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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重重地坐在了我原先坐的椅子上。
“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看看谁能说服谁。”梁应物建议。
我摆出了一个尽量友好的微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母体’最不受控制的时候,我们已经请示过上级,上面的命令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得到的指令是‘控制,并研究利用这种现象’。”他交叉着双手道。
“但是你明明知道那有多危险!”
“那多,你不是以想像力著称的吗?用用你的脑子吧。我们三个负责人,带着上百名顶尖的科学家,每半个月就要换一批天价的设备,仅仅就是为了杀死它吗?如果没有任何应用价值,国家凭什么拨出上亿的资金,让我到这荒山野地来搞研究?”
“能够杀死‘母体’,就已经是最大的价值了。”
“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必须对我的工作负责,我要保证我与我所带领的团队作出的每一项努力都有相应的回报;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还必须对我的国家负责!”他激昂起来了。
“我也是中国人,我也爱我的国家,但在这一事件上,我想我必须对全人类负责!”
“狗屁!”梁应物又再次激动起来,“那多,你根本不明白这项研究的意义。你知道低温提纯金属的技术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吗?一旦掌握了这项技术,我国的国力至少会比现在提升一个档次,而要是它在世界范围内普及,那将引发第四次工业革命!”
“我只知道这种影响将可能以整个地球的生态破坏为代价!”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够控制‘母体’。”
“呵呵,你忘了史前人类是为什么逃离地球的了吗?以他们如此先进的技术,尚且不能做到这一点,你的七成把握又是从何而来?”
“那你告诉我你的建议有何可取之处?在白公山中引爆核弹,不但会污染水源,还会把我们都送上军事法庭!”
“只要一颗小当量的核弹,况且巴音河是活水。上头要你控制并加以研究利用,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情况,只要认真权衡利害关系,我相信你的上级也会支持我的说法。即使真的被送上军事法庭,我也在所不惜!”
“以你的说法,那史前人类为什么不直接在百万年前,或者是八千年前就在这里来一次核爆?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百万年前,那是因为当时地球上已经布满了‘坏种子’的分支,情况已经不受控制,若是在全球范围内那样做只会毁了地球,而八千年前,那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新人类文明的萌芽!”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想史前人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想你低估了感情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故乡,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你这些全都是猜测,根本没有根据!”
“那你的所谓‘七成把握’又有什么根据呢?”
……
沉默半晌,梁应物最终站了起来,以双手撑住桌子,向前探出半个身体,道:
“看来我们谁都不能说服谁了?”
“看来是这样。”我说。
“但你别忘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软硬兼施,梁应物终于有点像个官僚了。
第九章 软禁
晚上,当我半躺在床上阅读我写下的《那多手记》时,忽然想到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叶瞳,然而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在“坏种子”事件的影响渐渐淡去时,我们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一段令我们寝食难安的经历。
我回想起30分钟前梁应物向着卫兵说这话时的表情:
“带这位先生和这位小姐去三号帐篷,小心照顾,保证他们的饮食起居与人身安全,没收他们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派人24小时看护,不得让他们在帐篷外活动,也不允许任何人与他们接触,这一命令即刻生效,直到我们全体撤离为止,你替我传达到整个营地。”
疲倦涌上全身。没想到我们两个老同学在出生入死后的又一次重逢,竟然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和叶瞳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手机、微型对讲机,甚至是收音机、Discman和纸笔都被没收了。
如你所知,我们被软禁了。
“请给我们拿两瓶水来可以吗?”我这时才发觉刚才激烈的争辩已令我口干舌燥。
卫兵为我们拿来了两瓶纯净水。
喝过水之后,我越发困倦,就干脆躺上了帐篷中的一张钢丝床,不愿再去想这件事。
“那多。”
我转过头,叶瞳正睁着双大眼睛盯着我,她的长发从右颊垂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另半张脸上除了一对似乎总也不肯闭上的大眼睛,就几乎被黑眼圈占据了——然而那黑眼圈一点儿也不吓人,反倒有些妩媚。
“干什么?”我慵懒地应道。
“精彩!真是精彩!老听说你平时在单位里呆呆的,不讨人喜欢,没想到你口才那么好呀!”
“口才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这是绑架,我会去告他的!”叶瞳恨恨地道。
“我们的处境根本不重要。”我摇摇头,“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支持你!那多,那个梁应物,什么东西嘛!一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样子,看到就讨厌!你数数看,我们遇到他以来我一共对他说过几句话?”
