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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隙缝间钻出一条金光闪亮的蚕子。那蚕比家蚕大而肥,尾部有一个小触角,甚是可爱。若非早知其毒性剧烈,忍不住就会拾手玩耍。金蚕爬到半途中,忽然不动,似乎死了一般。南宫破败用镊子夹进一个钵中,说道:“鼎中熏的是‘醍醐香’,越是毒物,越禁不起诱惑,闻香出巢,昏死于露天之处。这就好比酒鬼嗅到美酒,说什么也要喝上一口,只不过酒力太过厉害,酒未沾唇就醉死了。这香于人丝毫害处,是捕捉毒物的妙物。”
少冲又问起竹筒中藏书有何物,南宫破败道:“里面便是我那日雪地里捉到的射工虫。引虫状如鳖,三足,古书里称作‘蜮’,俗名‘水弩’,平日里潜伏溪泉之中,闻人声则会含沙以射。有人说‘射中人影亦可害病’,此乃迷信之说,不过有人杯弓蛇影以致生病也不无可能,却非真的中毒。射工冬日蜇伏,全身发热,因此地面雪融,大冒热气,据此掘地一尺可见,而毒性也以此时最烈,一丈之内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其射出的毒液。唯一的办法是不发一言。此早极为罕见,我也只得了这么一只,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说到这里,想到师兄因此亡命,没有再说下去。
少冲见南宫破败性命无忧,便要告辞。南宫破败念他相助之德,说道:“苗地随处都是养蛊的人家,你不会些防身之道,怕是性命难保。”便向他传授了识蛊、治蛊的方法,又赠他三粒驱蛊的丹药,说是颇具灵效,详叙了用法剂量,出门指了下山的路径。然后回屋坐下运功疗伤。
少冲按他指点的路径一路行来,时至初春,只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溪山入画,风景饱看不足,只是路途难行,只得扳藤负葛,一步步往下爬。渐至岭下,弥眼都是野蒿,高过人头。正乱行间,忽闻一女子的呻吟声,似甚痛苦。他急拔草寻去,正见到一男一女在草间裸身搂抱着,这一下羞得满面通红,道了声:“对不住!”忙快步离开。却听那男的叫道:“喂,站住!”他便停下。
男的走过来,已然穿好衣裤,只是仓促之间有些零乱,神色间也颇为紧张,拉住少冲道:“小乞丐,你瞧见了什么?”少冲双手乱摇,道:“我什么也没看见。”那汉子道:“你看见的,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其实这事寻常得很,人长大了都要行周公之礼,你现下还小,将来也要这般。”少冲这才正眼看他,只见他颏下一缕青须,头发用簪子别了一个道髻,衣服也是一件潞绸道袍,显是一名道士。再瞧一眼那女子,那女子也穿好了衣裤,瞧服饰是苗地女子。苗女不比汉女,于此事倒很开化。此刻那女子正笑盈盈的望着少冲。少冲脸又是一红。
那汉子瞧出少冲的心思,说道:“你看我是道士,其实我道家有全真道士、正一道士之分。全真道士不尚婚娶,正一道士于此不论,故又称火道士。我便是火道士,可以不用守戒,只是此事羞与人言,你且不可把今日所见说与他人。”少冲大摇其头,道:“不说,不说。非但不说,自己更要不想,快快忘了。”那苗女见少冲的模样,扑吃的笑出声来,说道:“这小孩子有趣哩。”又向道士招招手道:“我的亲哥哥,我走啦,想起我时记得来找我啊。”说罢便走。
少冲见道士未动,大是惊奇,道:“道长,你娘子走了,你怎么不去追他?”道士未道:“呸,烂婊子,也配做我娘子……”一句话没说完,立觉语出不雅,岔开道:“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荒山野林来?”他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山间野合的丑事要传扬出去实是大丢脸面,这小乞丐此刻虽被瞒住,日后明白了怎么回事,难保不大肆宣扬。想到此处四外无人,便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手往他肩上搭去。
