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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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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妨让风某猜一下,或许不全对,但想必也相差不远。”
  “哼,”唐络嗤笑一声,一动不动地站著,这锁链看似并无特别,可在风析手中却使得千般变化,越是在挣扎便捆得越紧,他索性什麽都不做,等著风析往下说。“愿闻其详。”
  “当年唐门内战,唐门四大高手之中,唐一为保唐纤战死,唐二留守在唐门,唐三与唐四叛离唐门分别轮流陪伴唐纤於少林寺,此事,只怕唐门十四族长也未必人人知晓。”话才起了个头,唐络已收起方才的傲笑,紧紧盯著风析。风析也不管他拿什麽眼神看自己,径自说下去,“数日前,唐二似乎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联系两人,於是唐三赶回唐门,於是……唐二与唐三,就死了。”
  说道这里,风析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动弹不得的唐络,“於是风某不得不大胆猜测一下,唐二究竟是为了什麽才特地将唐三招回?而又为何,唐门曾经两大高手死於房内,鲜血满地,唐门却无一人追究?又是为了什麽,才促使你这位唐门第一人不远千里急急赶来对唐纤下次杀手……常言道,情如剧毒销魂蚀骨,二十多年前,鲜血满门为销魂……二十年後,满门鲜血仍是为了销魂……”说著,风析背身走去几步,来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下,随机轻轻往後靠住,陡然长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也不是?”
  唐络沈默无语,风析又朝他看了一眼,如果唐络此时回神,会发现风析那一眼深沈而悲哀,似乎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他早已一一掠过,如今慢慢道来,只是陈述一件往事,件已经定下而无可挽回的往事。
  “销魂销魂,天下第一剧毒,风飘万里,毒煞多少无辜性命。然而时隔多年,这麽个东西为何重现武林,唐纤当年使用此毒,真的,只是为了对抗曲成仙?仅凭当年唐纤一人,怎可能突破唐门一十六道而後还能活著见到曲成仙……难道唐门那十一道冲门是摆设不成?何况,唐纤执掌唐门本就不是靠武力取胜,而是凭一身毒术冠绝天下,销魂,销魂……舞林大会在即,四面八方皆传来销魂重出江湖的消息,南宫如海独子南宫天宁身重剧毒危在旦夕,若非幸运得遇少林方丈,只怕早已一命归西。”说罢,风析双手扣住锁链,用力极深,眉头骤然锁紧,深出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呵,曲成仙是什麽功夫,四年前如此,四年後的今天只怕依旧如此,他如何能执掌江湖,成武林盟主?是谁给他的权利,是给他的功力将武林盟主败於掌下,四年前他可是连我十四招都接不下!”
  “你到底想说什麽?!”唐络忽然大喊一声,打断风析。
  “我想说什麽?”风析不答反问,扬声说道:“我只是想说,到底是谁在利用销魂,哄天下人之耳目,将销魂散布武林妖言惑众,以为服食销魂功力便可一日千里!”说完,风析突然双手上扬,玉锁瞬间松开了唐络,飞天而起,划过天际如流星画弧,风析运足功力将双锁逼向唐络,怒道,“难道不是你利用唐二复门心切之意,诱他服食销魂,难道不是你告知他换血之法导致唐二唐三双双命丧唐门,唐络!!你莫要告诉我,你去少林杀唐纤只是为了逐杀掌门行当年之命!!就在今日此刻之前,风某尚未确定究竟是唐洵还是唐谢,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你,可你今日引风某前来之举真是高明得很,让我明明白白知道,害死自己亲弟弟的,就是你,唐络!”就在唐络因风析一番话而怔在原地,风析双臂展开,如白雁过江踏水无痕,转眼间来到面门,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风析带著毕身功力的极怒一章,已经重重打在了唐络心口。
  唐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连连倒退了几步,尚未从剧痛中回过神,紧接著又一掌便打了下来,唐络运功提起,“啪”地一声与风析强对一掌,两人同皆宜震,同时後退。周遭气流被强硬的真气震得嗡嗡作响,身旁万千绿叶如雪般纷飞而下,围著真气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而上。
  唐络吃不住连接两掌的功力耗损,单膝跪地,鲜血从捂住嘴的右手指缝中缓缓流出,滴在地上。四周天地仿佛被飞扬的尘土掩埋了进去,眼前尽是弥漫著的树叶飞尘,唐络轻轻咳了几声,只听见不远处那一抹白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清香暗雅,沈淀在周围的空气里,他所到之处无一不留下这唯一仅有的香味,如影随形。唐络抬起头,看著风析居高临下地望著自己,突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有点可怕,虽然他从来看上去都不太可怕。从那双倒影著自己背影的眼睛里,唐络第一次发现,这个世上的的确确会有这麽一个人,他眼睛所流露出的情感与他口中吐出的言语,如此背道而驰,还让人觉得如出一致。
  “所以我说……”风析五指一张伸手扣住唐络颈脖,“你该死。”
  时过子夜,原本月朗星明的夜空突然被云层层掩住,空气弥散开一股股闷热的气息。弋倾文素来不喜热,现下正值初暑,加之窗外传来阵阵难耐的燥热,令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终於披了件外衣起身下床。
  推开红木花雕的窗格,将支架撑起纸阁,就这麽几下功夫,屋外已稀稀拉拉下起了雨。
  弋倾文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双手推开房门,屋外已经雨势渐大,一种混著青草泥土气息的风雨顿时铺面而来,教人闻得舒爽,一阵透心的凉澈,弋倾文只觉刚才缠扰自己不堪入睡的闷热消散无踪。正待走出几步,不经然间,弋倾文眼角略过一旁,却发现有身影一动不动坐在廊街的石板椅上,屋檐上倾盆的雨水全部淋在那人身上,那人恍若未觉,背後已湿成一片。
  “在干什麽?”弋倾文慢慢踱步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手掠衣衫之际,便觉满是雨水。
  施文然径自出神,被突然这麽一拍,整个人吓了一跳。弋倾文见罢暗暗摇头,随口取笑便道:“你不是说,曾经是个保镖麽?这样随随便便就魂不守舍,不是轻易给人趁机?”
