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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趴那儿发了一会儿愣,然后用小爪子撮了花生米递给我。我张嘴吃了,它也给自己喂了一颗。
这些事,我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呢。
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忘记有的时候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当你特别想忘的时候,它偏偏又变得不容易了。
和小狐狸可以一点也不费力的说出这件事来,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甚至想也不愿想起,更别提是说出来……和它却不一样。它不会说出去,而且,它可以给我这样简单的安慰,和无声的,体贴的陪伴。
我和小狐狸就着花生米,喝着早就凉了的茶水,一直聊到月娘都从东边转到西边,小狐狸和我在一个枕头上睡。猫儿狗儿还有狐狸呀这些小家伙儿,身上都热乎乎暖融融的,让人觉得自己象抱住了一个温柔的,儿时的美梦。
就象……我在饥寒交迫,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时候,曾经幻想过的那样,自己不是孤儿,又或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变成孤儿,总有一天我会再找到家,再和家人重遇,我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温暖安定的家,有饱饭吃,有衣穿……
不过年纪越大,经历越多,幻想也就越少了。
到现在,我已经不再有什么幻想了。
只是,只是这样一个月色温柔的晚上,和贴心的伶俐的小狐狸这么依偎在一起的时候。
好象还可以找到一点点,自己已经忘却滋味的,小小的,天真的快乐。
23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说了很多话,放下一桩心事,晚上竟然睡得出奇的踏实安宁,早上一觉醒来,吐纳一番再起身,感觉特别神情气爽。
然后这天早上和寻常的早上却又有点不一样,师傅也早早的起了身,却没有象往掌一样出去练剑或是散步,而是把几个师兄都叫进了屋里,单我一个人没有被叫。
我一个人打了两趟拳,擦了把脸去吃饭的时候,他们还都没有从师傅的正屋里出来。饭桌上就我一个人,胡大叔给我盛好了粥,我说:“胡大叔,先别盛,师傅师兄他们还没来呢。”
胡大叔一笑,脸上皱纹抖了起来:“蓉哥儿不用想了,他们这一上午恐怕都不出来啦,你要等啊,非把自己饿扁了不可。”
“这是在说什么事儿啊?”我未免觉得纳闷,老实说,师傅对我并没有特别冷淡或是排外什么的,为什么今天不叫我去呢?
“哦,你新来不晓得,这又要到八月中秋啦,每天中秋,咱山上的惯例是,入门三年以上的弟子都要考校啥的。你才入门半年,这和你没啥关系。咱贺道长虽然不大讲究这个,但是总也得提点提点,敲打敲打他们,不要太马虎了,以免落了末第难看啊。”
我哦一声,明白过来。
隐约听着提起过,但是这阵子手脚用得比脑子我,把这事儿忘的一点儿都没有。
可不是么,是快中秋了。
以前四处流浪,过不过节的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顶多是过节的时候,或许能多讨点吃食。
后来……
我出了一会儿神,胡大叔说:“粥凉啦,你再换一碗吧。”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这就挺好。”
我刚把粥碗端起来,远远就听见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就是脚步声出来。
师兄他们说完话了?
我站起身来,他们也就往这屋走过来,大概也是来吃早饭。除了蓝师兄,其他三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郑重。
这是当然,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一起学武,同学较技,谁愿意自己显得比别人拙,比别人弱?刚才胡大叔说起来来这个考量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轻松简单。先是考文字,默拳经,背剑谱,讲武道。接着是跟师长接招,这也极重要,最后就是同门之间互分高下,这才是重头戏。前面的文试也好,接招也好,也都不是不重要,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最后的一道关。
优胜劣汰,高下分明,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这样做,落败的弱势一方虽然难免失落……但是这个世道从来都不同情弱者。而且,仔细深想想,这样一来,大家各自用功,都拼了力的提高自己,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果然师兄们的脸色都和往日不同,点个头,匆匆塞下一点东西就走了。看来今天师傅肯定说了不少敲打他们的话。可是蓝师兄却还是如常样了,和我笑着说话,问我进度如何。
我点奇怪:“师兄,你不紧张?”
他笑:“这会紧张什么呢?该做的事情,平日我一件也没少做。现在不过是师傅再提点一番,自己也警醒一些不要大意就是了。”
我由衷的说:“师兄,你倒真有宠辱不惊的大将之风啊。”
他夹了几根菜丝,却没有急着吃:“咦?你最近用词倒是很精练啦,拍马屁都拍得这么雅道。”
我摸摸鼻子:“嘿,这不是近朱者赤么。”
他点头:“嗯,下次你见了师傅也这么说,他肯定很欢喜。”
我笑笑,又问:“师兄,是不是你早就有把握,所以一点儿也不打怵呢?我看孙师兄,他平时练武也是挺努力的,刚才脸还绷得紧紧的呢。”
“我倒并不是有把握,只是我们身份不同。我是从师傅身边的道僮做起,后来被收为弟子的,本身大家也不会太重视我的武艺如何。但是孙师兄不同,他是师傅的大弟子,自然觉得肩上责任重些。”
哦,原来这样。
“师兄你原来做道僮?”
蓝师兄一笑:“怎么,不象吗?”
我摇头:“不象啊。”
他哪有一点点象做道僮的人……不过,我忽然想起,我们来的那天,他负责在门口那里做传侍接待……
好象又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问:“想什么呢?”
