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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准备往下扬身一纵时,冷不防地,有人自他身后以指轻点着他的肩头,他才回首,就遭来者一手拉离崖边,另一手以扁担给一担重敲在头顶上。
「醒了吗?」手拿扁担的封诰,慢吞吞地蹲下身子,亮出五指在他面前摇晃。
脑袋被结结实实敲了一记的廉贞,挣扎地自地上站起,一双像是视而不见的眼瞳里,并没有封诰的存在,他一把推开碍路的封诰,执着地再次举起双脚迈向崖边,封诰忙不迭地使出全力拖住他的脚步,在拦不住他时,封诰再拿起扁担加重力道再敲他一记,但这回却似乎不再管用,因眼神同样迷茫的廉贞依旧还是想往下跳,封诰没好气地撇撇嘴,扔下扁担东看看西看看了一会后,干脆就地搬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廉贞的头上一砸,决定先把这个执着到不行的男人给砸晕再说。
闷钝一响后,在封诰扔掉手中的大石时,廉贞的身子亦朝后倒下,卯足全劲这才终于成功砸晕人的封诰,弯下腰拖着被砸昏的他离开山崖边,一脸无奈地边拖边向他抱怨。
「你就行行好,别每年都来一回成不成?」每年都想死,每年也都有新死法新花样,而且还百死不厌、不死不爽快,时间到了就自动自发的想自尽,这家伙不烦,他这负责救人的都快被烦死了。
将他拖至山崖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后,拖人拖得热出一身汗的封诰才坐下来想喘口气,被他砸晕的廉贞却在此时张眼坐起,封诰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在见他还是那副梦游似的神情时,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赶在廉贞默不作声地拔出腰际的大刀,准备往自己的心窝用力捅下前,动作快速地抢过他手中的大刀,并用刀柄再敲他脑袋一记。
「已经三次了,你给我克制点!」将手中的大刀扔至远处,并顺道替他搜身搜过一回,将他身上具有危险性的东西全都扔光了后,救人救得满肚怒焰的封诰指着他的鼻尖对他警告,在他又想起身时,撩起两袖的封诰,火气旺旺地再痛快揍他一拳。
目光始终飘无定根,模样看起来似在神游天外天的廉贞,在封诰自竹篓里取出一瓶水打湿了汗巾,并将它覆上他的头顶时,终于回神地眨了眨双眼,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他,在两眼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他疑惑地皱着眉,一头雾水地看着就近在咫尺,脸上表情看来似乎很毛火的救命恩人。
「封诰?」他抚著作疼的脑际问:「你怎会在这?」都已经数个月不见了,而他又刻意隐瞒行踪,这家伙是怎么找到他的?
「还能做什么?来救你呀。」封诰自鼻孔中用力噌出口气,「认识你这死性坚强的顽固老头子,算我倒了八辈子的楣!」
「我做了什么?」脑海里纷乱成一团的廉贞,只记得他上回清醒时,他原本还安分地待在他的宅子里,可醒来后就在这了。
「你这回想试试跳崖。」他凉凉地指向崖边,「比起你上回拿刀子把自己捅个十洞八洞,这回算我走运了。」上次他玩的花样,可把阿尔泰给忙得人仰马翻,被他气得五脏六腑都走了位的阿尔泰,事后还发狠撂下话说往后再也不救他了……啧,救人居然救到还得排值每年互轮?这种事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信。
「反正我又不会死。」廉贞抬手摸了摸肿起来的头顶,而后深感多此一举的他取下头上的汗巾。
「是不会死,但会断手断脚!你想扮鬼出门吓人吗?」封诰一手扳回他的脸庞,再将那条汗巾敷回原位。「要不是今年是我运气不好轮到我,我才懒得理你!」
神智全部回笼的廉贞清醒了些后,他先是低首看着完整无缺的自己,再看向前方陌生的山崖,而后努力地回想着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寻死的。
「还想再来一回吗?」封诰一手撑着下颔问。
面上表情恢复一贯冷然的廉贞,只是不语地看着远处的山崖。
「我说……」深怕死性不改的他又再来一次,封诰用力转过他的脸庞朝他大嚷:「你可不可以戒掉每年时间一到就想死的老毛病?你就体贴我们一下成不成?救人也是很累的好吗?」
「我说过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你们每年干嘛要这么白费功夫?」廉贞挥开他的手,脸上的神情是半分感激也无。
每回他都这么说,每回也都这么不知感恩……瞪着眼前这个每年时间一到就主动失忆的男人,封诰不禁再次在心底大叹交朋友前千万要张大眼睛,因眼前就有个麻烦的典范,谁交了他谁倒霉,可偏偏又不能赖掉装作不认识!
