屋里扮僵尸,除了偶尔吃下有钱带来的食物,其他时间都坐在窗口发愣,不然就是睡觉。
不知是谁吩咐了下去,竟然一直没人前来打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任务。
就这样吃吃睡睡,过着宛如家畜的生活,转眼便又是一个冬天。
眼见着休息了三个月,少年的气色好了很多,只是两眼之中的神色仍是没什么精神。闷得也够久了,这一天,无殇和有钱打了招呼,说要去附近的树林里转转,兴许晚上不回来,权当是散心了。
有钱见少年身体恢复得很好,亦很信任少年的身手,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含笑送他出了门。
无殇牵起过隙,确定无人跟踪之后,直直奔向安置无尘的地方。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见了表妹,一定要带她去买几身过冬的好衣裳,再去酒楼好好吃上那么一顿,席间就听她讲讲笑话。之后再探探她的口风,看有没有中意的公子,想不想找个好人家。
无殇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谁知推开了院门,就惊觉不对。
一向活泼的无尘没有跑出来迎接自己。
无殇心下有些害怕,连忙走进屋去,挨个搜了个遍,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桌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还好,床铺留有一封信。无殇指尖发凉,颤颤地拆开来,里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多谢表哥常日照料,祖父已去而表哥现今下落不明,叔父被困于辽,吾需即日起程,谨此拜别,勿忘勿念。”
少年苦笑一声,找了火折子将信点了。
原来这精灵的丫头早就知道了大家的身份,可是却一直不愿挑明,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眼下又一意孤行,独自上路。辽王嗜血狂暴,雄心壮志,怕是会凶多吉少。等等……无尘的叔父不是指自己的父亲吗!
母亲大人,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线索了。
既如此,便要抓紧时间了。
无殇本打算当下就走,然而思及慕容,不觉脚下顿了一顿。那人一直帮衬自己,照顾自己,从没半句怨言,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掉,起码要与他打声招呼才行。况且,江湖自有规矩,恐怕还得托慕容向葛神候说明了才行。
见天色已晚,无殇草草收拾了床铺,合衣躺下。
带到第二日清晨,少年关了房门,锁紧院子,恋恋地看了一眼庭院,这才牵了过隙离开。
回到组织里的时候,正巧看见慕容坐在堂厅里饮茶。
“有钱……我又要走了。”
“恩?”慕容有钱挑挑眉,微笑着看着他,耐心极好的等待下文。
少年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是三宝殿给自己提供了衣食住行,之前又被抓住连累大家解救,现在要是任性的一意孤行想要离开,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得通的。“是我的私事,但也是我活着的理由,我不得不走……我愿意再替组织做一次棘手的任务,或者若是我有命回来,我也愿意继续效力。”
慕容仍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半天不作回答。
无殇等得有些着急,便催他快点表态,慕容这才开了口,“你怎么认定我能做主?应该和葛神候去说这件事不是么?”
“你!”少年有些惊讶,这人怎么说翻脸就无情,之前还两肋插刀,眼下又摆明了一副不愿帮忙的样子。
殊不知,慕容有钱心中所想,远比他意识到的事情要复杂得多。
“我和曾认为你可以只手遮天,我只是念着你平日对我极好,想请你帮忙而已。士别三日,想不到你也变了,罢,我自己去寻葛神候!”
慕容见少年气鼓鼓的就要离开,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赶忙拉住无殇的胳膊,温言软语地劝道,“我没说不帮你啊,你的事我哪次没放在心上?只是你说走就走,三宝殿也不是那寻常地方,没那么容易就摆脱干系的。”
无殇被有钱一拉,停了步子,再听他解释,心里也无法否认,编制的点点头问道,“那依你看,我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慕容沉吟了一下,斟酌开口道,“葛大哥今日让我来,交与你一件任务,对你而言倒称不上棘手,你先做了,我这边去和他商量。你莫急,我一定尽快给你答复,可好?”
“什么任务?”
“南宫敏,金陵纺织南宫家的三小姐,御医上官家的少夫人。”
“什么事?”
有钱忽然笑了,笑容温柔,“自然是不留痕迹的动手,最好做成火灾的假象。”
南宫敏……想起自己包袱里那只玉麒麟,无殇不留痕迹在背后微微攥了拳,丝毫没有犹豫的答道,“好,我时间紧,明日就做了这个任务。”
有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着,动作亲昵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万事小心,我先走了。”
无殇目送着有钱离开,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他虽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却也讲江湖道义,曾经答应过上官腾飞不伤他妻子,而且那女子性格乖巧,还助自己一臂之力,与□里,都不该杀他。
不过,他也不是那性格冲动莽撞之人。若是当面驳斥了有钱带来的任务,一会影响他要离开的事情,二则是因为即使自己不动手,组织接下来的任务,也一定会派别人去的。
要弄成意外的火祸,到是件好事,替死最是容易。
无殇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径自迈开步子,走出了院门。
他记得,今日正巧是南宫敏进宫拜见小公主李斐的日子。
果不其然,少年扮做中年商人,在半途中截下了南宫敏和她的一名婢女。“上官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你夫君生死。”
这种女子,你若使用她的性命相要挟,她断然回升了疑心仔细思考。但若是冠上她夫君的种种,她便会慌了神智,亟亟而来。
不出无殇所料,南宫敏寻了借口打发走婢女,独自跟着中年商人打扮的落无殇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请问先生,到底是何事?”
“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保住你们夫妻二人性命,你可愿信任我?”
“这……请先生细讲。”
“宫中有人看不惯上官大人耿直的行事,又嫉妒你家资庞大,所以暗中买凶杀人。你二人若是想要性命,我有一记。须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南宫敏当机立断,附耳过来。
将一切交代完毕,无殇又叮嘱一遍,“记住,你夫君食古不化,此时也不要向他提起,直接下药,带他离开,马车和尸体我都会为你们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