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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旁边的清清,低着头,害怕的整个人瑟瑟发抖,双手死死地抓着陆夫人的一角。孩子已经没有了,她何苦要更多的人痛苦呢。如果清清受罚,陆夫人心痛不说,陆致洵自己只怕也是痛苦。他表面上对清清那般凶,可是上次的事情到底教她知道了他其实是很关心清清的。可他那样的脾气如果真的知道了真相,只怕清清不会好过。
微雨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裙角摔下来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微雨,连清清都抬起来惊讶而又感激看着她,眼里渐渐浮起了眼泪。陆致洵听她这么说,心里明明知道事有蹊跷,聊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清清,清清心虚本能的往后躲,他心里也猜到了大概。可微雨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当场发做,这个家已经这样乱了,陆敏正还在住院,微雨又刚刚流产,前线的战报一件接着一件,他真的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了。或者,孩子没了,是上天注定要他们了断最后一丝羁绊吧。她能死心,他也能安心。
回家后微雨的身子还需要静养,所以大家都不去吵她,只有初一每日送汤送水伺候周到。微雨虽然表面上佯装坚强,可心里到底痛苦。那是她的孩子啊,她和陆致洵的孩子。如今却没有了,而以后的以后她都不可能再有了,因为他根本不会再碰她,他根本没有当她是妻子过。她会如沈慧珊一样的,利用价值已经失去,成了陆家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然后如一束鲜花一般,在这个家中静静地开着,静静地凋零,直到被丢弃。这一生还那样长,之后的漫漫人生她要怎样过下去。
日子平静,却煎熬。陆致洵有时候会回来看她,却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就走了,也不说话。有时候他坐在床沿,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气。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的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了。他们就像是两条朝着不同方向前进的轨迹,一开始已经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如今更是越来越远。他不说话,她也无法开口,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着。
等到微雨大好了,陆致洵回家的日子更是寥寥无几。一来而去已是第二年的早春。
大雨下了一天,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傍晚的时候,总算渐渐的停了。淅淅沥沥积水顺着屋檐落下,一滴一滴的落到青石阶上,滴答,滴答…仿佛时间的声音院子落了一地的桃花瓣,湿湿的铺了一片绯红,却是冷冷清清。春日的天黑的早,黄昏才过,天空已是灰蒙蒙的一片,转眼又成了深重的灰黑色了。月亮被浓重的云霭遮了,只有几抹隐隐的星光从云层里透出来。
林微雨坐在院子里的白色的长椅上,静静的发呆。嫁到陆家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却是那样的漫长。一阵风吹过,她觉得有些冷,双臂轻轻地环住自己,正要起身进屋。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声音,随即一辆黑色的军用轿车驶进院子,缓缓停下。侍从官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开好后车门,陆致洵从车上走下来,神情疲惫。她急忙迎上去,道:“你回来了。”
陆致洵看也没看她,径自走了过去,披风在风里微微鼓动,黑色的军靴踩碎一地雨水。侍从官似乎有些尴尬,忙开口道:“夫人,军长他……”微雨向侍从官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什么。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漠,那里还会在意。何况不习惯她又能怎样呢,她不过时担个夫人的虚名罢了。微雨自嘲般的苦笑,转身跟了进去。
客厅的餐桌上,各式精致的菜肴齐齐的摆满了一桌。陆质洵看也没看,就往楼上走去。微雨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刚想开口劝他多少吃些,却到底咽了回去。或许他已经吃过了,或许他不饿,不管怎样,他没说想吃,劝了也没用。微雨兀自叹了口气,跟着他上了楼。
进房间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个字:“茶”。她于是亲自去端了茶来,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连鞋子都没有脱。
她将茶放到一边,坐到床边。轻轻的替他脱去鞋子,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替他小心掖好。微雨望着他,这个男人,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他看上去那样累,眼睛下面是深重的黑眼圈,连呼吸都带着疲惫。她不由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轻的抚着他的眉间,好似抚摸着一件昂贵而又易碎的艺术品。她是如此的眷恋于指尖传来的隐约温度,也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看着他,才能真实的触摸到他。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相信,这个男人,她的丈夫,是真实的存在的。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不是她的黄粱一梦。
他的睡眠一向都不好,又总是睡的那样晚。就算勉强睡着了,也总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踏实。好多次她半夜醒来,见到他在露台徘徊,低着头想事情,一根接着一根将烟燃尽。碎发覆在额上,被夜风吹得微微拂动。晦暗的光线照的他脸上原本刚毅的曲线变得模糊,微垂的眼睛里仿佛掩着苍茫的水雾,就好像今天傍晚的天空一样
微雨想,在他的心里一定也下过一场很大雨吧。那场雨,彻底的冷却了他的世界,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死一般的寂静。湿漉漉的心,长满了青苔。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是咫尺。她离他那样近,却又那么远。