“呵呵,其实他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处事过于认真,又喜欢以他自己的理论去说服别人。”
“他会为他的刚愎自用付出代价的!”
我望着叶瞳,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
“希望你这句话不要在这次的事件中实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扮了个牵强的微笑,道,“睡觉!”
同一日,入夜。
我醒来的时候,帐篷中没有开灯,叶瞳仍和衣躺在床上,当我起身要去开灯的时候,忽然发现叶瞳并没有睡,睁着双眼只是呆呆地望着我出神。
我吓了一跳。打开灯,她依旧没什么反应。
“喂!”我过去拍拍她的头。
“啊?”她转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应道——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会立即跳起来对着我大吼:“你干吗拍我的头?”
当她转过脸时,我可以见到她的黑眼圈更深了。
床头柜上摆着两盆早已冷透的饭菜,分毫未动。
营地里人们忙碌的声音被帐篷过滤成为一种背景声响,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于是我也将脑袋斜过来,与叶瞳四目对视。
终于她说:
“你看着我干什么?”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我笑着反问。
于是她闭上眼睛,道:“我没看你。”
“你没事吧?”
“没事。”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
“也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可让我们去担心的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天。”
“不吃点饭吗?”
“减肥。”
我端起饭菜,将一口饭与半块大排塞进嘴里,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调道:
“你干吗装酷?”
她忽然坐起身来,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脑后,然后盯着我。
我的嘴里塞满了饭和肉,根本无法挤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笑容给她看。
她忽然以很认真的态度问道:
“那多,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下午3点30分。
手表的闹铃准时响起,令我不得不放下笔,暂时从回忆中脱出身来。
虽然我不再头晕和发低烧,但我仍然需要坚持吃一年半的药以增强身体的免疫力与造血机能。
从青海回来后,梁应物、我与叶瞳均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头晕、乏力、恶心、低烧,以及白血球下降的症状。在梁应物的安排下,我们一同住进了华山医院进行了半个月的放射病康复治疗。
B大校园,第一教学楼。
我远远地听见梁应物与学生争论不休,而最后收场的那一句令我感到有些耳熟:
“你别忘了,我是这门课的老师,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然后下课铃声响起。
我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他将那本薄薄的讲义卷成一卷,向我打了个招呼:
“嗨!那多,你很准时啊。走,吃饭去。”
B大北门口的小饭馆。
我和他大嚼着蚝油牛肉和椒盐排条,喝着啤酒,就像大学时那样。
“飞船怎么样?”
“已经在当地建立了秘密的实验室,研究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的研究对象是地外生命。”
“那‘母体’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近几个星期都没什么异动,我已经被调离了。现在我只能回来教教书,跟大学生讲讲氨基酸和条件反射。”
“对不起。”
“呵呵,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事后我想得很清楚,你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应该为我们所做的事感到自豪,而不是感到后悔!”他一边夹起一片牛肉,一边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两个小时前,也就是4点30分,我打电话给梁应物,约好傍晚在B大他上课的教室门口见面。
至于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我对自己的解释是一次正经的、没有其他任何目的的同学聚会,然而若是要追究,虽然我们的生活已经渐渐恢复正常,我最终仍不得不承认我心中对于“坏种子”事件仍然有所担忧。
“怎么不见你和叶瞳一起来?她现在怎么样?”梁应物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自从出院后就没再联系过。”
“哈!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是患难见真情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见她吧?我抄给你手机号码好了。”
“你少来,我自己已经够头痛的了!”
……
晚上,当我半躺在床上阅读我写下的《那多手记》时,忽然想到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叶瞳,然而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在“坏种子”事件的影响渐渐淡去时,我们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一段令我们寝食难安的经历。
然而未完的记述仍是要写下去——虽然那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令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让我们再次把时间推回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四天之前。
飞船发现现场,营地中,三号帐篷。
“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让我算算。”我一边嚼着饭菜道,“从高中开始,三年加四年加……总有十三四年了吧。”
“你了解他吗?”
“从前我算是最了解他的,现在么说不准,但他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
“你认为他算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她的问题有些奇怪。
“那么,他处事谨慎么?”
“相当谨慎!”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叶瞳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令她脸上的黑眼圈更为明显,“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史前文明遗留的飞船,以及‘母体’,无论哪一件都是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