  施文然转过身仰头望著他,见对方此刻也正低头看向自己,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弋倾文卸下了平日里一些尖锐和防备,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说实话,和这样的弋倾文相处,偶尔,他还是觉得比较舒服的。
  至少自己不用跟个刺蝟一样,周身防卫。
  “睡到半夜觉得热,起来透透风。”施文然回过头,半个身子依在廊柱上,双腿屈起手环保住膝。浓重的云层从远方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刚才还下得茫密,到了现在仿佛已经是千万人站在云端将水倒了下来。
  这几日天气总是时晴时雨,动不动便滂沱大雨,忽又瞬间转晴,搞得在现代依靠天气预报的施文然烦躁不堪。
  弋倾文甩了甩袖,在他身边坐下,一起看著外边的大雨。不消一会儿,两人已经衣衫尽湿。看著眼前的人,弋倾文并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望著他静默的侧脸,就觉得四周安静得悄然无息,沈默如水一样流淌在两人周遭,似有千言万语不如一字不说,好像四周风声雨声一下子都被消了声响,留下的是一种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对了,”正在弋倾文享受著这份闲情时,施文然却好似想起了什麽突然问道,“那天在唐门,为什麽你会突然闯进来救我?”还记得当时他已经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弋倾文的突然到来令他免於一死,之前种种来不及细问,此刻空闲,倒令他想了起来。
  弋倾文未料他突然来此一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施文然疑惑起来,“不能说麽?”弋倾文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不是不能回答,实在是……要如何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冲动?
  思忖片刻,弋倾文忽然笑了起来。他笑时,两道修长的眉毛舒展开来,配著那对从来轻佻的眸子不著痕迹地弯起,淡薄的唇抿出一段几乎称得上是舒心的微笑,施文然怔怔望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没什麽,与其放你一人去,不如我们一起……你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你当了唐门门主,我成了唐门族长……”讲到这里,他似乎很高兴,连字里行间都带著厚实的笑意,“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正是出双入对,好不羡慕。”
  “闯荡江湖啊……”喟叹一声,施文然暗自摇头,自动忽略掉最後那句,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有些愉快,“听起来,是不错。”
  “自然。”弋倾文点头赞同。飘然而来的雨丝密密茫茫连绵不断,缠绕著两人衣衫袖襟遍布湿迹,水从袖口衣摆处蜿蜒而下,直直拖到了地上,到处都是被雨水打湿的光圈,混淆著昏暗的夜色光泽照人。
  帘如瀑布雨似珍珠,气势如虹不甘沈默。
  “你呢?这麽晚了还不睡吗?”一片雨声中,施文然淡淡地说。
  “我?”弋倾文选了个舒适的姿势,也靠在了廊柱上,“不知道,觉得有些不安。”刚才一阵心悸让还让他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有一丝沈重悄然而至。
  “不安?”施文然想了想,问道:“是风析?”
  “不知道……也许吧。”弋倾文深深一叹,难得口气里带著无耐和惆怅,“他很强……有时候,他强得……”顿了顿,弋倾文在脑中寻找著恰当的字眼,良久良久,才在潇潇雨声里轻轻说,“让人无所适从。”
  “怎麽说?”
  “你不懂……”弋倾文甩了甩袖摆,雨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他很强,他总是能把一切都处理的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事完美无缺。”说完,他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雨浸透,将弋倾文原本偏瘦的身躯衬得更瘦更修长。
  “有时候在他面前,你会觉得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他总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我从来不需要操心,我只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安排都不会有困难,他总能为我打点好一切……是一切。”
  “我根本想象不出有什麽事能让风析束手无策,我很少见他皱眉,他总是……那样微笑著看人,冷静,手段高明,这麽漂亮的人想来做什麽事都不会让人困扰。”
  施文然安静地听著,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构思弋倾文口中的风析。他是不知道风析有多聪明多强大,老实讲,他没有和风析交过手,风析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只是温柔体贴,平静宁和。所以在此刻弋倾文的描述里,施文然不知道该不该插口,告诉他,自己甚至见过风析流下的眼泪。
  他想,这世上能让风析皱眉困扰流泪的人还是有的,眼前这个人就是。
  “你不喜欢?”施文然问。
  “谈不上喜欢,可我明白他的心意。”弋倾文笑笑,那笑容多少加了点落寞,“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没有人愿意只充当被保护的角色……所以我说,你不懂。”
  施文然闻言一怔,抬头发现弋倾文正居高临下凝视著自己,娓娓叹道,“你和风析都是一样的,想法也接近,做出来的事情也有些类似……纵然这样舍弃自身的做法会让人钦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文然,其实有时候,这样的行为真的会让人怨恨。”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总扮演著一个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角色,怨恨在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自己终将害死他们而无所知……
  “你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文然……”弋倾文平淡而充满怀念的口吻就像来自风雨中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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