少冲兀自不觉,答道:“我叫少冲,因生了一场病,入山求治的,道爷怎么称呼?”道士杀机顿起,便欲发掌。哪知一提丹田之气,腹内立即剧痛,“哎唷”一声,不由得捧腹蹲下。少冲忙问道:“道长,你怎么了?”道士自知时机稍纵即逝,但说什么也提不起半分劲力,只得道:“小兄弟,我被恶人下了毒,你扶我到那边石上坐一会儿。”
少冲扶着他到那块石上坐下,关切的问道:“道长中的是什么毒?可要紧么?”道士便想拿话拖住他,说道:“小道师父、师母去年来苗疆办事,久久不归。小道心中着急,便从江南远远寻来,刚到苗疆没几天,逢见水西宣慰使安尧臣,说久闻小道大名,有事相邀。原来他待字闺中的千金近来夜夜为妖狐骚扰,生出一场病来,请小道打谯禳妖。小道慨然奉命,那晚置了神坛,烧了符咒,半夜里果有一白影进了安小姐的闺阁。哪是什么妖狐,原来是一白衣秀士,小道认得他是恶人谷惯于采花偷香的淫贼毛亮,便和他打斗,料定能捉住他的,谁知他另有帮手偷放暗器,小道一时昏迷,醒来后发觉被弃于荒野。当时并无中毒之象,半月后浑身生出(疒寻)麻疹,略带哮喘,似生了蛔虫病,可吃了驱蛔的药,却不见效。今日脐周忽然作痛,真是奇哉怪也。”道士将自己所遇一五一十说了,心想反正要取他性命,其中丢丑的事也没避讳。
少冲听罢,道:“如此说来,道长定是昏迷之时被人种了蛊。我这里有粒丹药,不知有无灵药,你试一试。”取出南宫破败赠他的一粒驱蛊的丹药给道士。道士正当病急乱投医,拿过便即咽下,连连道谢。又道:“小兄弟,听你口音是杭州人氏,小道祖籍泗州旴(日台),咱俩算半个老乡。他乡遇故人,人生一大乐事。小兄弟心肠又好,咱俩这个朋友交定了。”他不住的东拉西扯,拖住少冲,以待腹痛稍缓,便下杀手。说着话已觉腹中坠胀,忙道:“不好,小道要出恭了。你在这里稍待,可别乱走,此处狼虫多哩。”说罢急步奔到三四丈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带蹲身,稀稀拉拉,胯下竟钻出一条长有七八寸的蛔虫,有筷子粗细,尾作锥状,落地乱钻。一会儿又拉出两条。道士心下骇然,又是惊叹:“这小乞丐的丹药果有灵效。”便在此时,忽听附近窸窣作响,转头看时,吓了一大跳,只见一头庞大的怪物,昂首翘尾,正盯着他看。那怪物体被黑鳞,指趾具爪,最奇怪的是颅顶有眼,共是三眼,舌头一伸一缩,长有数尺,粘住地上的蛔虫迅即缩回,吃进嘴里。道士从未见过这等怪物,看起来似是书中所说的蜥蜴,还听说有的蜥蜴身具奇毒,饿得很了,说不定以人为食。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只待屎拉完,立即向少冲处狂奔而至。
少冲见他慌里慌张的,便问:“喂,你见了什么?”道士舌头打结,道:“有……有……”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心想:“要杀小乞丐,眼前正是好机会。”当即中指点出,正中小冲哑门穴。哑门穴在颈后正中线,第一、二颈椎棘突之间的凹陷处,乃督脉与阳维脉之会穴,被点之后冲击延髓中枢,立即失哑、昏厥。道士一点得手,眼见少冲倒地,立即向远处狂奔。他哪里料到,那蜥蜴能看到飞动之物,于静物却视而不见,道士跑得越快,蜥蜴反向他追去。
那道士久病体虚,又兼慌张,那一指劲力不纯,只把小冲点倒,一时头昏眼花,难以起身。少冲中正自奇怪,眼前一个怪物晃过,吓得他浑身乱颤。但那怪物只从身边窜过,向道士奔的方向而去,不久就听到那道士哇哇惊叫声,渐渐远去。才明白那道士点倒自己,原是要害自己。少冲斜卧在地,只有胡思乱想:他自小浮滑,出道江湖,虽经跛李、何太虚欺负,却也没吃什么亏,但自师从铁拐老,施行仁义,每每吃亏,今日好心给道士驱蛊,险些成了怪兽口中之食,暗叹仁人侠士难当。
