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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
若晓仔细把吐司上的竹签拔掉,两手拿起慢慢地看了下,然後咬了一口。若暮悠闲地喝了口饮料,他点蜜桃姜汁,她则是热红茶。
「你最近班上还好吧?」
「嗯,当然,什麽事都没有。」
「是吗。」他瞥了她眼,却没多说什麽。
若晓用力地微笑着:「对啊,所以你别担心我,相信我吧,若暮。」
她不想让他担心。
这对双胞胎总是以两者截然反差的方式对立着。他害怕时,她坚强,反之亦然,是那样互相支撑着的。
昨天晚上,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让若暮打起精神来,後来忽然想到,若暮还没真正听过她弹过竖琴…她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把竖琴搬回家里吧,在琴房里或房间摆着,然後弹琴给若暮听。
没有别人,只有他跟她两个人。
…正好可以练习期末考,一举两得。最近在学校,若晓几乎都躲在琴房里练习乐器,要不就去图书馆念书,音乐史这类的外堂课,她总是坐在最後一排,低头做自己的事、作笔记、画重点。她没有可以交谈的人,顶多偶尔和伊承娜娜吃中饭。上学放学则和若暮一起,简直像又回到刚转学来的情景了。
能这样静静做自己的事,不受其他人打扰,就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准备一样。
陈渊曾经说过,他们在亚洲停留大约一年,虽然之後的变数并不一定,但若晓确实很认真的在打探关於国外留学的事情,准备等陈渊生下小宝宝…或更早,就和若暮一起离开。
第一节课预备钟响时,若晓才从置物柜里取出待会上课要用的书籍。关上柜子,顺手把塞在里头的几封信取了出来,全是匿名信……她不会傻到以为那是情书,上个礼拜总收到这些东西,警告、威胁,像恐吓信一样写得满满几张纸,每次她都不敢看完,也不可能带回家,都急急忙忙地撕掉,就怕被若暮看到。
果然只能逃走了。
放学前,周末几天没见的尹伊承,带着两个人过来替她搬运竖琴。把竖琴小心翼翼地放进收纳套中,然後一人一边,搭电梯搬到楼下。
「尹伊承,谢谢你啊。」看着电梯阖上的门,若晓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少年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蹭了下鼻头:「哪儿的话,我帮你还差这一次吗?我的小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有那麽了不起吗…」她噗嗤笑了,苍白的脸颊上出现淡淡红晕。
「当然,不过你哥他…身体还好吧?」礼若暮今天上课上到一半就去保健室休息了,几乎整天没见人影。
「还在等检查结果,详细情况我也听不太懂…对了,尹伊承,」若晓没头没尾地打断他「你祷告吗?」
「呃,祷告?」
☆、49 意外
「我小时候和若暮住在育幼院,每天吃饭前、睡觉前,修女总会要我们祷告。跪着,眼睛闭起来,然後在心里跟上帝说悄悄话。」
「…这样啊。」
尹伊承不知道该说什麽,姑且说了这一句。这样宗教味浓厚的行为,他从来没试过,也不太能想像像若晓若暮,在那种环境长大的模样。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要跟上帝说什麽…所以祈祷时总是不专心,然後被修女骂。我说我又不认识耶和华,为什麽要把心里头的悄悄话告诉他,结果修女笑了,她说上帝不会偷听我的秘密,其实祷告,是把心里的话说给自己听,反省、感谢…把一切心情重新检视一遍。」
若晓手习惯地触着脖子,微微笑地「我不懂,现在也还是不懂。但如果…如果祈祷真的有用的话,光凭一个如果,我就愿意祷告。」她看了眼伊承「我希望他快乐、幸福,我祈祷那些悲伤能远离他而去,永远,尹伊承,我想让他笑着,而不是逞强的流下眼泪。」
是啊,她会祈祷,祈祷她跟他,不要再因为什麽缘故而分开了。
***
大货车停在半山坡上,搬运工人却不得其门而入,陈渊说家里没整理,不想让外人进家门来——陈渊本来就多少有些洁癖,这症状随怀孕而变得更加严重。若晓不敢惊动养母,只能让他们留下竖琴先回去,而她则自己从後门那推来推车,小心翼翼地把竖琴搬进屋子里。
若暮和亚当都还没回家,只有她和陈渊在家。陈渊见她一个人抬着竖琴进屋,皱眉道:「宝贝,你小心点呀。要是摔坏琴可就不好了。」
「嗯,妈咪。」若晓勉强一笑,手趁空档连忙抹掉额上的汗珠。
竖琴娇贵,随便一撞都可能马上毁了,若晓咬住下唇,慢慢、慢慢的挪动脚步,还给留意不让琴身撞到房子其他的摆设墙面。竖琴并不是无法搬动,只是光凭她一个人的体力,要从玄关走到琴房那里,真的有点难负荷。
「啊对了,」原本躺坐在沙发上的养母,忽然优雅地坐了起来「我今早把从英国寄来的胎教书籍全放在琴房了,琴房可能没有空位呀,要不…」她起身,走向走廊「要不你先暂时拿去你房里摆着吧?」
「房、房间吗?」若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二楼的楼梯就在走廊底,虽然只不过二十阶,但要抱着这样的重物爬楼梯,要是一个重心不稳往後栽,还是失手把琴给滑下来撞坏…她看着养母,但陈渊只又催促了声:「快呀。」
她深吸了一口气,负着琴,不得以只能听话的往楼梯间爬去。第一阶,站稳,然後慢慢把琴重心往上移,第二阶,慢慢,慢慢来……
穿着室内拖鞋的脚底中央正好踩到楼梯的垂直面上,没站稳,若晓脚一滑,脱口而出声低低的惨叫:「啊…」
站在楼梯下望着她的陈渊抬起脸来,就见砰然一声,楼梯间一片黑影朝她迎面掉了下来。
「呀啊——!!!」陈渊眼前一黑,她站在原处无法动弹。沉甸甸的竖琴身倾面倒下,和楼梯摩擦所发出的乒乒乓乓声响,然後,随着一声钝钝的撞击声,若晓手伸在半空,却什麽也来不及抓到。
竖琴狠狠地从楼梯上摔到一楼,撞到陈渊,然後轰隆地平卧在地上。而陈渊,跌坐在地上,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不断地颤抖。
