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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时,王子亭说明天要到城外各镇去游斗,第一站就是黑虎镇,明晚就住在镇上红星招待所。他关照要把罗长虎和叶真真安排在招待所最东边靠山坡的那间屋里。那里面有火炉,挺暖和的,不会冻着人,让她们母女务必放心。
罗丽娅停下了脚,对王子亭说:“王局长你也别送了。我们母女压根就没打算回去,这几天就住在熊林城旅馆,等公安局给老罗一个说法。再说在黑虎镇揪斗罗长虎,我们母女也不忍心看,受不了那个刺激。与其这样,还不如离得远一点。我们就在城里等说法,什么时候有说法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王子亭盯了罗丽娅两眼:“随你们的便。罗长虎的事,我也爱莫能助,能做的我都做了。”说完就回家了。
罗丽娅领诺娃在一家旅馆登了记,休息了一会儿,就出去吃东西。吃了一顿饱饭,却没有回旅馆,就带诺娃往黑虎镇走。诺娃不知这是为何,罗丽娅说你什么都别问了,照着妈的话去做就行。
罗丽娅专挑人少的小路走。到天黑时,她们也到了黑虎镇外。罗丽娅嘱咐不许出声,悄悄进家。还好,什么人也没碰见。进了家,罗丽娅不让生火做饭,怕烟筒冒烟让人看见。她们母女就着开水吃了顿凉干粮。
快到半夜时,罗丽娅让诺娃穿暖衣服,拿了刀和铁棍,和她一起出了门。到此,诺娃才明白妈妈的真实意图,浑身便来了精神。
她们趁夜色从山坡上的树丛中下来,迂回到红星招待所东屋的外墙根。罗丽娅让诺娃溜到前面侦察一下屋里是否有人。
诺娃从矮墙上一下就翻进了院,猫腰到了东屋门前。摸了一下,门上着锁。她把情况报告给了妈妈,妈妈让她望风。
罗丽娅开始用刀棍悄声起撬墙砖。镇上大都是砖泥土结构的房屋,没弄出多大动静,就撬开了一个多半米见方的口子,但并没有完全挖开,里面只留一层砖。她又把挖出的砖松动地放回原处,用乱草盖了,她们就溜了。
她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镇外的荒山坡下。罗丽娅用铁棍扒拉开一层荒草,便露出了一层砖,用刀棍撬开,是一个木门,打开门便是一个地窨子。
罗丽娅用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照着,对诺娃说:“孩子,你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
在诺娃惊愕之中,罗丽娅已把地窨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炕上铺上了软草。
回到家后,罗丽娅抱了被褥,让诺娃提了一些食物和水,又跑了一趟地窨子。
诺娃很佩服妈妈的机智和勇敢,佩服她的大胆计划。她跟她像做地下党工作似的折腾了大半夜。
诺娃兴奋地难以入睡。第二天醒来时,已过了中午。
这时,她们听到了街上有呼喊口号的队伍走过,真切听到“打倒叛徒罗长虎,打倒叛徒的情妇叶真真”的喊声。
罗丽娅不让诺娃出门,说要给外人造成她们家里没人、她们母女一直在熊林城里呆着的假象。诺娃明白妈妈的意思。诺娃亢奋地等待着黑夜的来临。
半夜刚过,她们母女便开始了行动,顺利来到关罗长虎的招待所东屋墙根下。观察了一阵动静,没有什么异样。诺娃顺着墙头的缝隙,看见关罗长虎那屋的偏对门亮着灯,有人在里面说话,还不时有人探出头来瞧两眼。她把情况悄声耳语给了妈妈。诺娃仍然回墙头缝前望风,妈妈把松砖轻松撤出,弄开最后一层砖,就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有三人从洞里钻出来。一人朝诺娃一招手,她就跟着他们走了。罗长虎和叶真真走路很艰难,这是被红卫兵摧残所致。
诺娃兴奋地一会儿扶这,一会儿扶那,有两次还“吱吱”笑了两声。罗丽娅低声喝住了她。
他们四人进了生过诺娃养过诺娃的地窨子。罗丽娅并不想在这里多呆,说:“再这样批斗下去,你们就没命了。你俩现在身体有伤,逃都没法逃,先在这里呆几天,千万不要出去。这里备了足够的食物,你们好好休养一下,等我在外面想办法。”罗长虎想说几句什么,罗丽娅没给他时间,扯着诺娃就出去了。
把门原样关好,她俩迅速离开。她们没有回家,连夜赶回熊林城。到城里旅馆时,正好是吃早饭的时候,罗丽娅装得像没事人似的,买了油条,让诺娃提着,有说有笑地进了旅馆。
整整一个上午,罗丽娅都不让诺娃躺下睡觉,硬逼着听她讲故事,随时提醒她打起精神来。诺娃不解,想睡。罗丽娅就一会儿一掐她。
快到中午时,突然有人闯进她们的房间。罗丽娅精神百倍地忙起身迎上去,问:“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罗长虎的事有说法了?公安同志,快给我们说说吧。”
来人看了看毫无疲惫之意的母女,叫道:“你没长眼哪?别公安公安的。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这时,有一人进来,对另一人说:“查了登记,是前几天住在这儿的。王局长说得没错。”说完,一帮人就走了。
诺娃想,妈妈是一个非常精明、非常有战斗经验的女人。要在战争年代,妈肯定能做一个出色的地下党人。
她们没有大白天睡觉是对的,否则,非引起红卫兵怀疑不可。来人一走,她们再也支持不住了,扯被便睡。
母女在城里又住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王子亭就领一大帮人进了旅馆。王子亭介绍说:“这是北京罗长虎单位派来的人,是来领罗长虎、叶真真回北京的。可这俩人,在前两天的一个夜晚挖墙逃跑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看看你们母女能否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北京方面来的四个人都气度不凡,个个挎着手枪。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温和地对罗丽娅说:“你放心,我们是来救罗长虎和叶真真的。他们是北京特殊战线上的有功之臣,是保卫国家安全不可缺少的人才,我们必须把他们带走。在这儿,他们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责任。至于罗长虎是不是叛徒,回去后由我们慢慢调查。这里的任何人和组织都无权审查他们。”