他不会自解穴道,只得静待几个时辰后穴道自解。渐渐天黑下来,凉风侵体,远处虎啸猿啼,少冲孤零零一人,又不能动弹,恐惧莫可名状,心中一遍遍的喊着师父。
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吹着哨声,又有金戈碰击之声传来,似有人且斗且走,朝这边而来。只听有人道:“丁掌门、白女侠,两位刀剑相向,所为何来?”少冲觉那人声音似曾听过,但一时想不起。另外两人并未答话,又听那人道:“你华山派与我铁枪门同在关中,从未结过梁子,两位要杀关某,总该让关某死个明白。”金戈碰击声越来越响,看来斗得很是激烈。
少冲听他自称“关某”,一下子想起是福王府见过的“急先锋”关中岳。心中一直敬他是条汉子,想来攻击他的华山派什么丁掌门、白女侠必不是什么好人。正自胡思,却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华山派不铲除你铁枪门,何以在中原武林立足?”那声音阳阴怪气,极是难听。关中岳喝道:“你又是什么人?是好汉的出来!”看来说话的不是攻击的人。却听那人道:“我也是华山派的人,有我掌门出头,我出不出来也没什么分别。”
话声中关中岳痛叫一声,想是受了伤。关中岳道:“华山派乃武林中一大宗派,向闻丁掌门慷慨好义,行事光明磊落,人称‘小秦琼’,不想竟是这等卑鄙小人。”那人道:“何止我丁掌门是卑鄙小人,就是其他名门正派的掌门宗师,哪一个不是卑鄙小人?”关中岳哼了一声,打斗声又激烈起来。少冲心想:“华山派毕竟是名门正派,这人竟骂他掌门是卑鄙小人,而他掌门却又受之不疑,真是奇怪,还连带骂其他掌门也是卑鄙小人,更加奇怪了。”
少冲虽看不见,但听得出关中岳的枪颤抖越来越厉害,劲风也越来越弱,显不是华山派丁白二人的对手。斗到后来,关中岳突然一声大喝,便了无声息。阳阴怪气的人叫道:“不好,姓关的跳下去了。”哨声戛然而止,又有一人道:“去了便去了。”少冲听竟是秦汉的声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他发现,又被抓去种蛊。
阳阴怪气的人道:“姓关的想来打探咱恶人谷的底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秦汉道:“姓关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收服了于咱们也没多大用处。倒是他逃走了,与华山派闹起纷争,咱们好瞧热闹。”
少冲听了心想:“姓秦的怎么当着华山派掌门说出来?华山派的人怎么一直不说话?啊,是了,丁白二人必是恶人谷的人假扮的,恶人谷故意挑起华山派与铁枪门的争端,便使出这个诡计。刚才他们骂名门正派,倒在情理之中。”
他一直担心恶人谷的人会发现自己,但听众人脚步声远去,才长舒了口气。这一晚虽闻风声狼啼,但想到就是被狼虫吃了,也胜过被恶人谷捉去种蛊活受罪,心中反觉安定。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穴道自解,已能动弹。起身活动筋骨,只觉浑身酸麻难受。寻思师父找不到自己,当回洛阳,眼下只有先回洛阳再说。主意已定,精神振作起来,快步向岭下行去。
第一部 风尘丐侠 第十回 蛊浸
少冲正往前走,忽听背后有个粗沉的嗓音喊道:“站住!”便自一惊,回头看时,见是一前一后奔来两人。
前一人大腹便便,似有孕在身,却作男装打扮;后一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偶尔露出手脸都长满长毛。两人身上都透着一股阴邪。后一人健步如飞,没多久离前一人不足三尺,纵身扑上,两人滚入路边草丛中。一个尖细的嗓音道:“师妹,你还追来作甚?我都这副模样了,连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