若晓想出声,但嗓子却哑得像鸭子般混浊沙哑:「妈…妈咪…」
听见她的唤声,陈渊倏地抬起脸来,眼睛里满是血丝,哆嗦地瞪着楼上的养女。
「…你是故意的吧?」
若晓耳鸣起来,几乎阻断任何思考能力。
「什…什麽?」
「故意把竖琴弄下来,想杀死我肚子里的小baby,对不对?」陈渊一字一句地说着,全身都在发抖,看若晓的眼神,充满戒备与吓阻的阴毒。
「我、我没有。」她腿软到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只能扶着栏杆慢慢地蹲下身子。
陈渊原本还打算说什麽,但却被忽如的剧痛给引去了注意力,吃痛地蜷曲身体,一阵一阵地抽蓄着,捂着腹部。
「啊痛…我的肚子…」
长裙忽然被有深色扩散开来,最初她还看不清楚那是什麽,只觉得那颜色越扩越大,几乎将纯白的棉裙染成黑色。
但接着若晓看懂了。
那不是黑色,而是暗红。
暗红色的血,正不断从陈渊的腹下,流淌出来。
☆、50 流产
若暮和亚当赶去医院时,陈渊正在急救。她大量出血,连打了好几支安胎针也没用,说是胎盘早期剥离,还是完全剥离,所以出血状况严重,亚当和妇产科医生紧急讨论状况,竟是孩子可能已经胎死腹中,最坏的打算只能人工流产了。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是她!那个坏女孩故意要杀死我的宝宝!她怕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抢走她拥有的一切!凶手!是她杀了我的宝宝的…」根据护士转述,一直到被推进急救室里为止,陈渊都不断这样咆哮着。
陪同养母来医院,直到亚当和若暮赶来为止,若晓都没说一句话。
她脸毫无血色,坐在候椅上,嘴唇像要说些什麽,不停地打颤。若暮怕她打击太大晕倒,站在旁边担心地守着。详细情况到底发生了什麽,他自己也毫无头绪,亚当更是焦头烂额,只能在外头来回踱步,然後拦住满身是血,匆匆走出来的急救人员……。
孩子要是没了,养父母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的头始终低低的,看着自己膝盖,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浸湿腿上的黑色裤袜,一滴一滴萤透的水珠,随着她的颤抖而晃动。她觉得自己好差劲,都攸关人命的大事了,她居然满脑子想的只是她和若暮的将来…
「你…你没事吗?」若暮终究不舍,可实在不得不这样问她。若晓愣了下,嘴硬生生闭上,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眼中找不到任何焦距。
「我…」开开合合,字句破碎得无法接起「都是我害的。我把竖琴从楼梯上摔下来,结、结果……若暮,」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又像触电般弹开「会…会不见吗?养父母的宝宝…」
若暮心疼地回握住她的手,抬头往亚当的方向看去,养父正在跟一个医生争执着什麽。
不是,那不是你的错,若晓——他想这样说,又或者他确实这样说了,但她听不见,她没办法接受到外在的任何声音。像有灰色的膜覆住若晓一样,将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再真实,她听不见、看不见,连心中的话也无法传达。
「是…是我害的…」
「这像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犯的错。」他不想听她这样讲,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我…若暮,陈渊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她失控了,彻底。
这几个星期下来,她早已负荷太多太多,一个十七岁少女所无法承受的接连打击。郑清的复仇、宋仲夏的伤害、学校那些难听的传言…小秦的绝交,以及最主要的,若暮的心脏病。
这一切,她都没把苦说出来,没有像同龄孩子般任性的丢给别人,没有,礼若晓全部都埋在心里,她不想让任何人受伤、难受,所以她一个人自己扛。
她只是希望她爱的人都能幸福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结果却是这样。
陈渊的事,像压垮一切的最後一根稻草。里头超载的黑暗,正凶猛地反噬着她的心,让她恐惧、害怕,对明天的绝望、良心不安的自责——
若晓身子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若暮才转眼,就看见她像失去生命的空壳般,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
***
等她醒来,已经是隔天黄昏。
躺在医院单人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若暮伏在她床边,似乎睡着了。若晓微微歪着头,看他动也不动的身影,忍不住用没固定点滴的手,轻碰了下他的脸。
「醒了?」若暮很快地抬起头,眼神依旧锐利,却难掩疲倦,昨天他整夜没睡,後来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若晓勉强对他笑笑,手指还留着他刚刚一瞬间的温度,喉咙底传来那乾得可怕的声音:「陈…陈渊的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没反应过来,然後很快地回答她:「没事的。」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随时会哭出来似的「不要骗我,若暮…跟我说实话。真的…真的没了…?」若暮的反应瞒不过她,他刚刚是在犹豫,只有几秒,但她还是看得出来,他说谎是想安抚她,而这反让她更加崩溃。
孩子消失了。
拖了几个小时的挽救,还是没办法救活。出血严重,若是害孕妇自身凝血功能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