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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时的我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懵懂的蓉生,他就只是个跟随在我身旁的小角色。我总能在他全心崇拜的目光里找到绝对的自信。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我们谁误了谁。
是我的骄傲误了他,还是他的痴心误了我。
爱情是玄妙而残酷的一件事。我一直在追逐,却不知道自己真正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总之,等我能停下来,仔细回想这半生的旅途时,只觉得荒谬。
我丢下了珍贵如宝石的真心,恋慕着如彩蝶绚烂的华美。
华美终究落成了一地尘埃,而珍稀的宝石,却也已经被我的粗心大意给伤害了,遗失了……
再也无处可寻。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记得最初的情形。
他问我,你是谁。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高兴的说,他有名字了。
从头至尾,我给他的,只有这个随口取的名字,还有,一块不经意的,刻了他名字的劣质的玉牌。
由始至终,他给我的,是全心全意的信赖,痴心,还有他所有能够给我的,他的全部。
我给他的那样少,他却一直当成宝贝一样珍惜。
他给我的那么多,我却一直觉得理所当然,从不放在心上。
月色清幽,象一层水银一样铺洒着,让人从眼睛到心里,都觉得很冷。
我想,再听他喊我一声。
我想,再喊他一声。
寂静中我听到遥远的,清晰的声音。
……我叫素灵。
……你叫蓉生好不好?
63
我们已经踏入了南诏边境,打听了路径,从这里到苏和所住的地方,还有十一二天的路程。当然,那是指,对普通人而言。我和蓝师兄的脚程,大概也就是两天左右。
知道离得近了,心里反而不象一路上那样踏实,变得有些虚落落的,没着没落的。我就象是坐在一口深井里,眼前垂下了一条绳子,攀上去,就可以看到太阳亮光。但是,我的卑劣的秘密,也就会暴露在强光之下,无所遁形。
继续隐瞒他吗?
还是,告诉他?
我不知道。
蓝师兄显然看出我心里有事,他安慰我,苏和这人十分精灵聪明,肯定不会有什么事,让我不要担心。
我只好笑笑,没什么话说。我能说什么?说我其实不是担心苏和,我的心事完全是另一样的。不,我没法说,所以我只能笑,然后打起精神来和他一起继续赶路。
蓝师兄真的很渊博,有些我看着特别美丽的花朵,他也知道那花朵的名字,知道它们几月到几月开花,甚至知道那花的根叶什么的可以当做药材来治一些小毛病。还有掠过眼前的鸟儿,偶然会见到的路人的奇异打扮——他都能一一的解说来历,我真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丰富渊博的知识和阅历?
晚上我们歇在一个小村子里。村子实在小,只有十来户人家,稀稀落落的散布在山脚底下。我们拿了钱给人,这里的人很是热情好客,钱不肯收,给做了热的汤,还端了一些糙米粉做的耙糕来招待我们。不过到了要睡的时候我又傻了眼——
难道这些人都是商量好的吗?要没有床就没有床呗,为什么还非要腾出一张空床来?
蓝师兄只是一笑,让我很意外的,他没有再和我争着要睡地上,我说过山里风凉,睡地下更舒服的时候,他只是笑笑,然后就脱了外衫躺到床上去了。我本来已经预备着再打一场睡地板的争夺战,可是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要和我争抢的意思,一下子存满了劲儿却没了地方使,那感觉又郁闷又奇怪,胸口反正是不舒服。
干草铺的软厚,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可以听到干草发出簌簌的轻脆的声音。我一时没睡着,但是想着别吵醒蓝师兄,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没多大功夫就觉得半边身体有点发麻。
然后忽然间好象屋里进了一股阴恻恻的凉风,我一惊,但是跃起来的动作因为半边身体发麻,所以有点拖泥带水的不干不脆,落地的时候差点没站稳。一手抓住剑,一手扯起枕在头下面的外衣。
蓝师兄也翻身坐了起来。
那股风可不是什么普通山风,尤其是我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许多事之后,要还连妖风也闻不出来那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蓝师兄动作极快把衣裳披挂系好,抓起枕边的剑。我贴在门板上听听外面的动静,然后轻巧的拉开门向外看。
外面又静了下来。
我有点疑惑,回过头来小声说:“难道是过路的?”
蓝师兄略一思忖:“出去看看。”然后又补一句:“当心。”
“我知道。”
外面很静,和刚才的安静不同。连风声都停了,草丛里那低低的叽叽的虫鸣声也都听不到了。我用力的吸动鼻子,只闻到一点淡淡的腥气,别的都分辨不出来。竖起耳朵听听隔壁,招待我们的主人一家还睡的沉沉的,没什么异样。
蓝师兄什么也没有说,身形一晃从门边掠了出去。我愣了一下,紧紧跟在后面。他轻功相当好,全力施展的时候脚尖几乎都不用沾地。外面的人说起来,都把这当成驭剑飞行。其实差得远,而且完全不是一码事,这功夫顶多可以被叫做草上飞。我紧紧蹑在他后面,夜间除了风声,就是衣衫飘摆的烈烈轻响。
白天浓绿的山林在夜间成了起伏不定的黝黑的兽,伏在那里仿佛伺机而动要择人吞噬,沉默的让人不安。
追出大概十几里地,蓝师兄的步子缓下来,我跟着放慢速度,低声问:“师兄,你瞧着什么了?”