罗丽娅听罢,却说:“我们真的不知道罗长虎的下落,不信你们问王局长。这几天,我们母女可一直住在城里招待所,我们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
“不管你们知道不知道,先跟我们回黑虎镇。你们总不能这样住下去,这费用也开销不起。”王子亭有些不耐烦了。
“王局长,你们公安局不给罗长虎一个说法,我们不能回去。”罗丽娅对付这帮人总是沉着冷静,胆大心细。
“你要什么说法?北京的同志要把罗、叶两人带走,这就是说法,这就是眼前最最关键的事。否则,他俩继续留在这里,后果没法预测。你明白吗?行了,你不要跟我废话了,快快跟我们走。”王子亭急了,上来就扯罗丽娅走。他们上了公安局的警车,一路鸣叫着开回黑虎镇。下了车,罗丽娅要带诺娃回家。王子亭拦住不让走,也不说话。
罗丽娅装傻,两手一摊,说:“你拦我干嘛?坐你们的车难道还要车费?我身上没带,我回家去拿。”
王子亭说:“别给我弄这个。快说话,这可是大事,全是为罗长虎他们好。”
罗丽娅说:“我哪儿知道他们在哪儿?你是公安局长,你有办案经验,你分析分析呀。他们是在这一带跑的吗?他们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这还用问我,在黑虎镇跑的呗。身体较差,腿脚也不便。”王子亭直直地说。
“就是嘛,你们发现他们逃走后,肯定封锁了外出道路,他们那样的身体状况,能跑多远?肯定在黑虎镇附近什么洞里呀棚里呀躲起来了。”罗丽娅一本正经地帮他们分析况。
王子亭冲人一挥手说:“这女人说的有道理。我们走。”又回头冲罗丽娅说:“我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吃什么?是谁给他们供应食物和水的?”
罗丽娅说:“你问我,我问谁?”
罗丽娅和诺娃回家做饭吃饭,听外面有吵闹声,就跑了出去。
就见路口一帮红卫兵拦住了北京来人的车。她们隐约看到,车里坐着罗长虎和叶真真。乱乱糟糟的人群中,扎着红头巾的章红玉特别显眼,正异常活跃地向人们喊着什么。
罗丽娅母女走近了人群。原来是红卫兵们坚决要把罗长虎留下,说这是北京红卫兵司令部的命令。
北京来的人也很横,左右各两人保护着车子。其中一人大叫道:“你们那是狗屁司令部。我看谁敢阻挡我们北京机要部门的人执行公务。哪个胆敢以身试法,一切后果自负。”
被章红玉鼓动起来的红卫兵们是天地不怕的,见有人横,把车子围得更紧了。诺娃看到了红卫兵中的李双玉和坏鼻头。
这时,有红卫兵上前拉开了车门,一把把罗长虎拉了出来。
北京来的四个人见状,一拥而上,一阵拳脚,几个红卫兵就趴在了地上。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前后两辆车一起开动,准备离去。
这时,章红玉不慌不忙地把红头巾由脖子上解下,像武士一样系在额头上,然后,快步向前,卡腰挡住了汽车的去路,指着北京来人说:“在黑虎镇这个地方还有你们横的?快快把罗长虎交给我们当地政府处理,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你们知道不知道,车里坐的是有二十六条命案的大叛徒。他出卖党,出卖同志,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些烈士家属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的苦处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呀。现在什么也不说了,快放人吧。不放人,我们就自己动手了。红卫兵小将们,你们是毛主席的好战士,现在到了为他老人家尽忠的时候了。小将们,上呀。”
顿时,众人一哄而上,把罗长虎、叶真真都揪了出来,一阵拳打脚踢。
北京来的四人几乎同时掏枪在手,一齐鸣枪。在人们的愣怔当中,四人又把罗、叶俩人塞进了车里。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这时,章红玉又冲上来,站在了车前面,硬硬地说:“有胆量你们就从我身上轧过去。”
北京来人挥舞着枪,说:“早在延安时期,这个问题就有了结论:罗长虎同志政治上没有问题。当年,苏联军方人士也证明了罗长虎同志不是叛徒。章红玉,你快快让开。不然,我们就对你上措施了。”
章红玉不甘示弱:“老毛子的话你们也听,他们怎么能证明得了罗长虎不是叛徒?”
坏鼻头不失时机地大喊道:“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老毛子不是我们的老大哥了,是我们的敌人了。我们的敌人肯替罗长虎说话,这说明罗长虎也是敌人,就是叛徒。”
北京来人举着枪喊:“别在这里无理取闹,快快让开。”章红玉哪能让开:“你们几条破枪吓唬了谁?这一辈子我章红玉最不怕的就是枪。”她的话音刚落,两粒子弹就射进了她脚前的土中。随即上来两人,把她一扭就塞进了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李双玉跟车追了几步,大喊:“你们他妈的把出卖我爸的叛徒交出来。你们他妈的,把我妈留下呀。”
“这个时候了,你还跟着起什么哄呀。”王子亭上来把他拉到一边。
李双玉脖梗一硬,并不理会他,冲着远去的汽车投了几块石子。汽车在前面突然停了一下,章红玉被推了下来。诺娃看到,那女人喊叫着朝前追了几步,就一下坐在了地上。
诺娃只顾看着眼前生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罗丽娅抽泣起来。“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