任她千辛万苦,终究还是无法靠近分毫。
半夜的时候,微雨突然被惊醒,原来是陆致洵的头痛又犯了。这些日子,虽然他鲜少在家,可在家的日子里有一半的时间被头痛折磨醒,可见他的头痛已经厉害到了一定程度。到后来怎么都止不住了,只能请陈医生打了安定才能勉强睡着。她本来起身要去交侍从官找医生来,他却不让:“不要叫了,叫了也只能打针,再打下去只怕真的离不开了。”那针虽不像吗啡,可打久了也会有依赖,一旦有了影他的头痛很难好不说,对身体也是有极大的副作用的。
微雨也觉得他是对的,可是见他十分辛苦的样子,本来是早春天气还是有着寒意,他额前却是密密的汗水,她的声音柔柔的想起:“那我替你揉揉吧?”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一触上去就觉得舒缓了很多,虽然那痛还是像针一样的往头里扎,可是指尖触到的地方却都舒展开来。有香气自她微微的敞开的领口里散发出来,那香气不似香水的妖娆,又不似花香的轻浮,而是一种略带粉粉的香气,像母亲身上的那种味道,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他也渐渐的睡着了。
南下金陵
经过几个月的抗战,因为华北军毕竟实力强大,人数又众多,郡阳的局势暂时的控制住了。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华北军从被动抵抗到主动进攻,逐渐将失地收复。长崎岛国因为渐渐处于弱势,力量逐渐北撤,退出了我国境内。可就在这时,长崎岛国却改变了战争策略,秘密从长崎海向东海转移军队,如今已到了金陵城东的海域上,随时都可能从海路攻打金陵。
同时金陵方面发来电报,要与华北联合对外,华北最高军事会议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决定同意结盟。可是派作为代表南下却成了问题。金陵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这一去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南北对峙,谭琨表面上要结盟,可未必没有别的目的。万一是个陷阱,那去的人就是第一个牺牲品。所以各高级官员纷纷推诿,谁也不愿意去。
最后还是陆致洵道:“算了,我去。”众人都纷纷侧目看着他,那目光中又敬佩也有担忧。
陆致熠一听,好像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似地,连忙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二弟这趟就辛苦你了。”陆致洵场面性的回了几句话。
陈祺铎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鼻子里出着冷气道:“这个谭琨,我们开战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结盟,如今金陵有危险了就要结盟!”
陆致熠打着官腔:“结盟是好事,至少可以免我们国百姓少受内战之苦。”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关心百姓疾苦,他只要自己的位置坐的牢牢的,那就够了。让陆致洵南下金陵,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再跟他过不去了。而他也能趁着这些时间,将当年的遗留证据都清洗干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陆致洵就闷在里面不出来。严正和章有文站在门口,章有文低声问道:“喂,参谋长为什么要亲自去啊,这也太危险了。”严正无奈的耸耸肩,两手同时向外一摊,示意他也不知道。严正心里也正嘀咕,陆致洵已经是参谋长,以他的身份去参加此次结盟的谈判未必显得没有必要。而且这一去,凶险难定,他实在是不明白。可是上面的决定他又不好去过问,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陆致洵关了屋内的灯,让自己沉浸在黑暗里。如果留在华北,他永远只能屈居人下。而且在陆致熠的眼皮底下,他没有任何机会。南下金陵是他唯一的机会,虽然过于凶险,但他只能放手一试。
沈慧珊没有去上课的事叫陆夫人知道了,陆夫人虽然一贯的雍容平和,但她在意这个家的规矩,上这些课是陆家外交应酬的需要,作为陆家的少奶奶不能不去。于是将沈慧珊叫去责备了一通。沈慧珊虽然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可场面上陆夫人到底是长辈,她也不能谦让不顾,这日里只好不情不愿的跟微雨去上课。
谁知课结束后,宁远昇却突然跟她们辞行,说是已经辞去了外交部的职位,要南下。
沈慧珊诧异道:“南下!好好的你干嘛要走?”宁远昇在外交部风生水起的,实在没有走的道理。
宁远昇彬彬有礼语气却是异常坚定的道“就当人各有志吧,抱歉了。”
微雨笑道:“干嘛跟我们说抱歉,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自然是尊重你的选择。虽然惋惜,也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宁远昇也是笑笑表示感谢。
沈慧珊早就不想上这鸟门子课了,虽然还会有新老师来,可陆家要求甚高请老师也要花些时间,她至少有些时日不必上课了,求之不得,笑着附和道:“是是,宁老师一路顺风,我们就恕不远送啦。”
宁远昇微笑着点头告辞。出了陆府的大门后,他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这些日子,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微雨,她总是淡淡的样子,待人又极客气,到不像这深宅高院的少奶奶,更像个亲切可人的邻家姑娘。
他其实一直是记得她的,那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他坐在树上画着远处的风景,她袅袅婷婷的走过在,不过化了淡妆,头发垂在肩上,只系根绸带,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娴雅美丽如清水芙蓉一般。她靠坐在树下,乌黑的发尾在微风中轻轻飞舞。阳光照着她的侧脸娇俏照人。他于是偷偷将她画了下来,直到辩论会的时间快到了,他才恋恋不舍的从树上跳下来。那一跳还吓到了她,她呆在那里,脸上表情又是惊讶又是诧异,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痴痴地笑,有趣极了。后来辩论会中,台下那样多的人,可她一身旗袍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一眼就瞟到了她。她眼里又异样的光彩,清明如水。可惜再见到她,却是在陆家,她也已经是人家的二少奶奶。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半分自己的情绪。只是有时候与她闲聊北平的风土人情,望着望着她就出了神,她的眉眼盈盈,她的娇柔笑靥都刻在他的心里。他不是没又过得到她的奢望,可是在北平,有谁敢打陆家的主意,只怕觊觎他们家的一盆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