“没看到什么,只是……这气息很不对路。”他说:“不是一般的小妖小怪。”
我没吭声,不过握着剑的手又紧了紧。
“那……”
他停下来,向周围缓缓的扫了一眼。
我什么也感觉不出来,象个茫然的傻瓜一样也往四周乱看。
“怎么了?”
“我也觉察不到……”蓝师兄的表情有三分是困惑,七分是戒慎:“也许……真的是过路的。”
“要不是呢?”
蓝师兄说:“那就是追到了它的巢穴了。”
我心里紧了一下。不是一般的妖怪,而且又到了它的地盘上,那该有多难对付?和路过的小鬼小妖们打打闹闹的折腾肯定不是一个水平。
忽然间一道尖锐的声响,我本能的抬起剑来挡住面门,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射过来打在了剑身上,虎口剧震几乎握不住剑,巨大的冲力几乎把我推得仰跌过去,退了一大步才站稳。
“喂,你们追了我十几里地,到底想干嘛?”有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我和道士可没什么交情。”
蓝师兄挪了一步,恰好挡在我和说话的那人之间。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向那边看,有个穿白衣的身影坐在树梢头,面目看不清楚。
“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不想和道士缠扯不清。你们要是喜欢这月光山色,就尽管慢慢欣赏,我不奉陪了。”
蓝师兄的声音淡雅平和,一点不象是和妖怪说话,倒象是和相识的人一贯说话的声调:“你是狐族是不是?你们族长就在附近,想不到你道行不高,胆子却很不小,就在这里盘距起来做一洞之主,佩服佩服。”
狐妖?我心里一跳,突然想起久未谋面的可爱小狐狸。它是不是也是个小小的狐狸精呢?它现在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想了一想赶紧把注意力拉回来,面前有个功力高深的狐精呢,我甚至不知道刚才它用什么东西差点击中了我,这可不是走神的时候。
那人嘿嘿一笑:“你这道士倒有点见识,和前一阵子遇到的那些不大一样。唔,这样,相见也算有缘,你们要是天亮前能走得出去,那就算咱们交个朋友。要是你们喜欢这林子,想长长久久的在这里待着,那就更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奇异的沙哑,接着身影向后一翻,似是栽下了树一样,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走出这片林子?这是什么意思?
蓝师兄不见慌乱,只是往四周看看,轻吁了一口气:“这是个迷阵。”
迷阵?我怎么看不出来?这里不还和我们来时一样吗?除了树还是树……
等等,月光底下,这林间纵横交叉的岔路,怎么有这么多?细密纵横,交杂错乱,简直象是一团乱麻绪织就的大网。刚才只顾着一路追赶,完全没理会。现在才发现这里很不简单。
一滴汗从我额上挂了下来。这……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我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蓝师兄,他向我苦笑:“你别当我是万能的,最起码,这迷阵和五行八卦不是一回事,我并不懂得怎么破解。再者说——我对认路可不是那么在行的。”
这倒也是,蓝师兄毕竟不是神仙。再说,就算是神仙,那也肯定有缺点。
我眨眨眼,他也眨了一下眼。
呃,那现在怎么办?
64
要说误入密林,遇到狐精,身陷迷阵这种情形还是不够惨。等到我们开始想找路出去的时候,林子里忽然弥漫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的雾障,两步以外的路就已经让人看不清。最糟糕的是,这雾有股甜丝丝的味道,谁知道是什么毒?蓝师兄给我做个让我闭气的手势,我们提身纵跃,在树海上方寻找着离开的方向。
月光底下只看到一片茫然的红雾,压根辨不清方向。连头顶的月亮都变得越来越显得遥远朦胧。我们落下地来,看来想尽快离开是不大容易了,这狐狸精倒还有点本事。
蓝师兄摸出粒药递给我,做手势让我含在嘴里。我接过来含着,只觉得这药有微微的苦味,但是却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缓缓吸气,我们得快走。”蓝师兄皱着眉头,我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明显的忧虑:“是我大意了……”
我小声问:“这雾的毒性厉害么?”
他只说:“很麻烦。这药丸也只可以管一时。”
我有点惭愧,我的闭气功练的不到家,要是只有蓝师兄一人,他必不致如此焦急。
说来还是我拖累了他。
我们就着月色找路,然而红雾越来越重,几乎快到了伸出手也看不清手指的地步。蓝师兄递过剑来,让我抓着他的剑鞘以防两个人走散。他的剑鞘入手冰凉,我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蓝师兄的脚步很快,地下的草叶在脚步起落间被踏的簌簌的响,可是我却觉得我们走了一圈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一样,周围的浓雾依旧,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蓝师兄明明就在我身前,可是他的声音一放低,又透过雾气,听起来显得遥远而缥缈:“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嘴里的苦味好象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明显了,胸口也有点闷。我一边恨自己不争气拖后腿,一边打起精神说:“不要紧,我没什么,走快点吧。”
蓝师兄嗯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以前在书上似乎看到过一种说法,说是狡狐设局,令人迷陷其中难以脱身,只是时间有些久了……而且上面没有说破解之法。”
我赶忙说:“你再想一想,说不定有办法。”
他说:“你坐下歇歇,我要想一想,那书上面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一歪身就在草丛里坐了下来,低下头可以看到很模糊的一条小路,从雾的一头延伸出来,又没入浓雾中去。
嘴里的苦味更淡了,我觉得胸口闷的很,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心里觉得不妙,可是嘴不知不觉的张开,深深吸了一口气。
甜甜的香味,很浓郁的一下子灌满胸口。
我赶紧再闭住气,不过,胸口那种窒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