我笑笑:“我想起第一次见师兄的事情来了。”
他也笑了:“嗯,那天么……我也是正好在门边有事,碰见了你,也算是我们有缘吧。”
这话说的很笼统,有缘这两个字,似乎可以用在一切场景里都合适。
但是我仔细想想从开始到现在的事情,还真是只有“有缘”两个字形容得出来。
“好了,这事儿和你没相干,到时候看看热闹,喊两声加油就行了。今天还是练轻功去吗?”
我点点头:“对,今天打算去后山,跑远一点,天天在近处觉得练不出来什么。”
他说:“唔,你自己多留心就是。”等我要出去的时候,他又说了句:“看你今天神清气爽的,想必昨晚睡的不错。那就好了,有些事不用多想。”
我点点头,就出了门。
后山的路有许多条,我找了一条最细窄,明显是被踩的最少的一条道儿,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反正路少说明险陡,险陡说明好练功。
但是我发力还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了一块石碑,已经被长草遮没了大半,我拨开草看看。
上面的字也不大清晰了,可是还能看清楚是什么意思。
蜀山弟子不得擅入。
噫,怪不得这条路少人走。
可是,是禁地的话,怎么会没有人提起来过?
或许是已经废弃了很多年的禁地了吧?如果真有禁地,在师兄训诫我的时候不会不提。
不管我,我继续走我的。
再向前走林木渐深,而且明显比峰下要凉了许多。
我跑得气喘吁吁,眼见峰顶在望,一鼓作气的冲上去。
呼……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有些,呃,惊讶……
这里以前应该有一座很浩大的建筑吧?只是,恐怕已经倒塌了许久,眼前只有一片废墟,长草都长到人的腰那么深了。
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呢?
我绕着废墟转了一圈,看废墟的形状,倒象个塔基……
我找了块石整的石头坐下来打坐,这样可以更快的恢复力气,也对提高进境有帮助。
徐徐吐纳,我闭着眼。
好象有点什么动静。
我睁开眼朝上看,一道微微发着莹白的剑芒掠过山巅,朝我这个方向掠了过来。
我怔怔的坐在原地,那道剑光来得极快,一晃眼就可以看到御剑而来的人影。袍带飘摆,姿态闲雅,那一副从容的神态忽然让我想到入门那天见过的掌门人,他们都有一种出尘的,飘然的神态,可是又略有不同。掌门的那种气质是浑厚的,宽博的。他却显得更加缥缈,野云闲鹤,清竹烹茶的那种隐士风范。
他轻轻迈了一步,脚下的剑光幽然散去,这一步就踏在了那尚可落足的塔基的边缘上。山风吹来,他衣衫飘摆,神情不象刚才那样淡然。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正和我的注视触到了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平静的,深沉的注视下,竟然有种战栗不稳的感觉。那目光仿佛有着让人不能抵御的力量,一直探到你的心底。但只是一瞬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他的表情仿佛是很温和,又带着点不在意,就象没有看到我一样,又转了过去,注视着阳光下的那片废墟。
我们离着几十步远,一个坐,一个站,都没出声,仿佛和对方完全不搭界。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我多少也长了见识,只看剑光还有气质,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比掌门逊色的人物。
这样的人,和我是一个天一个地。
绝对是不搭边的。
那人穿着一件天青的袍子,头发挽了一个髻,别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玉琢成的发簪,只是美玉虽然剔透,也没有他的面庞眉眼来得要完美。
24
但是这个小小的,不知道是真的禁地还是已经废弃的地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人气这么旺,那人来了不到一柱香时分,又一道剑芒飞来。
这次的剑芒我眼熟,在入门前莫长老召集的那次集会上见过,那人还与小狐狸关系匪浅,在饭堂的时候和厨子讨豆腐的人。
先来的那人悠然转过头去:“你来了。”
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听口气就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熟得不能再熟,近的不能再近。
后来的那人嗯一声:“我想着你可能会来……而且刚才看到你的剑光掠过来了。”
他的目光也往我这里扫了一眼,眼波微微一闪,笑容似乎会说话一样,明显在表示“真是很巧”的意图。
“唔,很多年前,就是今天这日子,我们就在这儿遇到的。”先来的那个人声音温柔:“那会儿你还毛手毛脚的。”
后来的人撇撇嘴:“那会儿你还摆架子,说是蜀山弟子不许来此,又说我是我年幼误闯……嘿,真挺唬人的。”
嗯?
这地方以前真是禁地吗?
那这两个人……都是什么人?先来的那人身份一点头绪也没有,猜不出来。后来的这个人,也是蜀山弟子吗?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蜀山还有这号人物啊。虽然集会那时候他和莫长老相谈甚欢,但是,但是我们入门的时候开正堂,大集会,他只是和掌门站得近,并没有人介绍过他的身份是否蜀山一员。
真奇怪啊。
那人忽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喂,那位小朋友,你看够没有?”
我站起来,虽然这两个人肯定不简单,但是我也不示弱。
“这里……又不是你家的,怎么我在这儿看看,又碍着谁了。”
他忽然一笑,眉眼弯弯,一张清秀的脸庞看起来忽然显得特别……特别的明媚。大概是阳光太耀眼的缘故,那种明媚仿佛也借了阳光的灿烂,让人觉得睁不开眼。
噫,偏觉得有点熟悉……
是了,苏和那家伙笑起来的时候,也让人有点眩目。细想想,好象和这个人的感觉有点象呢。只是,苏和远没有这个人的感觉这么,这么……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