「我要走了。」弯身收拾好被封诰扔掉的东西后,他转头就想离开。
「慢着。」封诰忙拉住他,去背来自己的竹篓后跟在他的身旁。「我要进城,一道去吧。」
「我不想去。」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也不喜到人们聚集的地方,只想回宅的廉贞立即回拒。
「不想去也得去。」放心不下的封诰紧拉住他一绺白发,「反正这七日内你得待在我看得见的范围内,我若是没看紧你,万一在这七日过完前你又跑去玩那套怎么办?」
「我不会。」他随口敷衍着。
「骗死人不偿命的老头子,你敢说你不会?你自己算算这十几年来我们总共救了你几回?你要是不会才有鬼!」有过太多教训的封诰在他耳畔拉大了嗓门,轰得他一耳嗡嗡作响。
「封诰……」廉贞掏掏耳,才想打发这缠人的家伙时,冷不防地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瞪得头皮发麻。
「还是说,你又想让我把你打晕整整七天?」冷冷咧笑的封诰,不客气地朝他扳了扳两掌,「相信我,我会非常乐意成全你的。」晕七天,省事七天,他也不需在这七天内救人救到又再一次忙翻天。
回想起前年封诰将他打得七天下不了床的往事,不想再体会那种惨烈经验一回的廉贞,一手抚着自己这颗迟早有天会被封诰打爆的脑袋瓜,再看向眼中全无讨价还价余地的封诰,过了许久,他不得不忍让地退一步。
「我跟你去就是了。」
可就在与封诰双双踏入这座位在地藏一带,属于迷陀域的小城后,廉贞很快就为此而感到后悔。
一头雪白有若银丝的长发,搭衬着一张年轻的脸庞,任人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古怪,大街上行走的人们,与街两旁各式摆摊的小贩,在廉贞一出现后,讶异与不解的目光,纷纷朝他集中投射而去,引人注目的他,只是木着一张脸,一脸不痛快地陪着封诰朝市集中心走去。
封诰在他脸色愈来愈难看,也因此愈来愈吸引了更多好奇的目光时,没好气地伸手推他一把。
「甭摆着一张臭脸了,那些人不是在看你,他们是因我生得俊长得俏,所以统统在瞧我行吗?」招招摇摇的逛过街又怎样?反正又不会少块皮肉,他又何必总是那么介意?
「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廉贞瞥他一眼,在注意到他身后背的竹篓后,有些纳闷地问:「你今日卖柴?」他记得这小子上上回是在靠近天宫的迷陀域里开馆为人看相,上回则看他在路边代人书信,而现下他又成了卖柴的?他怎么老是换工作换得乐此不庋?
「我对任何行业都有兴趣嘛。」封诰随口应着,接着突然凑近他的身旁,一脸神秘地对他压低了音量,「喂,想不想听个消息?」
「不想。」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廉贞,在四周盯着他瞧的人愈来愈多时,径自迈开长腿将封诰扔在身后。
「我找到她了,现下她就在迷陀域里。」封诰不疾不徐地在他身后劈下一记响雷。
当下在人群中紧急止步的廉贞,满面诧愕地回首看向封诰,半晌,他以疾快的速度奔回封诰的面前,一手拎起他的后领,飞快地将他往一旁的小巷里拖。
「等、等等……」压根就敌不过他力道的封诰,只能像个行李般地被人大剌剌地拎走。
「你肯定?」一将他拖进无人的小巷内,廉贞随即面色凝重地将他抵按在墙上。
「没人能比我更肯定了。」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的封诰,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裳。
一手悬在空中的廉贞,怔怔地收回掌心,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房,因封诰的这句话而泛起阵阵的涟漪,他努力试着回想起记忆中的秋菊与别离,和那张在经历了岁月的冲刷后,唯一还留在他记忆中的容颜,他不禁回想起,他曾在多少个秋日里,忆起那双等待他归来的眼眸,和那张总是埋藏着千言万语,却从不对他说出口的脸庞……
一直以来,她就像个浅浅的印子,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依旧丝毫未改地浮印在他的心坎上,从不曾离开,也不曾被覆盖在过去的尘埃下,但在这日之前,早已习惯了不对这人世怀抱任何期待的他,从没指望能够再见她一面,也从不曾想象过,他们会有再聚之日……
「你还好吧?」封诰担心地问。
他深吸了口气,「她是谁?」该来的总是会来,现下,就等着看总是与他作对的众神,当年究竟对她做了何事。
「鬼伯国王女,段天都。」封诰边说边奉上自己的速言,「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别贸贸然找上她较好,若是可以的话,永不见她会更好。」
廉贞拢紧两眉,「为何?」
「你搞清楚众神对她下了什么诅咒了吗?」封诰朝他伸出一指,一脸成竹在胸地看着他。
「还是不清楚。」他两手环着胸,「你查出她被诅咒了什么?」
花了好些年才查清楚来龙去脉的封诰,朝他勾勾指要他附耳过去,廉贞配合地凑上前,在听了一会后,霎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瞳,然而早已接受这事实的封诰只是朝他颔首。
他迟疑地拉长了音调,「你……能解这个咒吗?」
「能,但得花点时间先查清楚。」
「那就好。」稍微放下心的廉贞,一手抚着胸口,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气。
封诰搔搔发,「我是觉得,与其指望我能不能破解这个诅咒,还不如你别接近她比较妥当。」
他也这么认为,「我尽量。」
「除此之外,我之所以不要你去见她,还有另一个理由。」封语清了清嗓子,极为慎重地朝他点点头,「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他朝天翻了记白眼,「我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安危这两字。」反正横竖都死不了,他还能为他的性命烦恼些什么?
「慢。」封诰在他欲转身就走前一掌按在他的肩上,「你可知道她是从事哪行的?」
「哪行?」廉贞侧首看着他,为他脸上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封诰微笑地拍拍他的脑袋,「猎人头的。」
解决完手边聂向阳这件生意所带来的部分琐事后,知道自己已揽上麻烦的天都,还来不及去解决这件生意所带来另一部分的棘手处,在她方返回她位在迷陀域的别业时,她就发现,可为她解决困境的下一单生意,已主动找上门坐在她家的厅内。
「我想请妳替我杀个人。」大剌剌闯进他人宅里的陌生男子,在天都一踏进厅里时,即坐在桌畔对她微笑。
天都淡淡瞥了这个顶着一头乱发,浓眉大眼粗胡的男子一眼,默然想了一会后,她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人子或神子?」没有询问来者底细的她,眼下只对能让这男人找上门的目标感兴趣。
「人子。」没想到她竟肯谈这笔生意,原有被拒准备的他忙再道出:「他叫廉贞。」
她有些好奇,「为何要杀他?」没听过的人名,在她记忆里,这名字也跟地藏搭不上半点关系。